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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茶棚 ...

  •   隔日一早,霍斯年与殷离二人往东南方向赶路。绍安霍家位居南方,水路陆路皆汇聚于此,四通八达,气候温润,商贸发达,素有衍国金库之称。十年来,霍斯年走遍衍国山川河水,路线已经了如指掌。这次本要去西北风梧山一览其绝世风光“极舞”,谁料才到沧州城便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书,只好改变路线前往绍安。

      清风徐徐,天高气爽。夹道皆是葱翠树林,远处蝉鸣依稀。

      沿官道一路策马,风尘仆仆,所行之处掀起一片尘埃。行至晌午,天空骤然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让人心悸。二人加快速度,但是夏末的雨说来就来,让他们师徒二人猝不及防。大雨倾盆,如一层珠帘模糊了视线,隐隐绰绰中似乎有一个茶棚在不远处,炊烟袅袅,正好可在此歇脚避雨。

      拉缰勒马停至茶棚前,二人轻快地跃身下马,将马匹栓在一旁的树桩上。抬步踏进,只见一群大汉粗声闲聊,原本不多的四张桌子皆已有人。在座之人大都带着兵刃,看来都是被大雨困在此地的江湖人士。其中三张桌子皆有三四人,身着服装也颇为相似,想必是同伴。另一张桌子唯有一个玄衣青年男子默默品酒,面容冷峻,五官棱角分明,一双星眸沉沉,英气中带份清冷。

      “少侠,不知我师徒二人可否坐在这里?”霍斯年走到青年男子桌前,抱拳浅笑道,仪态谦和有礼。

      青年男子颔首呷了一口酒,道:“请便。”意态清闲。

      霍斯年与殷离听罢双双坐下,木栏杆外大雨依旧,还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点点雨意。这雨下得太急,霍斯年的衣服本是藏青色,水如墨般晕湿衣襟一片,额上尽是雨滴,哪里还有平时的淡雅飘逸,颇具几分狼狈之态。多少年没有这般狼狈模样了?霍斯年有些自嘲的苦笑,稍稍整理。

      “阿离,你还好吧?”霍斯年扬眉询问,望向殷离。

      “不碍事。”殷离低声道。她平日都戴着斗笠,今天倒派上了用场,情况比霍斯年好很多。殷离一向寡言,即使真遇到什么问题也总是默默忍耐,独自解决。霍斯年深知她的性子,所以凡事格外关切的问她。在霍斯年眼中,殷离虽然性子冷淡,但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小二!怎么还不上酒菜!他娘的,让老子好等!”一个坐在一角的大汉突然粗声嚷道,语气十分不快。

      店伙计闻声端着酒菜从后厨匆匆走出来,他看那大汉凶神恶煞,又手持兵刃,暗自忐忑,就怕他们一个不高兴砸了小店,哪里还敢怠慢。他忙不迭的走过去,心中越急越错,一个踉跄连带着盘子眼看就往殷离倒去。

      霍斯年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筷子打向飞过来的盘子,手法快、准、狠,不过短短几秒钟。但是顾上飞来的盘子,却顾不上直直倒过来的人。电石火光间,殷离以极快的速度起身侧身旋转,一气呵成。店伙计擦过殷离的肩膀,一手不小心拂过斗笠后倒在地上,头部磕上桌角,疼得嗷嗷乱叫。

      斗笠飘然落下,一张白皙秀丽的脸跃然出现,这张脸并无特别之处也算不上绝美,只是一双幽蓝的瞳孔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让人顿生诡异之感。少了白纱的遮挡,殷离眼前毫无遮挡之物,她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微微皱眉。

      一旁玄衣男子冷眼旁观,尽收眼底,并无出手之意。看到那双蓝眸,黑衣男子深眸一沉,随即恢复如常。

      店伙计深知自己闯祸,心里惶恐不安。连忙爬起来,颤声道:“姑娘,小的冒犯了!望姑娘恕罪!”

      殷离捡起斗笠重新戴上,看不清表情,坐下一言不发,似是没有听到店伙计跟她说话。店伙计见她无任何反应,心里又是疑虑又是懊恼,暗道这姑娘性情怎么如此捉摸不定呢。

      “罢了,下次做事不可如此鲁莽。”顿了顿,又道“这里上一壶竹叶青,几个小菜。”霍斯年见殷离不语,一句话打发了店伙计。他知道,殷离没有反应便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店伙计如获大赦,躬身点头如捣蒜,道:“一定一定。”

      “他娘的,你存心气老子吗?”刚才那个大汉听到动静,大声骂道。店伙计苦着脸心想今天真是倒霉,转过头立马换上一幅笑脸走向大汉那桌,不停赔笑解释。大汉性情暴躁,一脸不耐烦,一手握拳出招欲教训一下店伙计。身旁同行的中年男子拆了他的招,沉下脸训斥一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大汉闷声不语不再动手。店伙计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冷汗涔涔,连连道歉后才敢离去。

      大概是被那几人吓怕了,不久,酒菜都一一上齐。棚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砸在棚檐上嘀嗒作响。细雨,清酒,小菜,别有一番滋味。霍斯年斟上一杯酒,色泽金黄带绿,纯净透明,放在鼻尖轻嗅后,细细品尝起来。入口一股淡淡的香甜之味,柔和爽口,还夹杂着几分清苦。

      “好酒。”喝罢唇齿留香,霍斯年不禁赞道。他是一个好酒之人,想不到这乡野间的茶棚竟有如此好酒,又接连喝了几杯。

      “骏马迎来坐堂中,金樽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癫狂。(注1)”殷离浅酌一口,道。

      “说得好。”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衣男子抬眸道,望向殷离,深邃一如辽阔星空。

      殷离迎上那双平静无波的深沉眼眸,道:“不过是借用古人的话罢了。”

      霍斯年方才也注意到玄衣男子一直默默饮酒,想来也是爱酒之人。心中暗道如此年轻,却气度不凡,沉稳凛冽。霍斯年道:“看来少侠也是好酒之人,不知少侠最爱哪种酒?”

      “竹叶青,性温爽口。”玄衣男子答道,还有一点未说出口,性温爽口,不易醉。他需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最忌讳的就是醉酒。爱酒并不等于滥饮。

      霍斯年点头轻笑,拂襟斟酒,道“看来今日我有缘遇到知己了,先干为敬。”

      玄衣男子唇角微扬,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晴朗,阳光透过云层千丝万缕的射下来,雨洗山间,空气中带有雨后特有的清新湿润,磬人心脾。

      一杯酒下肚,玄衣男子抬眸望向晴空,继而起身抱拳道:“在下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霍斯年起身回以抱拳,目光诚挚,道:“后会有期。”

      说罢玄衣男子携剑离开,身形挺拔如松,骑马扬长而去。殷离低头执筷进食,突然停筷道:“师傅,刚才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霍家。”殷离那一双蓝眸就是江湖传闻中的预言之瞳,预言之瞳销声匿迹十年之久,若是江湖中人知道原来在此,不知会有多少人觊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殷离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画面,除了她自己,每见到一个人,都能看到他未来要发生的画面。渐渐长大后,她慢慢会控制自己看或者不看。

      “哦?然后呢?”霍斯年挑眉道,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不知那人是敌是友,是何来历。

      “没有然后,在他身上,我看不到更多的。”殷离道,她极少遇到这样的情况。除非一个可能,那就是未来与她有关,殷离心中不禁多了一丝警惕。

      霍斯年默然无语,望着杯中清酒凝神深思。而茶棚另一边,又是另一番景象。几桌江湖人士喝酒闲聊,气氛却并无往日的快意豪放,反而有一股隐忍的压抑。方才暴躁不堪的大汉闷声喝酒,表情气愤,仿佛憋着一口闷气。终是忍不住骂道:“老子越想越有气,狗日的唐家堡杀了我家少主,这口气让我如何咽得下!”惹得他见什么都心烦,胸腔一股怒火始终挥散不去。

      坐在右侧的中年男子,目光沉稳深邃,看起来城府颇深。中年男子忍住心中不耐,沉声道:“此事尚无定论,廖庆你不可乱说。”

      看到中年男子眼中无一丝哀恸悲愤之意,反倒指责自己。廖庆心火更盛,不服气的嚷道:“那匕首可是唐家堡煅造?那毒可是唐家堡独门毒药?他唐傲昌一直看我们苍山派不顺眼,不是他干得还能有谁!”

      中年男子被堵的一时无话,是啊,不是唐家堡又能是谁?虽然江湖本就尔虞我诈,各大门派之间似敌似友,但是苍山派上百年的基业不是谁都敢招惹的。唐家堡与苍山派实力不相上下,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苍山派少主被暗杀,最大的嫌疑便是唐家堡。

      “哎,此次前往唐家堡前掌门再三叮嘱让我们小心行事,廖庆你需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们不会让少主平白死去。”中年男子无法辩驳,最终无奈宽慰道,以平息廖庆的怒火。

      廖庆显然吃软不吃硬,看到中年男子温声劝慰,心想他说得也对。压抑心中的不忿,不再争锋相对。

      酒足饭饱之后,茶棚内的人皆一一离开。空山新雨,一片绿意盎然,小小茶棚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以宁静之姿静候未知的下一拨顾客。

      注1:骏马迎来坐堂中,金樽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癫狂。——唐、任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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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茶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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