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路遥》阳台空空

3、花四

　　第三章：花四

　　一桌子美味，大青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先抄上那根最肥的、焦的恰到好处的烤羊腿，却被旁边的疯子伸嘴撸去一大条，“我去！还我羊腿！”怒发冲冠！高喊着撩起脚丫子给疯子一个下劈，看着倒在地上做抽抽状的疯子，满脸欣慰的正准备重回饭局，却见眼前光芒一片……哎，咋就醒了捏，我的羊腿呀……

　　习惯性摸病号额头的大青手上一空，人呢？身边的睡袋里没人了……噌地坐起，脑袋险些撞上什么，抬头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闪而逝……

　　“花四有罪，花四这就退出去……”

　　狭小空间里，大青怔忡的看着匍匐在地的病号，脑子短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平身？跪安？恕你无罪？

　　花四两只干枯龟裂的手平摊在头两边的地垫上，后背节节分明的脊椎骨包在单薄的皮肤之下，腰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抓绒毯结实的围着像一条正儿八经的裙子刚好遮挡到脚踝，露出细柴一样的双脚……

　　“你……”大青有些慌乱，眼前这个人口中所出，每个字都能听懂，可每个字都透着陌生的腔调，该怎么跟他说话合适呢？这两天救治他只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好可怜，自己学画室见多了各种人体也无所谓，全没顾忌男女之防，可古人会不会缠住她负责呀？脑内风暴之后，大青干巴巴咧开嘴露出尴尬礼貌的微笑“那个……你别这样……还伤着，赶快躺下……”

　　花四内心风起云涌，怎敢躺回去。

　　昨晚在她的歌声中醒来，满眼薄红的帐子，奇怪的面料比丝绸密，比锦缎薄。帐外骄阳般明亮的灯光照得四下里如白昼，她背坐在光里，不长的头发披散着，每一丝都在发光。如果她是来自神山的神女多好，能解除苦难，能带领山族走出困境，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在陌生的歌声里，花四拥有七年来难得睡得安逸。

　　清晨醒来那个女人的睡颜近在咫尺，小麦色鹅蛋脸上眉头紧蹙，红润的嘴巴微张着，隐隐露出几颗耀眼的小白牙……花四大惊之下抱紧身上的毯子向后退去，忽然觉得毯子触手格外轻柔，薄薄一层却格外温暖，细看更是绒线细密均匀毫无瑕疵，而毯子角上刺绣的花样，是……神山！雪山刺绣像锥子样扎进他的眼睛惊得一阵眩晕，分明就是山神庙里供奉的万山之宗！

　　那……她……莫不是山神派来神女？

　　想到自己就这样睡在神女旁边，顿时心火上涌、手心冒汗，忙轻手轻脚地裹上被单子正想退到帐外去，忽听一声：“还我羊腿！”随后腰上一震，牵动着背后的伤口疼得天旋地转，心道：完了神女发怒了，赶忙训练有素的跪好，险些撞上她窜起的额头……“花四有罪，花四这就退出去……”

　　“那个……还伤着，赶快躺下……”

　　花四不敢起身，神女却已起来双手拎了她自己的被角，过来自脖子一围，像个棉披风一样包裹住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的身体，就这么薅着脖领子半拉半扶的把他按回到地垫上。

　　“快躺好，刚我……那是做梦，是不是踢到你了？对不起啊……”

　　花四说什么也不敢再躺，可也不敢起来，就这么半趴半跪，小心翼翼看向她，顿时黄脸通红埋入被子里。她没穿……不，穿了一身黑色的贴身衣服，象皮肤一样紧的贴身，凹凸有致的女人的曲线……

　　“……你怎么了？哪里疼吗？我看看？”大青并不觉得自己一身速干的打底衣有什么问题，见这个人突然缩成一团，想必是触动了哪里的伤口，上前想拉开被子看看，没拉动。只道是受迫害之后的心理创伤，“别怕，这周围我都看了，没发现什么人，而且帐篷也伪装起来了，很难被发现，先缓缓，我去弄点吃的来。”

　　呜呜呜……何德何能，竟然能吃上神女做的面条……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手中哒哒想几声，一个精致的小炉灶就燃起回来，不一会小锅里就飘出从未闻过的诱人香气。现在花四垫着帕子把小锅捧在怀里，吃得热泪盈眶。

　　“原来，下面那个堆尸体的地方是奴隶坟场？”大青看向花四的眼里充满怜悯：怪不得瘦成这个样子，一定吃了好多苦。

　　“是的，而且这山上蛇虫野兽不少，所以……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我也想离开啊，不过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不如请你给我介绍一下，或者可否给我做个向导？哦，忘了自我介绍……”大青端正坐直了身体，“我叫沈青……青。”

　　花四忙放下手里的面，规规矩矩跪下行了个大礼：“贱奴……花四，见过青青小姐。”

　　大青老脸一红，好肉麻的“青青小姐”。不再坚持凹花四造型，只要他心里舒服跪就跪着吧，只是扶着他跪坐了，面锅重新塞在他手里，顺手把滑落的睡袋披在他背上：“放松些花四，遇见是缘分，我意外来到这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你若能给我好好讲一讲可真是帮了大忙……”

　　“这里是盲山，赤龙国西部的一座小山，国王的名字叫丘商……”

　　花四的声音不同于他干瘪的外表，是病中的沙哑也不能掩盖的温润，眼神羞涩的望向手里的方便面，讲述不徐不疾娓娓而来。

　　“花四是曾经的山国人，七年前山国被赤龙国所灭，他因年幼逃过一死，被打上奴印，几经辗转充入王府为奴，赐贱名花四。”

　　“赤龙国是这个大陆最大的国家，国力强盛，特别是近十年以来更是一口气吞下了周边七个小国，目前能勉强与其国力抗衡的只有南边的汨芝国和东边的武象国。从这里向西北不远就是汪洋大海，海岛中也散落一些小国，不过毕竟和中原相距太远，几乎互不往来。山下有个农场驿站叫辛庄，属于一个辛姓王爷的封地，由于地理位置好，近两年日渐繁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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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青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在心里摇头苦笑，竟然会来到这样的地方：这里的社会结构基本属于奴隶社会，有些象她所了解的1951年以前的西藏。

　　“现在你离开那个庄子了，就跑的远远的，可以不再做奴隶了。”

　　花四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闪烁着水气，认真的看向沈青青，看向她衣服胸前的山形logo ，按捺着内心复杂的心情：

　　“赤龙国王暴政，将他国国土掠夺后，屠杀所有15岁以上平民，流血漂橹，15岁以下终生为奴。象我这样的人，身上有奴隶火印和王府私奴的刺青做标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当作逃奴送回，运气不好的就地处死……花四，正要向青青小姐请辞，小姐香闺不敢再留，一旦被人发现会惹小姐得个私藏逃奴罪名，贱奴万死难赎其罪。花四也斗胆请小姐快些离开这里，庄子上的人会不时来山上寻山货，恐伤害到小姐。”

　　“……”花四不想拖累她，打算拼尽性命去找剩下的族人告诉他们神女的消息，一起想后面的办法。

　　沈青青又何尝舍得这个刚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想到如今身在异乡为异客朝不保夕，如果能留他在身边，同是天涯沦落人，做个伴也好呀，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