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春晓》天池

1、前世第一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森神带新娘回来的时候，已是他们相识三年后的事了。他挑了农历大年初一这天登府拜年，这一天，似乎是他三十五岁的生日。
　　我这地方临近闹市区，周围由密林环抱，更像个公园，可即使隆冬来到，最多也就新添几支腊梅应应景，暗香偶有浮动，雪则是很难瞧见的，或者说不太容易积起。每年这时，各家的男男女女们，自会挟家带眷过来拜年，届时景象一派热然。
　　夏森神今年的登府则意义不同。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对个比他年幼的男孩必恭必敬的，然而，选婿选妻原就是件大事，按族里的规矩，必须得带给我看看。今年，几位男主分别有了下代，一堂上，欢欢笑笑，更搀杂着孩子的哭闹奶嗲声。白家的主子一贯调侃起夏森神，其余的人笑归笑，几簇人相聚一块似乎又在谈论其他事情。
　　以夏森神的性子，给我拜年已经不悦，今次白天天笑闹一番，定要寿星谈谈追女秘籍，他忍不住喝了声白天天，见我瞧着欢也不阻止，胆子大起来直呼白天天过程你还不明白，你这家伙，管你闺女去，少插嘴惹你老婆不高兴。
　　我抬头看看高高的天花板，满室欢闹声充耳不闻。我看了他们生生世世，他们轮回千世却因我羁绊一起，现如今这些孤魂终于找得自己的幸福了。而我早已忘记曾经他们以‘死’及下世幸福与我交换夙愿时，那份悲凉凄伤。
　　“天冷了。”耳后回起一股暖流，我还未回神，细心的人已为我披上毛衣。落于肩上的手，又厚又实，我转过了睇见一池汪洋，他深邃温柔的视线垂下，爱护关怀地一如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般。不仅令我心生暖意，便依偎了过去。“啊——我是否老了。”我感慨连连，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
　　“你怎么老？不满十八的一只娃，谁瞧了都想欺负两把。”
　　座下不知谁发现了我和他的异举，投来几丝不解目光。我神经敏感，随之望去，是那夏森神的新娘，叫红豆。这时我与她俩两相望，她像头无辜闯入兽群的小鹿，眼神微微迷晃，却不曾因我的注视转移丝毫。
　　室内始终保持恒温，室中央只跪着她，原本她身旁的男人在白家那和他们主子理论着，生男好还是生女好的问题，战论一时间带起千层浪，族中有妻女的主子全因个人生胎纷纷加入战争，自然全是自己生的娃最好了。几位女眷见惯这场面了见怪不怪，哄弄幼子互相笑谈起来。
　　而她成了孤独一个，于一室人里落单了，却意志坚定。
　　“怎么还不让她起来？小小年纪就成叼蛮公子可不好，快叫她起来，天冷了，孕妇不能长跪的。”
　　身后人的声音并不大，带了些冷漠的开口，却奇迹似的令大家注意到他，随后都不出声了。
　　“夏森神你这个蠢蛋，你老婆怀孕了，你还让她跪着。”火气不好的语焰第一个发怒，上来打算扶她，期间红影如火窜起，是两枚特制飞镖，不偏不倚砸向夏森神。夏森神不及反映，幸好他站在白家的圈子里，白天天手下怕主子会被波及，不怕得罪丹家人，分毫不差，举枪用枪把挡下来势汹汹的凤凰镖。同时语焰身旁的男子拉住她胳膊。戴金丝框眼镜，很文气的男子先要她冷静下，而后抬头，望向我。他很温柔地开口：“大过年的，大家别伤了和气嘛。你也是的，天池都没说话，你生什么气呢。红豆与你最多也同辈，森神是夏家人，你气不过找修罗搅腾下就是了。”
　　“水漾，弟弟我会管教。”一旁始终寒面的女子，放下茶杯，转首示我。“东家，明年我打算离府些日子。”
　　“雅伶一走，当家的起居上恐怕会有诸多不便吧。”说话的是白家媳妇。夏雅伶，自我认识她起，就身旁跟着的人了，她其实是个很美丽很年轻的姑娘，却因为与我的关系被人唤成修罗，同是双煞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些土得掉渣的名字并非我起，是很久以前的某个人一时兴起，无聊之作。朝后望了眼，那人垂下的目光里满是戏谑之情。
　　“怎么了？”他开口询问我。
　　摇了摇头，我命人扶起森神的妻子，唤来温牛奶让她乘热喝下。
　　“离开这些日子，我不打算联系各位。事务交给谁都行，别来找我。”女子离意已决，任何人也无法阻挡，唯一能硬留下他的我，点了点头，默许她这样做。她朝我感激地一抿笑，发旁蓝丝闪动，短发俏丽的谁还觉得她是那狰狞修罗。
　　屋里男女有二三十个，牡丹地毯宽广的伸延至房间各个角落，宽大的是房间本身，我坐的地方启高两个台阶，四下散落的座位围着我视线前呈布开，中间又是一块空地。我父亲，嬴冕旒拥有台下一半势力，其余一半全来自我母亲，他们在非常年轻的时候生下我，不等成年就有了退位的念头，我顺理成章的继承原本就属于我的江山，一如过去生生世世那般，拥有着众人的记忆。
　　他们在以前，都曾奄奄一息的和我说。“求你……如果有来世……”。他们用永生永世与我纠缠为条件，只爱我一人为约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的和我在一起。他们于红尘中挣扎，我累了，我看了太多的如梦似锦，若歌若泣，太多的别离以及无奈，可他们愿意，他们是一群懂爱有爱的人，即使轮回了十世从不曾递减过，而我，因为他们的诚爱，我……
　　“怎么，累了？”
　　“我——”我抬起茫然的眼望向他，他的笑容依然温暖。就像是被抱起的时候，我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靠在属于我的位置上，我听见他说。是该睡觉的时候了，为你也热杯牛奶吧。

　　我隐隐听见细微的动声，以为是父亲相伴的身影，闭着眼就朝那寻起。却不小心像惊动了谁，声音急速地抽息了记，随后一切又归还安详平静。睡了一觉，好不容易醒来，眼涩涩的真不舒服。眸弯弯地接受太阳的洗礼，渐渐适应着春天反复无常的气息。我眼角余光瞄到卧室边角里一抹娇小黑影。
　　不禁惊起身子。“夏……”
　　“是先生让我代雅伶姐照顾您几日。”她上来前为我拉起四周的床幔，又端来早餐。愣景里回神的我，连忙让她停。
　　“这些我会自己来。”平时虽然习惯了有人服侍的日子，但让一个孕妇照顾自己，实在有些……被人玩了的感觉。我看着她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帮我拉好被褥，又将窗帘拉开。不禁隐隐出神了。
　　她对着窗外独自出神，我看着她也是不知要说什么。半晌，室内无一声响，我忍不住，开口了。
　　“如果你是想知道过往，就关起门吧。”
　　转过头来，她这时对着我，又像昨天那样地打量我，而后，去关上了门。
　　我半躺在床上，如若一个老者，正将人生地全部喜悦悲伤于自己孙女分享一样。我寻找她转回的目光，自脑海里抽出属于她的那份记忆，将成为她的结婚礼物，送予，我的新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