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曲》妖妖子

46、第四十六卷

　　南秋叶不禁为她身上的戾气而一悸.她连挫向雪怀,尹兰初两位绝顶高手已是足能震惊江湖,况且她的手段之毒也是有目共睹,地上斜插并立着的两把佩剑无言的昭示着主人的惨败,但南秋叶也知道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上官慕薇的身上已受了两处重伤,现在的她已是强弩之末难再支撑,只要是胜过了她,那么盟主之位就是唾手可得,一想到这里南秋叶不禁面上露出些得意之色,理了理衣袍,提剑缓缓走下了场来.
　　若是以剑术而论,春风一笑南秋叶的身手怕是与江子玉相当,上官慕薇胜他是理所当然,但她现在重伤在身,一伤在左肩一伤在肋下,血流不止而强支撑着.现在占着上风的换做了南秋叶,他抬头看看横翠顶崖上插着的那把逐鹿,一股叫做野心和贪婪的东西令他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现在功名已近在咫尺,他更是心焦难奈.
　　雨星星点点的落着,在横举的国色剑锋上织就一层细密的雨雾,上官慕薇明亮如珠的眼瞳在浴血中格外清俊焕然,她清楚的感觉到随着身体里涌出的鲜血而一道淡薄下去的生命,那是一个出奇清醒而又充满恐慌的过程,是被逼到了生死边缘无路可退的临渊一跃.
　　这就是……决裂.
　　先出招的是南秋叶,点苍派的剑法走的是飘逸灵秀,讲究剑未至,意先行,只见南秋叶手下挥出的这一剑＂迎风弄柳＂就是飘逸灵秀的上乘,挥出时身形潇洒,两袖随风而动,剑锋如行云流水般刺向上官慕薇,看似极不凌厉,但那一式中又包含了三四个变化,直向上官慕薇右肩的肩井穴而去.
　　这一剑原本上官慕薇不需费多大气力便能化解,但现在的她连挪动一步都觉得疼痛钻心刺骨,脚底虚软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不受了自己的控制,勉强挥起国色运剑抵挡,这就是代价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连挫向雪怀尹兰初两人已是她的极限,而她却固执的要再对阵南秋叶,她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不想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生死线上的游弋让她的血如同灌进了滚烫的铁水,它们在她的身体里喧腾咆哮着,杀,杀,杀.她知道这必将是她此生中最为声势浩大的一场狂杀,这代表着决裂,她与秦陌湮的决裂,她要以这场声势浩大的狂杀斩断两人之间的牵连——这不是很好么,秦陌湮能斩断被四皇子制约的锁链,她也能从这段纠结着苦痛与扭曲的爱慕相思里解脱出来,两个人都得偿所愿.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决裂离去,如指间的风一样无处捕寻的爱慕相思一样可以杀人,那些温柔的字句被生生扼断烂在舌间无法出口,被彼此的软弱击倒.
　　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爱慕之心,却因为是秦陌湮与上官慕薇,就像两只伸出的手,一只伸出了,另一只还在犹豫观望,等到那一只手伸出的时候,伸出的那只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收了回去,于是后伸出的那只手握了个空,最后也缩了回去.后一只手因为握空而感到了被愚弄的羞耻,第一只手却因为等待了半天也为自己的自做多情而感到耻辱,它们是那样的敏感而脆弱,自身的自尊心和傲气把它们推向了绝望.
　　上官慕薇以手扣剑一转挥出了一个扇剑,南秋叶春风一笑的名号之所以得来,全是因为他所使的剑式秉承了点苍灵秀飘逸的路数,令人感觉如徐徐春风拂面,可是上官慕薇也知道,那徐徐拂面的春风里暗含着多少变化多端的杀机,只要稍不留意就会被那春风要去了性命.当下的情况她只有以惊鸿三式中的最后一式力求杀伤,于是在那扇剑之后她终于咬牙将最后一式送鸿雁,目断千山阻挥了出来,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一搏,这一手交过之后必然会有一方伤亡,所以她只能用这最后一式做赌注抛出.
　　那便是一场豪赌,她知道她若是败了就必死无疑,所以她要赌一把,她要赌这一手的送鸿雁,目断千山阻能不能让她赢个满盘.
　　南秋叶知道她使出的便是惊鸿三式中的最后一式,他甚至看不清楚上官慕薇到底是怎么运剑的,破空而下的国色化做光湛湛的一片雨幕,连落下来的雨滴都被它截断激飞了出去,剑尖的啸声陡然间变得更为尖利有如是人的嘶声喊叫,声音之大之尖更远远在那两式之上.一时间南秋叶的耳中眼中只剩下剑声呼啸和银光耀眼.
　　那是怎样一式带着如黄泉下万千鬼魂戾气的剑式,仿佛那啸声就是鬼魂的哀号,而剑光飞雨中都是伸着手上来要把南秋叶一起拖下白骨丛中的累累白骨.天地都仿佛为之变色,卷起的花叶被绞得粉碎如雨一般纷纷下坠,一地的残红如血.
　　南秋叶被逼得节节后退,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剑光之中,顷刻左边肩下绽开一道血口,鲜血迸裂而出,再一转手前胸受一剑,衣袍血肉被整个撕开,他运手以点苍的＂杨柳拂水＂招架,就在那剑光中直刺出一道直向着他的咽喉袭来,南秋叶顿时一阵冰凉的血流过心脏,瞳孔和心都猛的收缩起来——他避不过这一剑.
　　就在他顿感恐惧和惊慌的这一剑刺来时,剑势却直直的在他面前急剧削弱下去,然后便是一口吐血之声——上官慕薇的身体竟不足以支撑她使出全部的惊鸿三式,便是在这生死一剑中再一口血吐出,肋下的伤口被生生撕裂了半寸有余,鲜血如涌一般的把她全身都染成了黑红之色——那便是血已经浸得不能再多时的颜色.到最后那一剑竟弱得连张棉纸都洞不穿,上官慕薇如画的眉目里突然盛满了一种含着血的似笑非笑的绝望神色.
　　南秋叶便是在这空隙间出的手,一剑挥出在上官慕薇的心坎穴上刺去,上官慕薇点脚直往后退避,但她已实在退不了几步.南秋叶的剑从她的心坎穴上刺进去,推剑直向前撞去,而上官慕薇不停的向后退,及至南秋叶拔出剑来,只听得上官慕薇一声如兽般的低吼,一股热血再从腔中喷出,染红了半天的雨幕.
　　江子玉和白庭月惧是面色大惊,就连柳碧也不禁微微变了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的捉摸不定,人中麟凤的风光,便是要在这里终结了么,他喃喃低语道.眼底瞥向了秦陌湮,却见他面色如淡金,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正直直的望着上官慕薇.
　　一阵带着血的咳嗽从上官慕薇的口中传了出来,她倚着立于地上的国色半跪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南秋叶自己似乎都惊异万分,因是上官慕薇早先退的几步让他刺进去的剑浅了半分,竟是没有刺到她的心脉!虽然勉强避过心脉上的那一剑,上官慕薇的身体已到了崩溃,她用手掌慢慢拭干净唇边的血,喃喃说道,莫非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视线慢慢的产生了模糊,一阵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情感传到了四肢百骸,被自己杀死的璐珞的脸,在黑暗中孤独徘徊的那个鬓边插着栀子花的少女,垂丝海棠下那些各自迎风弄剑的少年和少女,失去了声音的对话和影象.抱着笙默的身体一起跪倒下去所听到的恶毒的话语,秦陌湮一转身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