《柔声细语》易夏瞳

34、将息 第肆节

　　方诺与莉安一起走过小院时，家家户户的炮竹声已此起彼伏。芸姨留住莉安一起倒数，大家还互相拜了新年，拜年时，芸姨与方叔伸手温柔的摸摸莉安与方诺的额头。说着真乖。这些都是莉安从来没有做过的。她甚至不知道拜年是什么。而后又随着方叔叔一起放了新年的炮仗，莉安与芸姨一起笑着捂紧耳朵，躲在不远处，看着方诺与方叔叔点火。随着那喧嚣减弱，新年也实实在在的来了，饭后的酒意已淡，只剩下一点暖意。方叔叔让方诺送莉安回家，出门前，芸姨跑到门前拿着大包小包，全要莉安带回去，莉安推辞了半天，还是拿了两大袋水果与新鲜的海虾海蟹。
　　“小安，要来拜年哦。今天就摸摸头，大年才给压岁钱，大吉利是大吉利是。”
　　“嗯，今天谢谢叔叔阿姨。”
　　方诺自然的拿过莉安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已先走下楼梯为莉安点亮沿路的楼灯。还不忘唤她小心脚下
　　莉安有些困倦，胸口却满满的，笑闹了一夜。
　　穿过小院，方诺见莉安有些疲倦的神情，说道
　　“不然，我们打车回去吧。”
　　“那小绿怎么办”
　　“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算了，怪麻烦的，而且我想看看沿途的海上说不定会有焰火。”
　　“那我载你回去。怕你累。”
　　“可是，你怎么回来呢？”
　　“我有的是办法，也让我骑骑你的小绿吧，莉安小姐”
　　莉安含笑点点头，温驯的坐上了单车后座。方诺把水果放在篮子里，他高大的身体骑着女式单车，显得不协调的可爱。修长的腿不自然的弯曲着，也或者是车头太重，车子有些摇晃。莉安伸手轻搂住他的腰，有些颠簸的路，也就稳妥了。
　　身后还隐约听见小院里的炮竹声，热热闹闹的扰乱夜寂静的梦。留下一路欢声笑语。愈靠近海岸，愈是静谧。当方诺从拥挤的街道骑上环海公路，除了海潮浅浅的梦呓，只有一整片惺忪睡眼的星空还未眠。今夜海上星光格外浓密，格外亮。一路没有行人没有车，只有两人长长的背影，落在一路街灯的垂眉处。海风似也被灯光染黄，一片片忽浓忽淡，席卷而来。方诺宽厚的后备为莉安挡着风，她的困倦却还是渐渐都被吹散。与方诺愉快的聊起天。

　　“没有看到焰火”
　　“是啊，可能元宵才有。”
　　“好可惜”
　　“头疼么”
　　“不会，喝了酒还是暖的”
　　“你喜欢梅酒啊，别人都说太甜了，我们家菜是不是太甜了”
　　“不会啊，你爸爸做菜很好吃，本来以为你已经很厉害了”
　　“哈哈，我和他学的。我妈不会做饭。”
　　“阿姨真幸福。有两个男人爱她”
　　“哈哈，你也是啊”
　　“啊？”
　　“还有我妈，三个”
　　“哈哈，这样，好的嘛。你累不累，我重么。”
　　“你太轻了，要胖点”
　　“嗯，我也想”
　　“一起运动”
　　“嗯，小绿一定喜欢黄昏的海岸线”
　　“小绿是女生么”
　　“当然啊，是喜欢花的女生。不过个性会不会不好”
　　“为什么”
　　“绿色应该是偏执的颜色吧，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绿色。”
　　“你猜。”
　　“因为你是叮当猫咯，我早知道。”
　　“因为绿色是生命的颜色。”
　　“你一定喜欢蓝色吧。你是大海的小孩”
　　“哈哈，我学画画的，所有色彩我都喜欢。”
　　“你竟然真的能找到颜色那么美的单车”
　　“是我漆的。”
　　“谢谢你，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怎么听都觉得不大像夸奖”
　　“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有阿，你呢”
　　.....
　　方诺从不问，莉安为何而来从哪里来，又将会去哪里。莉安也就有了，自己不会再离去的错觉。就这样谈着笑著。冰凉的风，让莉安的脸颊格外眷恋，他后背那一角温热的依靠。

　　方诺为莉安将小绿抬上门厅，锁好。莉安打开门，点亮廊灯，站在光线里，望着门前的方诺，说道
　　“那。我走了。”
　　方诺低头看着莉安，双手插进口袋。微笑着点点头
　　莉安看着他夜色中依旧轮廓分明的笑脸，复又说道
　　“我走了。”
　　方诺只是含笑看着她，不回答。
　　“真的走了。”
　　莉安望着他瞳孔中，竟忽然有了眷恋的自己，明明只是沉默的笑意浓浓。才说道
　　“那，改天见。”转身进屋。
　　方诺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莉安转身，有些惊讶却忽然紧张。只凝视着他，半响，方诺却笑着说
　　“忘记说新年快乐。”
　　莉安展颜，亦笑着回答
　　“恩，新年快乐”
　　这才进了屋，关上门，脚步却久久停在玄关。背靠着门边的鞋柜。她的心跳怎么竟这样强烈，是不是因为海风太缠绵，酒渐淡复渐浓，而这节日的气氛也太甜蜜，才让她此刻，忽然想留住一个温存的证明，哪怕是个陌生人。她才发现，自己从未被谁这样小心的珍视过，她怎么懂拒绝。约莫过了五分钟，莉安还站在玄关，左右不是的冲动，让她又打开门，她想留下他，哪怕再一起喝一杯茶，坐在灯光下笑一笑。她忽然竟不习惯这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屋外却已空无一人，莉安双手怀抱在胸前，望着，他刚刚还站在那里的露台，小绿轻靠着白色的木雕栏杆，还是那么不真实。走过去，伸手抚摸它的轮廓，自嘲的笑笑
　　“小绿，新年快乐阿，我好开心”
　　小绿只沉默的回答她温情的注视，莉安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亦觉得自己喝太多了。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梦里爱的情人，醒来时还能拥抱么。就像落雪前总有寒冷酝酿，晴天过后还依恋如旧么。莉安睡到午后才醒，昨夜喝了许多梅酒，今晨竟意外的没有一丝不适。只是觉得困顿，睡了太久，身体都软绵绵。原来再温热的缠绵，如酒如梦，都会消退。不留一丝痕迹，好酒如此，好的情人呢？
　　莉安洗完澡，窗外竟下起这南海极其罕见的小雨。天色依旧明亮，她发梢挂着露珠，打了个喷嚏，走出浴室，泡好咖啡，端着温热的杯，走到二楼的阳台。坠入雨雾的海，低沉又显得遥远。失却了那诱人的蓝色，只留下宁静的灰蓝静待。清凉的雨水星点落向她的手臂。咖啡浓热的淳苦还留在舌尖，海天相接处巨大厚重的灰白云层汹涌。待到莉安裹上最厚的毛绒浴袍，雨依旧没有丝毫稀落。
　　今天他大概不会来，下雨天，怎么骑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