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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繁夏 ...


  •   楼前的梧桐树,窗台上的风信子,红色的报箱,安南的目光从下往上一路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痕迹,最后停在许墨竹帅气的脸上。
      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自然的弧度,自然到令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好久不见。”

      这真是个俗气的开头。

      安南是七月离开的宁夏,那时候的银川还没有热到非穿裙子不可,知了还没有吵得人心烦,许墨竹的录取通知书也还没下来。
      安南自己收拾了行李,拿了录取通知书,听爸妈唠叨完,高中的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一起去疯了大半天,然后回到家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才真正感到一阵深切的茫然。
      上海这个地方,第一次去。
      宁夏这个地方,第一次离开。
      在等车票和不断告别的那几天里,安南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把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归结于对父母家乡的依恋也好对成长的茫然也罢,面对马上就要离开家乡开始大学生活在外漂泊四年,她总是觉得恍惚和不知所措。
      要离开了?
      要离开了,嗯。
      这是直到她上火车的前一天许墨竹敲开她家的门时她才感觉到的。那么那么真实的感觉到的——
      住了十八年的房子,看了十八年的城市,相处了十八年的父母,要随着自己踏上火车的那一刻,统统、统统抛在身后了。
      于是她精神恍惚地跟在许墨竹身后出了家门,过马路、爬小坡,来到了他们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个小公园,有些老旧却依旧锃亮的滑梯,和谁曾堆过城堡的小沙坑前。
      许墨竹坐在那间早已经锁死了曾经堆放着乱七八糟东西的储物室前的三级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报纸,摊开放在一旁,然后拍了拍报纸示意她坐过去。
      安南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酸,尽管许墨竹还什么也没说,尽管他脸上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尽管这几天她去找他都以各种借口被挡回来了,她知道他在躲她。
      尽管如此,此时此刻和他坐在一起,她还是觉得,他心里很苦,她很对不起他。
      “要走了?”沉默了半晌,还是许墨竹先开了口。他侧了侧头,把已经长得略有些长能一低头就挡住眼睛的刘海儿往耳后拢了拢,但它们还是很快就滑了下来,顺着他的侧脸,乖巧地垂成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嗯。”安南略略点头,他的语调还那么平静,还是那种闲闲的不紧不慢的语速。她偷偷瞄他一眼,这人越长大越帅气,明明已经看了快十八年,却依旧总是觉得好像时刻会忘掉他的模样一样,总是怕不能很深刻的记住。
      究竟为什么啊。
      许墨竹拍了拍她的头,笑得让她想要狠狠地哭一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最后叹了口气只好作罢,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化成一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
      “嗯。”安南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发出依旧简单的单音节。
      不知道坐了多久,或许有一两个世纪那么长,或许只是从日出到日落,总之最后许墨竹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说:“回家吧。”
      “……嗯。”于是她又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看着他转身,温度从指尖消失的那一刻,她毫无预兆地把困扰了自己许久的话脱口而出:“许墨竹,分手吧。”
      他回头看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在她怔忪的目光中露出一个温凉的笑。
      他说:“好。”
      第二天安南上火车,许墨竹站在来送行的家人和同学的最后,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她和父母拥抱,和同学拥抱,几个女生哭的稀里哗啦,每个人都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最后到他。
      安南看着许墨竹阳光下一身白色的衬衫和长裤,忽然响起来小学毕业的时候,初中毕业的时候,自己都是在六月的太阳底下,抱着他哭得天昏地暗,然后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他纯白色的干净衬衣上。
      然而或许是经历惯了分别,这次她没那么多鼻涕眼泪可抹,只是红着眼眶抱了抱他,然后看着他沉默一会儿,说:“再见。”
      这次轮到许墨竹点头,说:“我等你回来。”
      安南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想说你别等了,她想说我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吧,她想说你忘了我好吗,她想说我觉得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然而她最后一句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上了火车,咬着牙听着身后的呼唤,再也没回头。

      安南和许墨竹,从名义上来讲的确称得上“青梅竹马”这四个字,不过也无非就是因为住邻居,成绩又相近,所以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一直都是同学,尽管初中和高中时不在一个班,但两个人的感情从小到大也确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醇厚。
      或许是谁先提出来的在一起吧,或许是因为年少时对于爱情的好奇心和一时冲动吧。
      十六岁,十七岁?
      不记得了。
      安南喜欢海,去了复旦。许墨竹最后留在了宁夏,上了宁夏最好的大学。
      后来安南打电话回家,听妈妈说起许墨竹的母亲去世了,他请假回家,穿着丧服在家戴了七天孝。
      老人在电话里说“墨竹那孩子也怪可怜的,那么小就没了爸,现在妈也死了”,安南恍惚地听着,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怎么拨通的许墨竹的号码。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直到最后出现“嘟嘟”的忙音,安南挂掉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里已经一片冷汗。
      大学四年,安南没有回家。她原以为自己心里除了许墨竹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可终究还是事与愿违。当那个男生向她告白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每个夏天跟在许墨竹身后讨冰棒吃的日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然后她大学毕业,和男朋友一起留校读研,再回宁夏已是六年后,父母双鬓已白,两眼含泪迎她回家。
      安南忽然就觉得感慨,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心里除了踏实就再没其他。所以遇见许墨竹的时候她想,你看,我们曾经自以为是的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谁能敌得过时光呢,兜兜转转了多少年,最后只不过在时光的洪流里擦肩成路人罢了。

      许墨竹微微低下头,看她眯眼微笑的淡然模样,露出一个温凉的笑容,像极了很多年前的夏天。
      他说:“嗯,好久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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