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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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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西西里岛南部的一座小镇,也是当下仅剩的临时落脚点。彭格列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之前的死战,能扛枪的大概只能凑成支足球队。扫视一圈,身边人多多少少带着伤痕,无一例外。泽田纲吉的左臂也挨了枚枪子,嵌进肉里几公分却感受不到疼痛,他其实挺好奇若是伤口离心脏再近些,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上帝赐予泽田一双暖橙色的眼睛,但由于今天的天气关系,看起来有点灰暗。他稍事停顿了一下,语气平常而直板地低声道,“开始吧。”
悼词什么的对于黑手党实在有些多余,而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无谓悲伤,所以这场仪式很简单,只需默哀。
按理说他应该满脸悲痛,毕竟这是老师里包恩的葬礼。可也许是因为泽田纲吉这几年参加过的葬礼太多,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亦不在少数,再加上随时会与敌对家族火拼的不乐观局面,他在守护者一阵阵忍耐的抽泣声中渐渐走了神,思索起怎么在下次开打时以最快速度掏出手枪爆别人的头。
泽田现在随身携带的是CZ75手枪,不远处里包恩的尸体旁也有这么一把。他想起刚继承彭格列那会,他的老师闲着没事干就用这把枪抵着自己的脑袋。他时常一不留神就进入了里包恩的射程,中上一枚死气弹。泽田纲吉从小就不是能做到吃一堑长一智的人,这点他少年时期一张张个位数的卷子都昭显的淋漓尽致。所以即使泽田早就清楚死气弹根本不会杀了他,他还是在中弹倒下时会渴望就这样意外地死掉。但可惜他作为彭格列的BOSS,不被家族彻底榨干就没有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利。
纲吉曾经无数次想过逃走,但却没有一次逃得彻底,因为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点点的懈怠都会辜负自己的身边人,责任多重信任多重。
“记住你是黑手党,贪婪杀戮本就双生。”
“狠不了心,你他妈想做那群人渣的替罪羊?”
“别妄想了。舍弃掉吧。纲。”
里包恩的话像紧箍咒,他自己本身也是。
“我也不想啊。”
火光冲天,连着云霞一起焚烧着。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也分不清敌我了。四肢摆布着头脑。刺刀的光亮,枪膛的声响,酝酿着的秘密,都别管了,全部一起毁灭掉吧。
“为什么……我的教父……为什么死得不是你!”
谁崩溃的嘶吼,谁的眸里盛满泪水。恨意压境。痛苦是锅里推搡着的滚烫的水,它们等待着时机,沸反盈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也不想的。”
回忆的世界没有色彩。
纲吉看见还未成年的自己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颈深埋。大概是因为起雾的关系,他的视线模糊听力却变得格外清晰。孱弱的抽泣声由一点从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断断续续不得消停。寻找声源的瞬间枪杀乍起,世界被血液染成暗红色,脚下的土地俨然化为棋局,一排一排的棋子倒下,一阵一阵的哭声震天,咒骂诅咒暗杀威胁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无处可逃。泽田纲吉就这样径直的不管不顾的向前走着,他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凝视着自己上下嚅动的喉结,终于露出了悲凉的神色随后猛地发力死死掐住了回忆里的那个“自己”,一如其他人一样红了眼睛失了人心。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血气上涌,他的耳痛苦的共鸣着,眼眶却始终干涩。
*
他们身处在这样一个四方的空间里。抬头就是乌压压的天,没有云。危机意识在每个人心里都生了根,为了活着,必须谨慎。
“BOSS,该和里包恩最后告别了。蒂瓦纳他们随时可能发动突袭,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碧洋琪皱着眉说道。不知什么时候她在里包恩面前也放弃了小女人姿态,也再没叫过自己阿纲。他望向碧洋琪,像黑洞一般的绿眸不带人情味,从前的崩溃早已无迹可寻,泽田知道她对彭格列是绝对的忠诚。在黑手党世界,忠诚远比亲情爱情要重要,狱寺死后碧洋琪已经学会用一种微妙的介质包裹住自己,所以今天哪怕是面对里包恩的死,她也不会再失控,一切以大局为重。
“过会儿吧,至少等雨停了。”
“BOSS,你到底在等什么?再拖下去让蒂瓦纳家族知道里包恩已死,彭格列失去一根栋梁,对我们没好处。彭格列早就没有退路了。”
泽田长久的沉默着。
碧洋琪想自己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了,又伸出手臂抱了抱他,放缓了语气,“去吧BOSS,再去看看他吧。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她的嘴唇微微泛白指尖颤抖,话说完就扭过头去仿佛隐忍着什么。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里包恩的。
纲吉点了点头,他努力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失败了。医生说过他患有情感缺乏症。于是他回抱了下这个无比坚强的女人,“好。碧洋琪你带领其他人先走,我马上跟上。”
碧洋琪的神色变得有些踌躇和担忧,但她知道,无论站在什么立场,她的无法不去顺从。所以她只深深回望了纲吉一眼,好像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开始张罗家族成员准备撤离。
*
等走在队伍最末的山本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确定终于只剩自己一人。泽田纲吉不知道为什么舒了一口气。每次和里包恩独处时,他都会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和与之成正比的笃定。他慢慢走向自己的老师,看见里包恩躺在漆黑的棺椁穿着漆黑的西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相同款式突然就释怀了。从十四岁他第一次以小婴儿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了,纲吉就渐渐被他潜移默化的改变,从一个顶级废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如今虽然他弄丢了表情,但是依然成为了许多人眼中可靠的存在。
里包恩一直没有提醒过,他一直都在无意识地模仿着自己的老师。西服手枪和一颗冷漠的心。
泽田纲吉还记得,为了适应黑手党的生活曾被教导着学习了三个月的意大利语。里包恩亲自告诉他每个字母的含义,却始终没有提过一句话。
Ti amo Il mio insegnante
不远处枪声打响,硝烟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冲进鼻腔。泽田纲吉凑到里包恩棱角分明的脸旁,轻轻贴近他略微卷曲的鬓角,用尽全身的气力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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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是本能。所以即使是我,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