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易夏瞳

31、将息 第壹节

　　莉安对着镜子，戴上蓝色的贝雷帽，将中分的刘海儿捋了又捋，还是不服帖的有些卷翘，洩气的摘下帽子，将黑发挽向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上帽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复又将帽子摘下，终于还是只简单的将黑发柔顺的叩在耳后。看着镜子里，穿着毛呢连衣裙的自己，犹疑着是否太隆重，匆忙跑进衣帽间，找出毛衣与牛仔裤换上，又觉得薄荷绿的毛衣下，脸色有些苍白。正在迟疑该穿什么，隐约听到楼下的门铃声，只好赤脚跑下搂。打开门，数日不见的方诺扶着一辆新的复古自行车，看到莉安光脚站在门前，灿烂的笑道
　　“脚不凉么，傻瓜”
　　莉安局促的踮起一只脚尖，腼腆的笑笑，眼睛还未从那单车上移开。
　　薄荷绿的车身，车架由流线型的复古弯曲支干与笔直的下管组成，整辆车的色彩似抹茶奶油，只在车把手处搭配上鲜嫩的乳白。车座由白色软皮制成，车轮画龙点睛，使用白色轮毂与轮圈，轮胎亦是妥帖的相近灰白色橡胶而非普遍的黑色。最可爱的是车头还有一个复古造型的装饰灯，宛如斜置的瓷杯，亦漆成牛奶白。灯上方还装上了编织的车篮子。圆筒形状的浅棕色镂空格纹，竟还盛着鲜花。莉安实在为这宛如电影道具一般可爱的单车吸引，不顾光着脚，踏出门檐，蹲在单车前，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满眼惊奇。车篮中放着一束方诺不知何处摘来的非洲菊，让整辆车美好的好像一个初夏的梦。那一捧非洲菊混杂着和谐的白、浅黄、艳橙与淡紫，莉安捧着还带着雾水的花束，如同捧着一抹彩虹，笑道
　　“好美的花，送给我的么”
　　“都是给你的。”方诺见莉安和孩子得到糖果一般的表情，灿烂的笑了
　　“真的么，自行车也是？好不真实的车。真的么？你哪里弄来这么不真实的自行车，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自行车”
　　“你猜”
　　“你变出来的？这么漂亮真的能骑么”
　　“哈哈，当然，你那天说喜欢复古的自行车，所以”
　　“真的么，我太喜欢你了。”莉安高兴得转身摇着方诺的手臂笑道。方诺的脸微微红了，挠挠头。
　　端详了半天，莉安依旧不舍得将单车放在一旁。半响，才想起
　　“对了，我们还要去你家，我都忘记了。”
　　“没关系，不着急。傻丫头”
　　“可以骑车去么，我要骑车去”
　　“可以是可以，但是有点远，我骑过来骑了半个小时，你会不会累。”
　　“不会不会，你等我，我去拿外套。”转身就跑进屋，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望着篮子里的花束，犹疑的睁大眼睛问道
　　“花在篮子里好美，可是我又怕他们被风吹坏了，要不要收起来阿。”
　　“没关系，你喜欢我再给你摘就是了”
　　“那........我还是收起来，不然它们被海风吹着凉了。“
　　莉安笑着捧着花转身跑进屋
　　方诺笑著看着莉安的背影，说到
　　“记得穿袜子”
　　莉安也不知听到没有，跑进屋找出橱柜里的玻璃花瓶，装好清澈的水，将非洲菊放好。夕阳正浓，还未点灯的屋内，有些昏暗，一抹斜阳透过巨大滚烫的云层，落向屋内，落在非洲菊羽状浅裂的花瓣上，肥厚分明，层层叠叠的花瓣，本就绚丽的色彩便镀上一层金光，更显浓艳。那一抹抹淡黄，浅紫，金橘色，花盘中似要盛不住，漫溢着近乎留洒。莉安为这新鲜的美丽惊奇，轻轻的摆弄着花瓣，欣赏半天，依旧不舍得放手，轻轻为花瓣点上水珠，才欢快的跑上楼，拿了蓝色的毛呢短外套，跑出房门时又折回屋内，穿上白色蕾丝边的针织袜。望着冰凉的脚踝，愉快好似孩童。
　　莉安小跑的推着小绿，她已经毫不犹豫的给新玩具取了名字。方诺只温柔凝视着莉安快乐的背影，不再叮嘱她小心。两天前意外接到芸姨的电话，邀请莉安除夕夜到家里来吃年夜饭。口气格外慈爱，莉安有些不知拒绝还是答应。只得客气的应承下，没有寒暄的余地，只听到芸姨电话里一通关心叮嘱。只得拼命点头。芸姨不似第一次见面时，站在自己的屋内神情冷淡，反倒格外的亲近，让莉安很意外，也无怪她出门前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着装赴约。第一次在屋内偶遇后，莉安只见过芸姨一次，还是她从市区采购回家，夕阳西下时，芸姨下午过来整理屋子，正欲离开，彼此打了照面，莉安为她泡了一杯茶，上楼换衣服，下楼时她已经离开了，她似乎不愿意在这栋房子里久留。茶也只淡淡喝了一点。不过此时的莉安早把这隐隐的忐忑抛到脑后，今日的海风格外轻描淡写，也许是昨夜一场短暂的春雨的缘故。不知道是心境，还是天气真的暖了，可按照节气应还是腊月，难得这热带季风气候的海岛，温度依旧如此惹人爱怜。天色渐暗，风里隐约有了凉意，方诺跟随着她的速度，骑在她的身边。莉安时而回头看看方诺的侧脸，时而望着右手边，被棕榈树笑弯的眉分割成巨大色块的大海与天幕。看着他时，他的侧脸便靠近了一些，望向火烧云时，他的臂弯便远了一点。莉安随意摇摇摆摆的骑着，与方诺偶尔说说玩笑话，听他说自己的事，连海潮的呼唤都没有听清。他已渐渐开始说一些自己的事。不再像刚开始，总不多言。莉安开始知道，他在青岛念大学，今年夏天毕业，也知道他学的是美术，而他的生日是炎热的八月，知道了他喜欢运动，讨厌下雨天，喜欢旅行与纹身，讨厌奶油海鲜汤。还知道，他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更猜的出他招人喜欢的个性，朋友定很多。只是莉安还没听他说起，关于女朋友的事，莉安也没问，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过去的他又不是此刻这张，每当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笑笑，望着自己的脸。
　　半小时的车程，莉安已经气喘吁吁，身体真是越来越差，好像这几年都呆在寒冷的地方，生命力已不知觉中从呼吸里慢慢流失了。待到发现时，已经太过虚弱。
　　“不行，再骑，你就要扛我回你家了。”
　　“以后一起骑车吧，多锻炼锻炼”
　　“恩，好。我要加油了。”
　　“要不要休息会，就到了”
　　“没关系”
　　.......

　　停好车，莉安的鼻尖已冒出细腻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着红晕，只是嘴唇有些苍白，手脚酸疼。流了汗，虽然疲累，因为多巴胺心情却格外轻松。穿过草坪，走向方诺家所在的旧公寓楼。莉安走在他身后，望着方诺的背影，不远是蓝宝石一般的天幕，天已向晚，星辰未现，让那均匀得完美无缺的蓝色，如笼罩在云朵之上巨大的瞳孔。看不透天机，却真是一个太过美满的黄昏。方诺转过身，看见莉安浅笑著望着自己身后的蓝天，说道
　　“走不动了？，我走太快了”
　　方诺的眉眼分明，不笑时也装满笑意，许是，天色太浓绸，让刚亮起的街灯过分明亮，落在方诺的眼底，才让莉安有了错觉，他闪烁而温存的目光好似天边还未亮起的第一颗星。莉安只灿烂的笑笑，摇摇头，小跑几步，赶上方诺的脚步。
　　方诺的家，在一栋旧的老式公寓楼，虽然没有新盖的公寓高楼外表光鲜，却打理的十分干净，也不过分高，最高亦只有四层。海岩砌的雕栏，没有繁杂花纹装饰，却也打磨出刚刚好的曲线，拼造出一个小而温馨的阳台。侧墙爬着翠绿的爬山虎，配上家家户户种植的吊兰与花草，格外有生活的气息。草木热闹繁盛的背后，是家家户户晒在阳台的一些毛巾衣物，暗淡天色里已分不清红绿，却依旧隐约还能闻到，那阳光普照后肥皂残留的香。是不是因为他的衣服都是晒在这样草木芬芳的阳光里，才有了那样好闻的味道。莉安暗自思拊，跟着他穿过了小院的草地，走进了昏暗的楼道。
　　芸姨笑著为莉安开门，方诺的眼睛像她，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纵是因为操劳而过早爬上些许细纹，依旧能清晰分辨，眉目间曾经的芳华。而此刻，这双眼睛，只关爱的看着自己，责怪道
　　“方诺，你怎么让小安穿这么少就出门了。”
　　方诺不回答，只一笑而过。走进了屋，莉安忙说
　　“没有的，因为我想骑车，所以怕穿太多行动不便。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快进来进来，脸都冻红了，方诺，给小安倒杯水。”芸姨热情招呼着莉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