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当年不见收之面如花》镜箫

1、人面如花初相遇

　　【第一章】　　 人面如花初相遇

　　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水泉动。水者天一之阳所生，阳生而动，故曰冬至。

　　皓白大雪铺天盖地，天地间入目皆白，如玉鸾漫飞，蓬松慵懒地堆积在已然覆满素尘的青石地上。
　　有车轮轧过厚雪而发出的沉闷声响，旧木轮车前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天格外清晰与悠长。
　　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石阶冷硬，寒意沁人，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他仰着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雪，嘴角浅浅的弯着。有些许白雪飘落在那人白皙的脸上，更显得面如胭脂梅。他玩笑着微张嘴，等雪入瓮。
　　漂积雪之皑皑兮。
　　天地间再无声音，静谧安好。瑞雪铺地，宁静无尘。
　　“如华——如华——你在哪啊，客人都入座了，你、你，哎呦，急死我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那人背后的漆门内传出。
　　如华无奈的叹了叹口气，起身将衣上的雪拍净，推开了后院门走进去，“林婶，我在这儿呢。”
　　林婶看到如华从门外走进，忙跑过去，“哎呦，急死我了，到处找你不着。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台都搭好，客人都要来齐了。”林婶边拉着如华走边滔滔不绝的讲，“今晚可是有贵客的啊，那可是京城里的王爷呢，哎呀，不说了，快走快走，妆都还没上呢……”
　　如华被林婶拉着走进楼里，喧哗声又一下子涌进耳里。
　　真是不得半刻清净啊。
　　如华还是抬脚向里走去。

　　“你又偷偷躲到后院去看雪了吧？”林澈边给如华上妆边笑着问。
　　“是呀，你都不知道这楼里是有多吵。”如华皱着眉埋怨道。
　　“最近都没时间来看你，真是不该。”林澈温润的声音在这冬日让如华感觉很舒服，连身子都不禁放松了些。
　　“哪里，林澈哥不是要准备解试了吗？哥中举一直是林叔林婶的心愿，所以一定要多花时间去读书看书的。”如华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任由林澈在脸上涂画。
　　林澈是戏班班主林叔的儿子，从小就和如华一起长大，对如华就跟大哥哥一般。林叔林婶从小就让林澈上私塾，盼的就是有朝一日儿子能出人头地，脱离了这行。这开戏班就算是再出名、再不愁温饱，却说到底总是个地位不高，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是不是如华的心愿？”
　　“嗯，当然是。”
　　“其实如华不想再留在这儿了吧？”
　　“怎么会，哥对我这么好。只是，不想再当戏子了。”那最后的低下去的声音让林澈感到一阵心疼。
　　“我会让如华不再做戏子的。”再等等，只要等自己高中，就能让如华不做做戏子了，就能，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林澈嘴角勾起，最后帮如华整了整衣领。
　　“哥，现在离解试都没多长时间了，你就不必来为我上妆了，辛欣她们会帮我的。”
　　林澈看着如华如花的妆颜，笑了笑说，“不碍事。”便推着他出去了。

　　楼里的两个小丫头一起躲在幕布后面偷瞄。
　　“你看，听林婶说那中间的包厢里坐的就是当朝天子的三弟呢。”
　　其中一个往外探了探脑袋，“怎么王爷不在京城，来我们千灯镇干嘛啊。”
　　“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这江南风光可够吸引那些王公贵族的，那个王爷肯定是托公事来我们这游玩的。”
　　“原来是这样啊，嘻嘻，等会端茶去的时候，王爷见了你，说不定会把你收了去呢。”
　　“打死你这个坏丫头。”小丫头红着脸嗔道，“人家是王爷，哪轮得到咱们去服侍。”
　　“哈哈，你就冲进去让他把你收去做一房妻妾，哈哈。”
　　两个小丫头笑闹着跑开了。

　　这千灯镇里有这么一句话，
　　“千灯镇里千灯楼，丝弦之音鸣不休。莫问王公何处去，楼里戏场无座留。”

　　千灯楼是江南有名的戏场，每晚座无虚席，管弦丝竹，灯火幢幢，再无分人间天上。
　　若说青楼是男人们寻乐子的好去处，那戏场便是文人骚客、公子小姐共同寻乐的地方了。
　　这千灯楼里的戏子、乐师都是一等一的，经常有王公贵族在这里收几个戏子回家养，或是高价收几房妾侍。
　　这千灯楼里有的可不只是娇媚可人的女伶，那些男戏子的相貌也皆是上等。不少有余桃之爱的富甲纨绔，也会经常光顾这里。

　　此时华灯初上，千灯楼里已是人声鼎沸。有小厮在过道里穿行着为看官们添茶送点心。
　　对着戏台的二楼是一圈包厢，皆用薄纱帘挡着。正中间的那个最大，有雕花栏杆和檀香木桌。
　　那间包厢一般是用来迎贵宾的，花钱都进不去的。今天难得看见里面燃起了几盏白瓷灯，还有熏炉里飘散开的淡淡的烟雾。
　　下面的人看得见里面有个男子的影子，坐在桌前独自饮着酒，还有几个侍卫一样的人守在四周。
　　底下的人知道那是京城里的寻王爷，身份尊贵的紧，便不由得多向楼上看几眼。
　　也有不知情的人问，“那个雅座不是老没人的么，今儿个不知道是谁啊。”
　　“嘿，你连这都不知道啊，那里坐的可是当朝的寻王爷，南宫寻。”旁边的人瞄两眼楼上那位后小声答道。
　　“哦，原来是那位，啧啧，听人说他可是好男风、喜交方士的啊。”那人微微带着些鄙夷的说。
　　“小点声儿，那寻王爷是你我能品头论足的人物？就算人家是有那龙阳之好又怎样，寻王爷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呢，别看他什么都不管，那手中握着的权可大着呢。你看，皇上他还不是对寻王爷这癖好睁只眼闭只眼吗？”
　　“哦，多谢这位兄台点醒在下。”
　　“好说好说，来来，一起喝酒。”

　　南宫寻坐在花梨木香几前，慢条斯理的摇着扇子。“若儿，去问问这楼里的人怎么这戏还没开场。”
　　身旁为他斟酒的小厮起身答道，“是，主人。”
　　不一会儿，若儿带着个中年人过来。
　　“主子，戏班的林班主来了。”
　　“参见王爷，小人是这戏班里的班主，今日有幸见着王爷，实在是小人修来的福气啊。”林部向南宫寻行礼。
　　“林班主客气了，起来说话吧，我只是想问问今天这戏怎么还没开场啊。”南宫寻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说道。
　　“小人该死，在下马上叫人去催。”
　　“嗯，那你就退下吧。”
　　“是，要是王爷有事，就尽管叫来小人。”
　　南宫寻“嗯”了一声，林部就退出了包厢。
　　“主人，听人说今晚是那个林班主的养子演旦角，他的扮相在江南首屈一指呢。”若儿边在一旁吃点心边说。
　　南宫寻好笑的看着他嘴里堆满糕点的样子，“想不到你还耳听八方呢？”
　　“那是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听下面的人说的，不过还真想看看呢。”
　　正说到这儿，台上的锣敲响了，戏，开场了。

　　一个穿着华美戏服的人踱步到台前，却是用一把绸扇遮住了脸。琵琶乐曲绵绵，那人身子清瘦，却带着一股风流之韵。光看这身形便知那人年纪轻的很。
　　那旦角迈了几个碎步，一指一指的缓缓收拢着桃木绸扇。
　　一时间，台上台下，就剩了那宛如流水般清雅的乐声。
　　等那绸扇终于完全收拢，众人之前看过的还是没看过的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台子正对面包厢里的南宫寻执杯的手也微微顿了顿。
　　“果然是个大美人呢。”若儿望着台上的人眼睛都不眨的喃喃。
　　饮尽了手中的酒，南宫寻看着台上的人嘲讽地说，“养子？这不明摆着是当花魁使吗。”

　　戏罢了，如华叹道自己可算是能歇会儿了。
　　在辛欣帮他落妆时，他疲惫的闭着眼。
　　好死不死的，偏偏又有事。
　　“如华，王爷他要见你，快跟着我去。”林叔催着他。
　　“王爷？”
　　“就是京城里的寻王爷，那可是贵客啊。”
　　“能不去吗，现在我累了。”如华满心不愿意。
　　“那可是王爷，我们有几个头够砍？王爷赏识你，那是你，也是我们戏班的福气，哪有不去的理？”
　　如华闷不作声，在辛欣为他卸完妆后，还是乖乖的跟着林叔走了。
　　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毕竟，自己只是个戏子，

　　一会儿就走到了包厢门口，林叔细声向如华交代，“待会儿无论怎样都不能逆了王爷的意，知道了吗？我们这千灯楼上上下下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人家那是王爷呢，可万万怠慢不得的，我知道你平常不喜欢应付这些，但今天可不能耍脾气的。”
　　如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被出来迎接的若儿带了进去。
　　厢内漂浮着浅浅的香味，因为有暖炉，所以比外面暖和许多。一个锦衣男子坐在桌前，看见如华进来，便笑了笑，“如华公子果然是容貌出众呢，没想到落了妆又是一番韵味，果然是人面如花啊。”
　　如华只是淡淡答道，
　　“多谢王爷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