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黑山晓妖

1、《天城》 全文

　　【壹】
　　左溢搬进公寓那天,天气晴朗,大风,是这个冬天第一个零下的日子。
　　他站在门外,那条单薄的风衣称得他更加瘦削。阳光吻着他半边的脸颊,我清楚的看到他脸上婴儿般淡淡的绒毛。
　　他个子很高,我只有仰着脖子才能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美,眼型称得上花哨,眸子却出人意料的温润清澈。像是夏夜里最静谧的夜空。
　　“你好,我叫徐浩。”我向他伸出手,他配合地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握上我的。
　　手指细长,骨节匀称,带着暖暖的温度。
　　他开口,“我叫左溢,请多关照。”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似一股甘冽的清泉,干净的像他的眼睛。
　　我想我遇到满意的租客了。

　　【贰】
　　左溢要在这个城市读大学。经一个朋友介绍来了我这里。
　　我靠在他房门边看他收拾东西。
　　这家伙真不是个温柔细致的人,拉开手提袋,把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psp,手机,光盘,耳迈以及其他零碎的东西碰撞着散了一床。
　　我善意地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啊,不用。”说着打开另一个包。
　　这次他没有用倒的。
　　从里面拿出个相框,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
　　照片上有两个笑容灿烂的少年。左边的显然就是左溢,可能那时还小吧,脸上的线条还很柔软,不似站在这样分明,眼睛笑成两道弯,很可爱。
　　“边上那个,是你死党吗”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很喜欢他。”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我招架不及地愣住了。
　　他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很吃惊吗”
　　“呃,还好吧,”我摸摸鼻子,试着让气氛变得不尴尬,“那他人呢”
　　“他有喜欢的人,所以我把他放逐出境了。”
　　“你对谁都这么直白么”
　　“那倒没有,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他开始继续手上的整理工作。
　　“好吧,晚饭想吃什么意大利面怎么样。”
　　“哈,我碰上好房东了,你对谁都这么服务周到么”
　　“不,回报你的夸奖。”
　　说完我俩相视着笑起来。

　　【叁】
　　吃过晚饭,窗外的天空渐渐变成墨蓝色。
　　左溢趁我洗碗的工夫去洗了个澡,我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他蜷腿靠在沙发里发呆。
　　见我出来,慢慢地坐正了身子,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下次碗我来洗吧。”
　　我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问他:“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他抿了抿嘴,“算了,没必要让你听我倒苦水。”
　　“我不介意,要不跟我说说你的青梅竹马”
　　他忽然放软了身子陷进沙发里,看我一眼然后开始回忆,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比我大一岁,去年他去北京读大学了,一个在身边呆了十八年的人忽然离开,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后来才知道那种不舒服不仅仅是因为不习惯。
　　“我高考前一个礼拜去北京找他,本来是想向他告白的,可是我去了才发现,他有女朋友了。他之前都没有告诉我......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跟我说,这次却没有,我真天真,连友情都变了还说什么爱情呢。”
　　我忽然觉得有点内疚,揭人伤疤这种事太罪恶了。
　　见我沉默,他转头对我笑起来,蓝色的珊瑚绒睡衣称得那个笑容很柔软,不知道是在解救我的负罪感还是在安慰他自己的心。
　　我也给了他一个笑容,揉揉他脑袋,“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肆】
　　左溢就在这间公寓里住了下来。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对人没有丝毫防备。
　　我总是在想他的父母培养出这样一个思想简单孩子,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呢。
　　他很轻易地信任了我,什么事都跟我说,也许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是离他最近的人了。我也喜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我喜欢他笑着对我说:“浩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不管遇上什么糟糕的事,看到他的笑容心里都会变成大晴天。
　　我需要他那份信任。那让我知道生命还是有除了惯性而持续下去的意义,比如说守护那种笑容。
　　他也经常跟我说过去的事,跟我说朱元冰,哦对了,朱元冰就是他的青梅竹马。
　　经左溢叙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幽默,优秀,讲义气。没当说起他,左溢的脸上会浮起柔和的笑意,时而忧伤,时而甜蜜。
　　我也想过那个男生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伤了左溢的心呢他是不是也内疚过呢我也知道,左溢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毕竟是十八年的依赖啊。
　　朱元冰也会时不时地打电话给他,接到电话左溢总是很兴奋,直到收线又陷入落寞,这孩子真让人心疼得紧。
　　我默不作声地揉揉他的脑袋,想要给他一点力量。
　　他会扯开一个疲惫的笑容,说:“浩哥我没事,谢谢你。”

　　【伍】
　　事实证明朱元冰确实像左溢描述的那样,阳光帅气,在见到他之前,我一直都不信左溢床头照片里胖得跟个球一样的男生能帅到哪里去。
　　他趁着元旦三天的假期从北京来长沙看左溢。
　　我给朱元冰开门的时候左溢还没起床,听到外面的声音才舍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冰哥你来啦。”他穿着件睡衣就出来了。
　　朱元冰笑嘻嘻地上前抱了抱他,“懒不懒,洗脸去。”
　　左溢斜他一眼,蹦哒着去洗手间了。
　　我给朱元冰泡了杯茶,他说了句谢谢然后问:“你也喜欢喝红茶啊。”
　　“左溢胃不好,所以家里的茶都换成红茶了。”
　　“多谢你对小溢的照顾。”
　　心里有种不好受的感觉,就像被虫子蛰了一口。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相遇早的人早早地占了上风,于是就有种说及所有物般的优越感。
　　真的很讨厌这种优越感。
　　“应该的,不能辜负他的信赖。”我不痛不痒地回答他。
　　那天晚上左溢跟朱元冰出去玩,外面下雨了拦不到的,朱元冰还要去赶飞机,于是我只好开车去载他们。
　　送走了朱元冰,回家路上左溢一直抱着朱元冰送他的玩具熊,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容,眸子映着外面的霓虹灯,亮晶晶的,星期不错的样子。
　　我撇头看他,“这么开心啊”
　　“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

　　【陆】
　　之后很久没有见左溢落寞过,那种灿烂如夏的笑容温暖了大半个冬天。
　　我难得赖了个床,起来发现外面已是一片白色。
　　竟然下雪了。
　　推开左溢的房门,小孩果然还睡着,毛茸茸的脑袋躺在玩具熊上,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我轻轻走过去,在他耳边念道:“左溢,外面下雪了。”
　　他动了动,皱眉张开了眼睛,眼神迷茫,“恩”
　　“下雪了,别睡了起床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呐呐开口:“浩哥,你真像个天使啊。”
　　我被他萌呆的样子逗笑,这孩子还没醒呢。
　　几秒钟后他才慢慢恍过神,眼睛开始发光,“你刚才说下雪了!”
　　“对,快点起床。”我催促着走出去,今天早餐吃什么好呢。
　　身后传来小孩的惊叹声:“哇,好白啊!”
　　难得的星期天,却被左溢拉去市中心公园玩。
　　这才发现这世界最不缺疯子,选择在大雪天出门的人还真不少。
　　广场上正在进行一场混战,彼此陌生的人都肆无忌惮地互相扔着雪球,左溢兴奋地加入到混战里。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去边上小店买了两杯热巧克力。转身却找不到他了。
　　就在这时,脖子突然一片冰凉,紧接着响起他恶作剧得逞的大笑。
　　左溢你完了!

　　【柒】
　　我坏笑着把他摁进雪地里,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脖子里灌,他尖叫着讨饶。
　　“啊!浩哥我错了啊!”
　　“晚了。”我笑着吐出两个字,他立刻露出一脸哭丧的表情。
　　我在他腰上抓了一把,满意地看着他在雪地里挣扎起来,“徐浩你这个混蛋!”
　　还敢还嘴啊,那就继续欺负。
　　直到他涨红了脸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才放开他。
　　他飞快地站起来跳开三米远,气喘吁吁地叫嚷:“徐浩你根本就是个恶魔。”
　　诶,今天早上谁说我是天使来着
　　“好了,不跟你闹了。”把地上的热巧克力递给他,他才撅着嘴靠过来。
　　穿过广场,那大理石的地面蒙了层雪格外的滑,我牵起他的手,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当心别摔了。”
　　“恩。”小孩乖顺地安静了,任由我牵着穿过不大的广场。
　　冬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啊。
　　找了个地吃火锅。
　　上车准备回家的时候,左溢忽然伸手从我口袋里抽了张十块的纸币,向着路边卖烤蕃薯的小摊跑去。
　　回来时手上捧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蕃薯。
　　“你还吃的下啊。刚刚谁说肚子快撑爆了的”
　　“就烘烘手而已,饿了再吃。”
　　“呵,真能吃啊。”
　　“吃穷你最好。”
　　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好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了,偶尔当当疯子也不错。

　　【捌】
　　长沙是个特别的城市,它处在南方,却有着北方的直白。
　　冬天有些北方的肃杀感。
　　过年了。
　　左溢回上海,我也回到了父母家。
　　远离繁华的都市,年味很浓,似乎吸口气都能闻到爆竹的味道。
　　年初二是左溢的生日,我发短信给他,臭小子显拜他牛叉的英语,回了我一屏的洋文。
　　正在我无语之际,他打电话来了。
　　“浩哥我要礼物!”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忽然就有种想念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的酸涨感促不及防地弥散开来。其实只分开一个星期而已。
　　“等你回来长沙我再给你,最近过得怎样”
　　“很好啊,对了,我明天要去朱朱家玩呢,打算在他家住两天。”
　　“是嘛,那你一定开心死了昂。”
　　“不许用那种嘲笑的口气说话!”
　　“行行行,不笑你。”
　　我跟左溢的对话到最后总会变成无意义的吐槽。
　　挂了电话后就发起了呆,很不幸地失眠了。
　　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左溢了。
　　就好像散漫地旅行,随意地看着路边的风景,不知什么时候入了迷,等到清醒,才发现不知身处何境了。
　　我不会因为他喜欢朱元冰而闹情绪,因为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我如斯清醒,太明白没有结果所以毫无悬念地选择不期待。
　　那是一种微妙的自我麻痹。
　　那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本就不该存有奢望。

　　【玖】
　　事发突然。
　　年初三的晚上,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初四了。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左溢打来的。
　　他说他在长沙机场,让我去接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引发了我各种胡思乱想,我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出门。
　　我第一次开快车,第一次觉得家里到机场的路竟然这么漫长。
　　一路胆颤心惊,终于在机场门口找到了左溢。
　　惨白的灯光泼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穿着第一次相见时穿的那件风衣,只是比那时更单薄脆弱。他打着抖,像是冬天寒风里树桠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随时都会抖落了似的。
　　心猛地揪在一起。
　　我跑到他面前,“发生什么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环住我的腰,一瞬间他身上的冰冷透过毛衣渗到我身上,心里。
　　我拉了拉外套顺势裹住他,将他紧紧地搂住,想给他一些温暖。
　　“浩哥我又失恋了。”
　　“朱元冰说他爱上了男人,可是不是我......”
　　“浩哥,我曾经说我把他放逐了,其实被放逐的人一直是我。”
　　“没有人注定会幸福,我是不是注定是不幸的那个呢浩哥......”
　　我听到了他的心在歇斯底里地痛,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不会的,小溢会幸福的,相信我。”
　　他没有哭,这个我一直想保护的男孩其实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

　　【拾】
　　左溢跑来长沙,上海那边谁也不知道,朱元冰以为他回自己家了,而他父母还以为他在朱元冰家。
　　回到公寓都快三点钟了,他也是累了,发着烧,吃过药倒头就睡。
　　第二天我进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没醒,缩在靠墙的角落里,那只大熊歪着脑袋被冷落在一边。
　　我摸摸他额头,貌似没有昨天那么烫。
　　他忽然睁开眼睛,叫了我一声。
　　“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他眯着眼睛点点头,翻身继续睡,嘟囔着:“我要吃小麦粥。”
　　“好。”
　　吃过早饭,他抱了那只熊出去,我忙拉住他,“去哪儿啊”
　　“扔了它。”堵气的语调一如他以前那样孩子气,可是表情却是冰冷。
　　或许这孩子想通了,这样也好。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了。
　　“浩哥,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呢”
　　是呀,为什么呢
　　亚当和夏娃为什么要偷吃禁果呢,罗密欧为什么要爱着朱莉叶呢,梁山伯为什么要爱着祝英台呢,你为什么要着爱他,我为什么要爱你。
　　似乎是很早以前就明白,不可以爱上那些给不了你什么的人,可是我们却都循着悲剧的脚印,一步步踏进出不来的城。
　　“左溢,放手吧。”结束这场不公平的拉锯,这样就不纠结了。
　　“恩。”他扯出个悲凉的笑,只是瞬间就一并扯痛了我的心。
　　左溢,我希望你幸福。

　　【拾壹】
　　左溢给家里打了电话,随便找了个来长沙的理由胡弄过去。
　　初六是我的生日。左溢拉我去市中心吃大餐,我们去了上次那家火锅店。
　　左溢一个劲地往锅里涮肉,他那笑盈盈很满足的样子貌似在告诉我他已经不难过了。虽然我知道掺假的成分居多,但是总比消沉落寞来得好,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我把调好的酱递给他,他接过去笑着问我:“浩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我想了想回答他:“因为你对我很信任啊。那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隔着火锅腾起的热气,他的脸看不太真切,但很清楚地察觉到他的笑意。
　　“信任你当然是因为你对我好啦。”
　　怎么就把问题绕进鸡与蛋的死胡同里了呢。
　　左溢把肚子吃撑了,于是我们在街上晃了一圈。
　　他在一家精品店门口停下脚步,对着那只巨大的玩具熊出神。这只比上次朱元冰送他那只还大很多。
　　他抱着熊睡觉已经是习惯了。
　　忽然想起送左溢的生日礼物被剩在老家一直没送他,所以......
　　我买了两只熊,送左溢一只。
　　我和他一人背着一只熊慢慢走回家。
　　“刚刚都没吃蛋糕,你现在许个愿吧。”
　　“早就许好了。”
　　“许了什么呀”
　　“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
　　我一直不信许愿这回事,但这次,我虔诚地祈祷,左溢要幸福。

　　【拾贰】
　　日子过得飞快。
　　一天过去——
　　冬夜,渐暖。嘴边的白气悄悄地跑没了影。
　　一月过去——
　　阳光渐渐明媚,空气渐渐温暖。
　　左溢惬意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我唤他,他回头,露出他整齐的小白牙。
　　笑容堪比春天里最美的花。
　　一年过去——
　　这个城市再度被肃杀的冬意笼罩。
　　沙发上的大熊为我取暖,身边的左溢拿着psp奋战,嘴里念念有词,专注较真,还是那么孩子气,忽然觉得有种岁月静安的意味。
　　爱着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被他依赖、信任,即使不能以恋人的身份守护,同样感到很幸福。
　　玩累了,他放下游戏对我说:“明天我回上海了。”
　　“恩,我知道。”
　　“二十天之后回来。”
　　“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恩恩。浩哥你会想我么”
　　“想你干吗,每天伺候你还嫌不够烦啊。”
　　“明明是你心甘情愿的。”
　　“你这是吃定我了”
　　“嘿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想想怎样应付你妈吧,昨天又催你找女朋友了吧。”
　　“浩哥你不厚道!还提着事烦我。”
　　“好了,很晚了,去睡吧。”
　　“恩,晚安。”
　　“等等,把游戏机留下。”
　　小孩不情愿地把游戏机扔给我,“你比我妈还烦。”
　　我笑着看他嘀咕着回房。
　　如果一辈子也能这样过去该有多好。

　　【拾叁】
　　送左溢去车站。
　　路边的草坪上结起厚厚的白霜,那种坚硬耀眼的白色,看了就让人发冷。
　　红灯的间隙,我偏头去看他。他低头松懈地靠在椅被上,尖尖的下巴藏在围巾底下,逆光的脸轮廓分明。
　　低垂着眼眸,小刷子似的睫毛被阳光投出小片如蝶翼般的阴影。
　　“你看我做什么呀”他忽然出声。
　　“你好看呀。”
　　他眼里满是调皮的神色,“嘿嘿,二十天见不到我了就让你多看两眼吧。”
　　“给你点阳光还真就成向日葵了。”
　　“走了,绿灯了。”
　　再次发动车子,他继续很我侃:“你说我要不要顾个女朋友回家省得我妈天天烦我。”
　　“你就直接跟你妈说你喜欢男生不就得了。”
　　“好啊,下次她要是让我领个男人回去我就拽你去。”
　　我笑了笑没搭话。
　　“喂!给个面子嘛!”小孩故作生气地叫嚷起来。
　　“你看我理你伐”
　　他赌气地别过头去,“不跟你好了。”
　　我跟左溢现在的相处,多了太多不该有的暧昧。
　　其实他是聪明人,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么
　　他在犹豫,在挣扎。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一个是朝夕的陪伴,一个是十八年的羁绊。
　　不想取舍,所以宁愿选择暧昧着。
　　不过左溢,我愿意等你。
　　我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预想的极限,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拾肆】
　　第二天,我也回了老家。最不幸的事莫过于把手机剩家里了。
　　老家地方偏,在城郊靠近乡下的地方,我想回去把手机拿回来,可是被我妈拦了下来。
　　“不许去,省得你整天捧个手机玩得起劲,连门都不愿意出。”
　　“我要打电话......”
　　“家里不是有电话么。”
　　可是我记不住号码啊!
　　我妈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性格很强势。她早就对我手机不离手的习惯很不满了,这次想去拿手机,没戏。
　　不知道左溢打不通电话会不会发飙。
　　一想到这茬心就定不下来。本来答应了我妈留十五天的,结果十天一过再也呆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跟我妈道别。她糗了我一顿还是给我放了行。
　　回到家给手机插上电,三十一个未接电话,左溢占了二十七个。
　　很可观的数字么。
　　大概小孩不会给好脸色看了。我祈祷着回拨过去,那头“嘟嘟”地响着,就是没人接。看来真生气了。
　　打他家里,他妈接的电话,自我介绍一番,她很客气地感谢我照顾左溢,然后喊左溢来接。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过后,没好气的口气传来:“干吗”
　　“生气啦”
　　“没有。”
　　还没有,这怨气都这么明显了。
　　“我手机没带在身上。”
　　“哼。”
　　“我错了。”
　　“哼哼哼!”
　　要不是怕他生气我就笑出来了,他几岁了啊。

　　【拾伍】
　　把炸毛的小孩安抚好。
　　不过小孩就是小孩,情绪虽大但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不生气了,又和我要好起来。
　　随意地聊着天,他跟我说起朱元冰,说见过他男朋友了,小孩嘴硬道:“那男的这么矮,连我一半好看都没有。不过人倒是很有个性,是个学音乐的,唱歌很好听。性格超爷们,真不知道他怎么看上朱朱那个二货的,一定是朱朱死缠烂打来着。”
　　据他的口气,他应该挺欣赏那男生的,而且说起朱元冰,他也很自然,大概是接受他们了吧。
　　“你这是在夸你情敌啊。”我顺口说了一句,即刻就后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跟着忐忑起来。
　　“情敌!我不喜欢他!”他炸毛的叫嚷让我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行行行,我错了。跟他相处得还好吧”
　　“还不错吧,回来我给你看他照片。我妈喊我吃饭了,下次再聊。要是再让我打不通电话我跟你没完!”
　　我笑起来,连声说是,就差给他点头哈腰了。
　　放在平时绝对不会对谁有这态度,只是碰上左溢,我真没辙。
　　想想左溢,他还真是个傻孩子啊。明明被伤得那么深,却轻而易举地选择原谅。他太过于善良心软。
　　他的暗恋和难过,朱元冰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有时候真的很嫉妒朱元冰,能被这样一个人用最单纯的情感喜欢着。

　　【拾陆】
　　今天早上醒得很早。看着阳光在窗帘外一点一点地变亮,直到那窗帘也无法遮挡住,房间里依旧是昏暗,索性起床把窗帘拉开。
　　阳光在一瞬间充满整个屋子,伴随而来的,是窗外冷冽的空气。耐不住寒冷,我缩回床里又赖了会儿才起床。
　　今天左溢要回来了,想到这儿心情就好起来。
　　下午开车去机场,隔着老远就看到他了。
　　隔着人流却一下子认出他的背影,这是件奇妙的事,同样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用手指在哈了气的玻璃门上写着什么,我走近了,看清他写的字,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叫了他一声,他的反应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猫,身子一颤飞快地抹去了门上的水汽,慌乱和狼狈显而易见。
　　他转身朝我走来,掩饰起紧张,心虚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我脸上有东西”
　　“哈,没有没有,好久没看了多看两眼嘛。”他松了口气,打起哈哈来。
　　我眯着眼笑起来,“小溢在跟我告白么你喜欢我”
　　“没有!”
　　“那你偷偷写我名字干吗”
　　小孩倒抽一口冷气,“你名字好看我随便写着玩玩。”说着迈开步子想逃走。
　　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用力地抱紧他。
　　“浩哥......”他声音闷闷的。
　　“左溢我不想再等你了,我们在一起吧。”
　　“恩。”

　　【拾柒】
　　一下子,那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占据了整个心房。
　　我放开他,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心顿时变得柔软。
　　“走吧,我们去吃火锅。”
　　拉起他的手向机场外走。
　　“浩哥,谢谢你。”
　　“恩”我停下来看他。
　　“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总是陪着我,忍受我的坏脾气,还有,谢谢你愿意等我。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他眼神里透出坚定。
　　我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呐,也谢谢你愿意回头看到我。”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暖暖的,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明媚。
　　我想幸福就是这样吧。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拥抱满屋子的阳光。
　　再赖一会儿床,发个呆,一个人想想心事。
　　看着心里那个最爱的人,在阳光下对着自己微笑。
　　牵起他的手,觉得握住了一辈子的守护。
　　听他说:“浩哥啊,我爱你。”

　　【拾捌】
　　城者,围困。
　　好比左溢曾经执着过的朱元冰。那是执念。
　　天者,包容。
　　一如左溢身边不曾离开的徐浩。那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