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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师为友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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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一月,天晴了许多,白雪消融,整座王都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说起来为何那日暨略到城里的时候会那般冷清,一是因为天气确实严寒,二是因为晏王病重,庆帝发怒,竟搞得整座王城都惴惴不安。
如今晏王病愈,冬月又尽数过去了,抬眼天蓝云清,周遭花草焕发,燕雀虫兽纷纷出现,阳春带来的生气吹散了数月以来的阴霾。
大铭王宫,皇帝所居盘龙宫偏殿里,庆帝正和冷渊在下棋。
这次暨略也在,斜倚在一旁的桌边看着大铭最尊贵的人和他最宠爱的儿子,下的那盘黑白棋子。
暨略不懂围棋,自然不知道他们下得如何,但就面色来说,庆帝笑眯眯地捻着长须,而晏王爷却满额头细密的汗珠要落不落,这一盘胜负可想而知了。
“……儿臣又输了。”放下棋子,冷渊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认输。
“渊儿棋力有所长进了,这一次父皇可是只赢了四子。”庆帝似乎十分爱笑,脾气温和,为人一派儒雅长者之风,和冷渊在一起的时候,更加显得慈祥和蔼,丝毫看不出帝王不怒自威的摸样。
“输了就是输了,父皇赢了四子还嫌少么!”冷渊不满地嘟囔道,因庆帝身份,又压低了声音,但一脸的不服气倒是明明白白地刻在了面上。
“渊儿,方才原本可以冲破父皇这一处包围,为何犹豫?”庆帝没在意他的小孩子脾气,指着棋盘上一处地方问道。
冷渊瞥了眼便道:“这一处若我破了,父皇可要惨败,丝毫无再战之力……”正是因为这些能胜而不胜的招数,才害得他汗下连连。
庆帝皱了皱眉:“这是在让着父皇咯?”
冷渊思考了一番,似乎想不出什么说辞了有点无奈地说道:“并不是在让着父皇,只是希望父皇能与儿臣再多下一会儿。”
庆帝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摸了摸冷渊的头,冷渊不自在地躲了躲。
等他们父慈子孝了片刻,庆帝转过头就看到暨略在桌边支着脑袋一脸无聊。
暨略是随着冷渊同时进宫来的,但他既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安,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庆帝和冷渊的互动。
“暨略小师傅对博弈似乎不感兴趣。”庆帝笑了笑道,但眼角却有些许的微颤。
暨略见是眼前的这皇帝开口,便打起精神,站起来回答:“草民不通棋艺,所以对陛下与王爷这盘棋看不出什么精妙来。”
庆帝闻言也不接着问什么,只是笑着打量了暨略一番,随后又接着和冷渊下第二盘去了。
冷渊倒也抽空看了暨略一眼,见他坐下后眼睛直直盯着棋局,冷渊不知怎地,招数竟下得比之前要狠辣三分,对面庆帝被逼得也使出了真本事来。
冷渊的棋力和庆帝的实力其实不相伯仲,只是棋局上的局和一般的局不同,皇家子臣对弈,下的不仅仅是棋,也是局。
暨略看着面前的皇家父子俩你来我往,心中只是感慨,人都说帝王无情,但帝王若多情,岂不是招惹祸端么。
庆帝一生独爱淇妃,故而子嗣不多,淇妃入宫之前,庆帝已有两子,分别是大皇子冷旭与四皇子冷桓,在淇妃生育冷渊之后,更是几乎没有其他妃子能得庆帝欢心,十数年来宫中也只在一年前多了一个十皇子冷辛。
大皇子与四皇子皆为前皇后所生,但前皇后金衣兰早逝,现任皇后袁斯琳只诞下二公主与三公主。原本庆帝有心废黜袁后扶淇妃为后,但袁后其兄长袁辰琳官拜丞相,其父也是追随太祖手下的策士,与路淇同为开国功臣后代,这种身份让庆帝一直没能如愿。
好在淇妃贤惠,从未有过不甘,为此庆帝对她愈发宠溺。
暨略一边翻着心里所知的事件,一边暗暗忖道,好在玉虚峰为大铭特意独开了一个史册小阁,里头都是冷家王室与众大臣生平记事,而他的记性也算不错,才能记得住这些庞杂的国家秘辛……
师尊该不会是因为背书我最在行所以才派我来辅佐冷渊的吧?
暨略的眼角抽动了下,闭了闭眼把心思拉了回来。
所以,眼前这一切能看到和看不到的事情,究竟是因为王位之争,还是后宫诡计?
到底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乃至十皇子母家用毒物咒害冷渊,还是袁后袁相做的呢?
嗯……
既然到了这是非之地,他也是有了觉悟的,辅佐未来皇帝怎么说也该是帝师之位,他能当得。虽说这晏王爷早已过了启蒙时期,但要学的还有许多,譬如,怎么保护自己。
从棋局的胜负来看,晏王爷冷渊的智力不差,只是情商略显捉襟,让人不由喟叹。这样生在帝王家的少年,若不是从小备受宠爱,怎么会有这样对人不多加设防的性格?
蓦一转念,暨略忽然暗自心惊,也许,该拜师的并不是冷渊小王爷,反倒是他暨略才是。他一直都小看了这小王爷了。
这边想着,那边少年王爷就突然轻呼了一声:“呀,又要输了!”
庆帝摇了摇头,笑道:“又是你自己因小失大,为了一两个小卒,累得整条大龙尽数溃败,你啊,哈哈。”
“自己手中的兵,就算只是一两个小卒也当然是要爱惜的,谁像父皇你那么狡猾,竟然舍了几个子做诱饵!”
庆帝一愣,捻了捻胡须还未说话,旁边的暨略忽然道:“爱民如子,爱兵如将是好事,只不过,若因一两个人害得整个王朝不保,难道就是幸事?”
在御前竟这般大胆,冷渊皱眉,忍住到嘴边的斥责,道:“暨略你是修仙之人,仙者泽及天下,不是应当对百姓更加爱护么?怎么你说话就这么冷心无情?”
暨略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庆帝,又看了看一脸不赞同的冷渊,觉得自己是多事了。随即闭上眼休息,不再看另外二人。
冷渊顿时气结,瞪着双眼睛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安静了许久的庆帝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摸样,倒是看了看窗外,笑着出口解了围:“今日看天色也不早了,皇儿下了这半天的棋了也该下得尽兴了,趁着天色出宫回府去吧。”
冷渊行了礼后深深吸了口气,就率先往外走了去。
暨略临走前又看了眼前的庆帝一眼,竟破天荒笑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重新木着脸离开了。
言语交锋而已,他学得快,也是眼前这子非子,父非父的晏王爷和皇帝亲身教授的好。
皇家,果然是个复杂的所在。
他不怎么懂,也不是真的想明白。
看着已经走出去挺远的冷渊背影,暨略头一次觉得脑中的思绪有些打结。
但不得不说,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的的确确做得让他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