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曲》妖妖子

40、第四十卷

　　秦陌湮人生的颠峰,便是从第二年的盛夏,万剑庄的论剑英雄帖,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江湖盛事开始.
　　昔日四大世家商,苏,王,沈,现在已演成慕容,林,沈,朱四家,万剑庄的庄主沈云原是江湖中较有声望的老一辈人物,后因为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纷争,在万剑庄深居简出过起了神仙岁月.只因江湖中近年杀戮不断,是非横生,如今的四大世家和其他有些名望势力的门派都闻出了金戈和鲜血的味道,有昔日的四大世家和月灵山庄,金书扬的例子在先,金雕玉砌的垮台不过反复间.江湖中人自然各自谋求起了安身立命的方法,想要从撕杀谋夺中避开,江南第一大庄园暮合山庄,江北异军突起的碧云宫,以及在江湖动荡中趁乱而起的其他门派,无一不是狠毒厉害的人物.沈天就是受四大世家及其他门派的重托,想要平衡江湖中混乱失控的局面,才重出江湖,发出论剑英雄帖.
　　铸剑名师铁凤飞原是沈天故交旧友,昔年曾耗时五年为沈天铸成一剑,只因那时沈天已有意退出江湖,剑铸成后就被收纳起来,未曾开锋和定名,又因这次的论剑英雄帖而得以重见天日,长剑出鞘后光华绚烂,剑身亮如秋水,大有与世间名剑一争长短的霸气.沈天因之为其定名＂逐鹿＂,以逐鹿为名,邀请各名望颇高的门派之主齐聚万剑庄横翠顶,各展所长,共争逐鹿.
　　论剑英雄帖本就是江湖里的一大盛事,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人人都想去横翠顶一睹盛事,受邀的自然都是些名望高卓的门派之主,暮合山庄,碧云宫,四大世家以及衡山点苍峨嵋之类的大派都在受邀之列.
　　秦陌湮自是也接到了英雄帖,江湖里人人议论的论剑英雄帖现在就被他拿在手里,一方不甚很宽的嵌金红帖,金粉墨挥毫写就,看得出沈天很花得手笔.秦陌湮向身旁的上官慕薇微微笑笑,沈老爷子倒真是不甘寂寞,退隐之后又重出江湖,弄出这样一个论剑.
　　受邀的还都是些有望成为江湖霸主的人物,上官慕薇淡淡说道,如果只是为区区一把铁凤飞铸的剑,怕是引不起这么些江湖人物的兴趣.
　　特别就特别在铁凤飞铸的那把剑的名字,逐鹿,秦陌湮笑道,逐鹿逐鹿,这里面的文章倒是值得深究.邀请的既然都是有望成为江湖霸主的人物,沈老爷子此举,怕是想给现在混乱不堪群雄割据的江湖场面寻个出路.不过话说回来,当今的江湖,或许也只有沈天才有这个名望,压得住人,能令四大世家以及各门各派都服他.
　　那是因为四大世家也好,各门各派也好,他们都不安好心,上官慕薇冷笑,谁都有这个实力,各自势均力敌就是谁都无法站到颠峰,沈天会想出这手自然也是看清了这个局势,顺水推舟,因为都怀着野心,谁都想做龙头,当然都对这个论剑趋之若骛,至于那把逐鹿,到底是优是劣,有谁在意.
　　天下名剑多不胜数,比如你的国色,不缺铁凤飞的一把逐鹿,可是人人争的是逐鹿的名字以及那名字背后的东西.既然是论剑,秦陌湮说道,必定还是以武分高低,只怕现在各派都在网罗高手,倾巢而出,横翠顶上,必然是一番强者相争.
　　上官慕薇起身逗弄着笼子的鸟,用玉匙调弄着,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替你争.

　　万剑庄从来没有像现今这样繁华过,当今江湖中的英雄人物都齐齐聚到了横翠山顶上的万剑庄里.横翠山是这一带山脉中地势最为高陡的一脉,万剑庄修建在横翠山顶,自是看中了地势的凶险,从远处眺望,横翠山山势高入云端,而万剑庄就在白云层卷之中,颇有人间仙境的意境.
　　万剑庄因在山顶,每日横翠顶上流岚缭绕,云雾极重,人身处其中仿佛就在白云之间,沈天在未退隐时江湖尚不是这番局面,秦陌湮柳碧等人还远不知在何处,就连前暮合山庄十三岁就成年的刺客,也是沈天退隐之后的事情.沈天以剑闻名,十七岁以一把古剑胜当时名噪江湖的剑神方胜雪一招,方胜雪当即断剑发誓此生不再碰剑.万剑庄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庄里的藏剑,据说已经过了万把——那不仅是因为沈天以剑闻名天下,也有江湖中人对沈天的敬重在里面.
　　江湖中,杀戮实在太多,沈天即使深居万剑庄也不可能听不见,群雄逐鹿,狼子野心,先有秦陌湮和上官慕薇心狠手毒的例子,江湖人无不效仿,都认为那才是成大事得天下的偏锋,人人都在比着狠毒手段.他邀请天下英豪齐聚横翠顶,就是希望能终止这种接近病态的江湖局面,各大派结盟,以武争胜负,胜者出任盟主一位,让那些小派也有夹缝能得以生存,暂时换得江湖的平静.这虽然不是甚高明的计谋,却往往是最为有效果的一着,虽然明知道并不能维持多久,但只要有只年,于江湖中人,已是莫大的恩慈.
　　短短只年,以足够江湖中风起云涌,有人会故去,有人会娶妻生子,有人会退出舞台,或许还会有更多年轻一辈怀着热血的豪情踏入江湖,当平衡开始产生了倾斜,平静的假象将被无情的撕破.
　　江湖人一代一代的故去,江湖却一直还在,故事不断,爱恨纠缠,铁血柔情和那些已经被神化的传奇人物,就像很多年后,这场万剑庄的论剑英雄会,同样会被人用仰慕和推崇的口吻提起.
　　万剑庄前车马无数,都是骏马宝驹,上横翠峰顶的也都是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各自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珠玉生辉.来的有四大世家中慕容家的家主慕容飞,林家家主林成荫,慕容离和林飞自然是随父亲一道前来,朱家家主朱云遏,点苍掌门＂春风一叶＂南秋叶,衡山掌门施鹤亭,桃花楼楼主＂如花笑靥＂姬如笑,孤雁城城主韦逍遥,暮合山庄庄主秦陌湮,碧云宫宫主柳碧,以及峨嵋南海蜀中唐门等门派的掌门.
　　秦陌湮与上官慕薇在庄前的车马下与柳碧不期而遇,柳碧也方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望见了他们两人,拢着手微微一笑,仿佛私下约见上官慕薇是从未有过的事,随他来的是碧云宫座下第一人的柳困烟,约莫三十上下,是个面目清逸颇俊秀倜傥的男子,柳碧连随往的侍从都是些英俊少年,个个神采飞扬,柳碧站在其中倒显得温柔俊秀,弱不胜衣.
　　秦陌湮此行随往的还有庄中四大名剑里的白庭月和江子玉,苏怜因顾忌万剑庄里会有苏,王两家的故交,不想多生事端,因此未能同来.
　　万剑庄的管事在庄前迎接到来的客人,鲜衣怒马,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武林人物心怀鬼胎的各自寒暄,面上或露出不屑神态,柳碧一介斯文少年在这些人物中间难免会被轻视,他只温柔的笑着,不动声色的反唇相讥,这些年的历练已经使得他越发的老成稳重起来,俨然有枭雄霸主的气魄.
　　桃花楼楼主,＂如花笑靥＂姬如笑本也是不多得的美人,本就是在江湖混迹的女子,骨子里更添了些媚态风骚,与先前的萧蝶飞有几分的类似.人人都赞姬如笑一笑花开,不愧为桃花楼的楼主,平日里听多了男人的奉承,未免有些自大,逢上这样的盛事自是想要卖弄一番.只是上官慕薇一出现,连笑都未笑,＂如花笑靥＂就已黯然失色,较她的容貌一比,姬如笑不过是寻常脂粉,根本无从入流.先有上官慕薇,再有秦陌湮,柳碧,引得芳龄韶华的少女忍不住频频相顾,两靥飞霞.就连南秋叶,施鹤亭,韦逍遥这样纵横江湖的前辈,都只得承认这三人容貌非凡人所能有,惊才绝艳,容貌倾城,上天实在待这三人不薄.
　　铁凤飞也亲到庄前迎客,铁凤飞本是昔年名满江湖的铸剑名师,人人以求得他铸的名剑为荣,此次论剑中有不少人所用就是铁凤飞铸的剑.想必这两位就是暮合山庄的秦公子与上官小姐,铁凤飞上前说道.他已年逾花甲,鬓发皆白,眼睛却明亮如炬,丝毫不见混沌.
　　正是,秦陌湮抱手一笑,想必你就是铁凤飞铁大师,万剑庄里的逐鹿,就是出自大师的手下.
　　有愧,铁凤飞大笑,转眼望着秦陌湮身旁的上官慕薇,听闻上官小姐手里有把名动天下的好剑,名曰国色,铁某一生铸剑成痴,还望能得一见.
　　上官慕薇淡笑点头,从袖下解了国色递给铁凤飞,区区一把国色,既是能得铁大师感兴趣,它的身价倒高涨了.
　　铁凤飞横剑在手,先细细的看了剑柄,上镶的琉璃珠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尾上系着碧玉坠子,烟黄色的剑穗柔软如丝,手握住剑柄微微一用力,＂铮＂的一声拔出剑来,只见剑身如一泓碧水般灿烂,光华夺目,上面纹着牡丹花的图案,用错金细细的铸了,仔细去看剑身,却见其上的光华乱如蚕丝.铁凤飞来来回回的细看了无数回,口里不住的赞叹道,好剑,果然是一把国色无双的好剑.我若在盛年,所铸的剑也未必能高过这把国色.他又忍不住叹息道,又是一把主杀戮的剑,他抬头对上官慕薇说道,我规劝上官小姐还是早早舍了这把剑的好.
　　铁大师何出此言,上官慕薇问道.
　　这把国色剑身光芒荧乱如丝,锐利无比,触之则寒透指尖,昔年邵空子所铸灵空,亦是如此剑象,光乱如丝,剑相太凶,上官小姐又毕竟是女子,大抵不是什么好的寓照.
　　我原听说剑本有相剑一说,上官慕薇微微一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剑凶也好,光乱如丝也好,谢过铁大师的劝戒.我惟独好奇,这把剑可是由谁人铸出,用了这么多年,大抵还是对它的来历有些好奇.
　　虽看不出到底出自谁人之手,铁凤飞沉吟,但可看出铸剑的必是位女子,铸法细腻而独具才华,或许还是位绝色红颜,不然难铸出这样一把剑中的倾城名姝.只可惜剑象太凶险,荧如蚕丝,大约也昭示了她一生中的混乱和悲惨,未必会有一个好结局.说完他把剑推回鞘中,还与上官慕薇,逐鹿主征战天下,霸气雄浑,国色则主杀戮个人,血气四溢,或许男子与女子铸剑师的不同,就在此处.
　　上官慕薇接过国色来,转而微笑着问道,那么问一句铁大师,上官手里的国色与沈老爷子的那把逐鹿,孰优孰劣?
　　铁大师笑而不答,上官慕薇与秦陌湮亦跟着笑起来,一代铸剑名师大都有傲气,对自己所铸出的剑的傲气,即使不及,他也不会在人前承认.
　　二位请吧,沈老爷子在万剑阁里恭候各位.铁凤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