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CE》猫儿

20、20

　　秃顶，宽额，略显发福的身子外加沟壑纵横的脸，如此普通的老年人形象，见到关远浩的干爹时，我竟有几分失望。
　　“我干爹姓卫，他就是苏理，之前我跟您提过的。”
　　“卫伯伯，您好。”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老人细长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两转，笑逐颜开地说了声好。
　　“阿浩，我渴了，你去买水。”
　　关远浩赶紧应了声好。
　　“我跟你一块去。”我自告奋勇，老人却摆摆手，“让阿浩一个人去就行了，小苏你陪我到那边坐会儿吧。”说着已往中心的亭子去了。
　　关远浩冲我眨眨眼，一扭头的功夫便没了踪迹，我只得乖乖地跟在了老人后面。
　　“你姓苏？”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苏立翔是你什么人？”
　　苏立翔？我打了个激灵。老人已在石凳坐定，指指身侧的石凳，笑眯眯地看着我， “站着做什么，坐啊。”
　　我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对细长的眼，隐隐有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在里面。我如实做了答：“他是我外公。”
　　“哦。”老人点点头，“你是谢元礼的儿子？”
　　我又是一愣，“不，他是我姨丈。”
　　老人恍然，“原来是文静的儿子。”
　　我霍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叫文静？你到底是谁？能说出我外公和我姨丈的名字不算奇怪，但如果不是和苏家有些渊源的人，不可能会知道我母亲的闺名！”
　　“渊源？”老人轻轻一笑，“算是有那么点渊源吧，你母亲还好吗？”
　　“你认识我母亲？”我倒吸了口气，“你，你在苏家做过司机？”
　　“司机？”老人摇摇头，“没有。”他盯着我的眼睛，忽地呵呵一笑，“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不是？”我握紧了双拳，“关远浩说过，你是特意回来找儿子的？”
　　“是啊。”老人点点头，笑眯眯地说：“不过，我早就找到了。”
　　早就找到了？我狐疑地看着他，却听关远浩喊着干爹远远地奔了过来。
　　老人迎了上去，“……我看，你朋友有些累了，早些送他回去吧。”
　　“苏理，你很累吗？”关远浩关切地凑了过来。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瞟了一眼一旁的老人，后者却只是咕咕地喝着水。
　　“那我送你回去吧。”他拖了我的手，向老人道了别，轰轰两声已飞出了公园。我回过头，远远的，那老人又不慌不忙地打起太极来了。他究竟是谁？对苏家的情况这么清楚？他说，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抬起头，那轮红日便悬在身后，紧紧地跟着，不远也不近。我轻轻挂起了嘴角，他是不是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父亲，也不需要父亲。

　　“加长林肯？！”关远浩的车缓了下来。
　　“唉？”我探出头，正是一部黑色的加长型林肯，端端正正地就停在我住的小区门口。
　　我微微一愣，跃下后座，匆匆同他说了声再见，便大踏步地奔向了那部黑色林肯。
　　“理少爷。”司机下了车，替我开了后座的门，车中的中年男子微笑着向我点头，“上来吧。”
　　“您怎么来了？”我在他对面坐下。
　　“突然想来看看你。”他笑得愉快，“你应该还没有吃过早饭吧，我也还没有吃。”
　　车缓缓地驶了出去，平稳得不似身处车内，那辆白色摩托缓缓地擦过视线，车前呆立的人张大了嘴。
　　“你朋友？”
　　“嗯。”我点点头。
　　姨丈微微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多问。
　　车在泰安早餐厅前停了下来。
　　“苏理，还记得泰安的蛋挞吗？”姨丈颇为怀念地说：“你和思凡小时候都最爱吃泰安的蛋挞，每次还特意拿了勺子一点点地挖着吃。”
　　我笑了笑，没答话。
　　姨丈吩咐前座的司机：“老福，你去买两盒蛋挞回来。”
　　“福伯，一盒就可以了，另加一笼蒸饺。”我解释说：“我已经不吃蛋挞了。”
　　姨丈不解地看着我，但最终还是点了头，福伯匆匆进了店门。
　　姨丈轻轻一叹，“苏理，这一个月来，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还习惯吗？”
　　“挺好，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我接过福伯递上来的蛋挞和蒸饺，毫不客气地就在车内大快朵颐。
　　“你和你母亲这些年还过得好吗？”他放缓了语速。
　　“过得挺好啊，怀斯特太太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笑了笑，“就是开始有点语言不通，让人有点头痛。怀斯特太太的厨艺也很好，每年圣诞还会烤一个超大的蛋糕。”
　　“圣诞啊，是你的生日吧。”
　　“是啊。”我呵呵地轻笑起来，“全世界都在为我庆祝。”
　　“苏理……”对面的人忽然沉下了声音。
　　“姨丈，”我打断了他，“今天您来找我，如果只是为了让我陪您吃饭，闲话家常的话，我乐意奉陪。但其它的，什么都不必说了。”
　　“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皱起了眉，“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没那个必要，您不欠我什么。”我将最后一块蒸饺丢进了嘴里，“福伯，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赶着回去上班。”
　　“苏理，”姨丈拦住我，“你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地上班，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就足足可以为你省下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奋斗时间。”
　　我莞尔，“姨丈，这些话你若是一个月前对我说，我也许会心动。但现在，身份什么的，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徒步走回公寓时已近九点，那辆白色摩托竟仍停在原处，我有些意外，车主就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坐着，两眼望着路面，有点出神。
　　“关远浩？”我一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傻傻地看着我。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尴尬地一笑，“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打了个哈哈，“安心，谁也拐不了我。”
　　“刚才车里那人是谁？”他从石阶上爬起，跟在我身后好奇地问。
　　“嗯……”我略作沉吟，还是对他说了实话，“他是我姨丈，谢元礼。”
　　“谢元礼？”他一愣，“你说的是那个苏家大园的主人谢元礼？”
　　“是啊……苏家大园的主人……”我轻轻一笑。
　　“苏理，”身后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以前真的见过你。”
　　“嗯？”我诧异地回过头。
　　“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在苏家大园里，三个人一起玩捉迷藏，却总是被你们落在一边的毛毛头。”
　　“你？”我瞪大了眼，“你是萍姨的儿子？！”
　　“萍姨是我老爸前妻的妹妹，曾经带过我一阵子。”
　　“哈？这么巧！”我笑出声来，“我还一直以为那是萍姨的儿子。”
　　他摇摇头，笑着，神情里依旧有几分恍惚，“原来我跟你认识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