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求》赋秋

9、换钥匙是同居很重要的一步。

　　开学典礼一向来是九月一号，那天正好是星期天，穆雅歌说什麼都要陪著小蓝一起去，并且决定在校门外等上两个半小时再带蓝一起回家。而她正好有一个视频会议，所以这段时间并不难熬。
　　会议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剩下的一个小时她决定参观下校园。
　　市中心的初中不可能建的很大，但还算是有序，进校门之后就能看见公告牌。
　　穆雅歌凑前去看，上面贴了分班表和入学测验的排名。
　　排名这个东西基本上害死了一代学生，但永远有人乐此不疲。
　　穆雅歌随意瞄了几眼，并没有看见蓝莲的名字。
　　却有点儿不服输起来，从头开始找。
　　左上角的第一张纸的第一个名字，在排名那一列写了1的，就是蓝莲。
　　……
　　第一名啊。
　　“听说那个蓝莲入学测试全满分的。”
　　“不知道人家上了多少补习班。”
　　“听说她家挺有钱的。”
　　穆雅歌转过头去看，并没有看见说这话的人，却听见了不少例如“我家那个”、“竞争”、“补习”、“中考”等关键词。
　　好没有实感。
　　这些家长似乎从现在开始就在為孩子铺路，她却好像还没有问过蓝以后想做什麼。
　　但从蓝的看书之杂来看，她大概什麼都能做吧。
　　或许是该问问？

　　“想做什麼？”娇小的小姑娘穿著围裙、踩著板凳，看看锅裡的菜，“青椒肉丝……”
　　穆雅歌苦笑。
　　“布丁不可以当正餐哦，雅歌。”翻炒两下，蓝又说，“不过拿一个可以允许，在冰箱里。”
　　穆雅歌撇撇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布丁，蓝把小勺子递给她。
　　“反正就算我拿两个你也不会说什麼。”穆雅歌叼著勺子笑，蓝沉默不语。
　　上前去从身后抱住那隻小萝莉，穆雅歌把手搭在她脑袋上，“我是问你以后想成為什麼样的人呢。”
　　“我没有想过这种事”蓝把菜出锅，再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檯子上。
　　蓝家的厨房和餐厅之间有个檯子作為隔断，穆雅歌绕出厨房，把刚刚做好的菜放到桌子上，“那就是保持现状？”
　　“顺其自然。”蓝把锅放进水池，洗了洗又放回灶台，开火倒油。
　　“那就没有目标什麼？”穆雅歌端著布丁回到厨房。
　　“顺其自然。”
　　穆雅歌挑挑眉毛，吃布丁，吃完一个再拿一个。

　　吃完饭，穆雅歌大神一样地沙发上盘腿坐起，拿出笔记本开始工作。小傢伙自动自觉得收拾桌子洗碗。而在听见水流声渐小、厨房裡趋於安静的时候，穆雅歌也自动自觉得停下手裡工作，合上电脑，準备陪小傢伙去散步。
　　所谓市中心，就是出了小区和商场就没什麼可以逛了。不过她们这个小区的绿化和公共设施都做得不错，还算舒服。
　　不过在这种静謐的夜在这麼安静的地方一言不发地散步，不得不说小蓝的神经也是非常强悍的。
　　又或者是因為小蓝本身也是这样一个静謐安静的人，所以能与这片寂静结合。
　　穆雅歌不喜欢废话、可对沉默也没有太大的好感，但蓝的沉默却另有一番味道──她本该如此、这份沉默就是她的温柔性格──绝不会让人觉得尷尬或无聊。
　　所以她才可以接受这麼沉默的气氛。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们的散步时间一般都在半个小时左右，回家之后的惯例是两个人一起洗澡，之后窝在2楼，一个看书、一个工作。
　　看得出来，小蓝非常非常喜欢被热水浸没身体的感觉──她会用更慢的节律呼吸，并且闭上澄凈的双眸，就好像在尘世间找到一片净土的舒适。
　　穆雅歌每次坐在她对面，可以看见她被水淹没的锁骨、在水下泛着光的五色水晶和放在浴缸边缘的纤瘦手臂，而她的长髮会被盘起，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在水下，穆雅歌放平的、修长的腿可以碰到小孩子半蜷的身体，即使在热水中也能感受到丝滑感觉的柔嫩肌肤。
　　在某一个特别的点，穆雅歌看著小蓝会有一种脸红的感觉。
　　“小蓝，今天见到很多跟你同龄的孩子吧”穆雅歌没话找话。
　　“嗯……”小傢伙仰头靠在浴缸壁上，只发出慵懒的声音。
　　穆雅歌笑，这是小蓝很少的、不讲礼仪的时刻，“什麼感觉？”
　　“……没有特别的感觉。”
　　穆雅歌笑问，“不会觉得兴奋或者紧张麼？”
　　“……”蓝眨了眨眼，又把身子沉下去一些，让水没到下巴，继续闭上眼养神，“不会。”
　　……真是淡定。
　　而且不会像其他小孩子那样逞口舌之强，小蓝说不会，那便真的是不会了。
　　但是，正是这份淡定让蓝充满了静雅风韵，却也让穆雅歌感到担心。
　　千万不要交不到朋友啊……
　　穆雅歌想了想，半开玩笑的发问，“有没有什麼一见如故的小朋友啊？”
　　“一见如故？”小东西眨眨眼，“没有……”
　　“想想也是，可能跟你比他们都太幼稚了。”穆雅歌说，想看看蓝怎麼回答。
　　“这并不是我跟他们不一见如故的理由，”蓝闭上眼，“我也不会用‘幼稚’来形容他们与我不同的的作為和喜好。他们的坦言直率对我而言并不是轻视的理由。”
　　……出现了，奇特的回答。
　　光是这个回答本身，就已经拉开了小蓝和其他孩子的距离。
　　穆雅歌苦笑，“那是什麼原因呢？”
　　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迈出浴缸，从架子上取了浴巾，“我个人不容易產生强烈的情感。”
　　“……”
　　从一个12岁的孩子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对穆雅歌而言真的是绝无仅有的经歷，於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就脱口而出。
　　“那对我呢？”

　　当天晚上，穆雅歌差不多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回到自己家裡，把手裡的包扔到沙发上，右手拿来开门的那串钥匙也被她随手丢在茶几，然后走进卧室，脱掉外套，上床。
　　坐在床头，穆雅歌总算摊开了左手──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掌心里。
　　小蓝家的钥匙。
　　穆雅歌环顾了四周──她的卧室，她的房子，某种意义上的，她的家──这裡的功能不知道从什麼时候开始从一套房子变成了一个房间，除了睡之外，用途全无──其他的用途被小蓝的房子包揽──衣柜里有一半的家居服掛在小蓝的衣橱，而工作服也会在小蓝家脱下后由小傢伙洗过一边在让她带回──沙发上又一个袋子就是蓝交给她的衣服──吃则全是在小蓝那裡完成。
　　儘管如此，她的房子、小蓝的房子，还是被分开的──那两扇相对的深色保险门将这两个空间分隔，那条走廊成為了楚河汉界，无论在怎麼熟悉对面的风景，那也是无法随意踏足的禁忌领域。
　　但现在不同了。
　　这把小小的钥匙改变了一些东西，无论得到它的理由有多奇葩、过程又有多仓促。
　　那确实是让人感到奇特的说法。
　　“雅歌，我明天早上不能等你一起吃早餐了。早餐我会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家的钥匙。好了，晚安。”
　　慢条斯理却又让人插不上话确实是小蓝的风格，但在她回话之前就把大门关上实在不是那个温柔孩子的惯有作风。
　　穆雅歌拿著钥匙站在门外哭笑不得，却丝毫没有用手裡的钥匙打开眼前的门，去找那个明显是在强装镇定的小孩子问个清楚的慾望。
　　即使是现在，她依然想将这把钥匙收好、并在明天早上去享用她的早餐。
　　早就说了，无论小蓝如何沉稳淡定，这个小傢伙身上永远有隐性傲娇的味道。
　　所以，把钥匙放在床头，关掉檯灯，穆雅歌打算进入梦乡……
　　却无法如愿。
　　穆雅歌又爬起来，在黑暗中把玩著那把钥匙，不断得想著非典型性傲娇的小傢伙在浴室裡那番直率表白。
　　“我从未对人有过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感。”小蓝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著她的眼睛的，穆雅歌可以从中看见冷静，“我曾尝试拒绝，但我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感，所以选择顺其自然。”
　　当穆雅歌问她什麼叫做顺其自然的时候，小丫头的回答是“做想做的事”。
　　穆雅歌笑说，“我还以為顺其自然是什麼也不做。”
　　“我并不认為这是顺其自然，也并不擅长处理刻意的无為带来的焦躁情绪，”蓝把浴巾放在架子上，从上面拿了她的衬衫下来，“不过这也只是个人看法问题，没有争辩的必要。”
　　那些怎麼看都是刻意的行為，比如请她吃饭、给她送饭、掏空心思做她喜欢的菜，也能算是顺其自然麼？
　　穆雅歌纔不会问这种傻问题。
　　在小蓝眼裡，这就是顺其自然，因為她想做。
　　為什麼想做？
　　她不知道，她没有想过──并非刻意迴避这个问题，只是毫不在意原因。
　　或许当某天她想去思考原因了，她会得到一个答案。
　　只是现在她不想。
　　结论。
　　──在严谨沉稳的外表下，小蓝过著非常随性的生活。
　　但这种随性并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看得出小蓝实质上是那种习惯於把自己放在他人之后的人──无论她做什麼事，最后的选择权都不在她自己手上。
　　仔细想来，蓝做的所有事，没有一件是穆雅歌拒绝不了的。
　　即便如此，穆雅歌还是接受了所有。
　　──这样才让这个孩子显得更為特别。
　　──那种让人注视和接受的魅力，那种完美。
　　而正基於那样的完美，让穆雅歌更加相信小蓝对顺其自然的解释──对他人来说刻意的行為，在小蓝看来只是平常举止罢了。
　　这是一个循环，穆雅歌并不打算在裡面绕圈。她只需要知道一个前提就够了。
　　穆雅歌对蓝莲来说是特别的人。
　　而蓝莲。
　　穆雅歌从床头柜里拿出备用钥匙，和蓝家钥匙一起放在床头。
　　对她穆雅歌来说也不再是隔壁家的小孩这麼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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