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八光年盛宴》陆淮

7、07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遇见，亲爱的，那当初的一切不会变。】

　　当林雅目送着莫安言的飞机离开机场穿入云层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世事无常。
　　他们曾在青春最宝贵的那一段时间里错过了彼此三年，终于重逢后却在继续上演着你追我赶擦肩而过的戏码。命运何其的爱开玩笑，把记忆分解成一个个均匀的部分，在时光的潮汐中搁浅。
　　林雅觉得自己一定是老了，又也许是太闲了，总是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回忆和怀旧上。每每想到这儿，她总会哑然失笑，然后感叹世态炎凉。
　　在某段肆无忌惮的如斯岁月里，谁为谁感伤，谁又为谁癫狂。
　　林雅在收到莫安言报平安的短信后接着便接到夏筱攸的电话，对方的悲伤似乎能通过电磁波传感到手机上，让她也跟着一起悲伤。
　　夏筱攸的声音闷闷地，像是刚哭过。她平静却有点寂寥地说，林雅，我失恋了。
　　于是林雅又冲动回了初中时的自己，因为夏筱攸的一个电话，一句“我失恋了”，她陪她跑去“夏·时光”，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她要了啤酒，一个人把那些悲伤的液体灌进胃里，火烧火燎撕心裂肺。
　　林雅皱眉，毫不犹豫地抢过夏筱攸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后者有点愕然地看着她苦笑：二十四年来你从不喝酒，怎么酒量那么好？
　　林雅揉了揉眉心，忽然笑开：有些事是天生就会的，不需要学。
　　夏筱攸叹了口气看她，说，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接触的好。说完又要了一杯啤酒，正要喝却被林雅拦住。她抬头，有些惊愕地看见对方眸子里闪着震撼人心的光芒，一如她们刚刚相识那天，一如高三的那个夏夜，一如两年前的摩天轮，一如既往的沉默执着。夏筱攸突然有种在这双清澈沉默地眸子的注视下无处遁形的感觉，不由苦笑。这个人，好可怕。
　　喝酒伤身，不伤心。夏筱攸最后还是定定地看了林雅一眼，缓缓吐出一句话。林雅被她这一噎，竟有些无言以对。
　　宁可伤身，不伤心。

　　林雅成功地在夏筱攸的拐带下完成了她二十岁以后的第一次彻夜不归。“夏·时光”的老板几经易主，如今的当家人是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孩。因为她们常来所以早已熟捻，见她们那么晚还没回去，便索性打发了所有员工回家，然后关了酒吧门和二人坐在一起聊天。一番彻夜长谈后三人竟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第二日清晨时已是莫逆之交。依依惜别之后，夏筱攸在与林雅分别时望着天空恶狠狠地骂了她这二十四年来的第一句脏话：老娘TMD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林雅失笑着看着她走进楼洞，把对讲门狠狠地摔在身后。算了下大概还有两天莫安言就回来了，又盘算着等他回来以后趁还没工作两个人再好好地去哪儿疯一回。

　　莫安言回来那天林雅几人早早地去了机场。看看双亲正和“亲家”聊得热闹，又看看对夏筱攸这个刚刚失恋脾气不好的大小姐满脸无奈和束手无策的莫安宇，林雅忽然就觉得很好笑。
　　扩音器里突兀响起了一个极不和谐的悲伤声音，冰冷地在大厅里一遍遍回荡：众位旅客朋友们，非常抱歉，由于从X市飞往B市的航班C****在途中因不明原因坠毁，飞机起飞时间将向后推迟……众位旅客朋友们，非常抱歉……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林雅目光游离的停在大厅侧面的显示屏上，上面正在播报着午间新闻：据最新消息，由X市飞往B市的航班C****在途中突然坠毁，飞机上共计430余人全部遇难。目前飞机失事的原因正在调查中……
　　谁的世界，一点一点，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十天后。
　　飞机失事的原因末了还是没有调查清楚，那架飞机似乎是坠在了某片海域，只打捞上来部分飞机残骸，而所有的遇难旅客一起坠入海中，尸骨全无。
　　莫安宇看着刻有“长子莫安言之墓”的那块大理石碑，一想到这是个空墓，就感到一阵可悲。
　　林雅扶着失声痛哭的莫安言父母，依旧低眉垂眼笑得温和。莫安宇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笑得那么安然。只是在她抬头时眸子里一片水光潋滟，莫安宇突然就不知道究竟是流年乱了岁月，还是岁月扰了流年。
　　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夏筱攸别扭地抹掉眼泪，拉住欲走向林雅的莫安宇，说先别过去，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林雅这个人呐，死心眼得很，一旦认定的事情刀山火海她也得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事儿，谁也劝不了她，能不能解开这个结，还得看她自己。
　　莫安宇到嘴边的话在看到夏筱攸隐忍的哀伤后还是咽了回去，他忽然很奇怪，为什么这两个女子都那么倔强，而且惊人的相似。
　　林雅看着莫安言的黑白照片默然不语，她一直笑着，似乎他就站在她面前轻轻地叫她“林雅”。夏筱攸在听到她低喃的话后忽然浑身一颤，飞快地背过身去，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
　　她说，我等你回来，然后，什么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