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圣血联盟》绯色波斯菊

45、第45夜：再临

　　雷澈惊人的表现让他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一匹黑马，在接下来的半天中，不断有人向他搭话，夸赞他的天赋，赞扬洛伍德家族育才有方，他受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梅林。因为人们都知道一个巫师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人的天赋，最终能成为大法师的基本都是那些在第一轮体质测试中表现最优秀的候选人，因此雷澈在他们眼中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甚至带着些丑陋色彩的陌生人变成了必须要巴结的对象。

　　雷澈对此不屑一顾，他已经不是冲动懵懂的少年了，无论是明枪暗箭的讽刺还是突如而来的荣耀都无法令他迷失方向。既然闯入了这样的世界，他就要在这里走到底。他要的不是这些恭维的片面的赞赏，而是来自内心的，真正的认可与敬畏。因此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远。

　　回到洛伍德庄园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了，晚上还有一个宴会，作为候选人雷澈被要求必须出席，这让不善于交际的他感到格外疲惫。

　　雷澈走进卫生间，用有些冰冷的水在脸上拍了两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抬起头时，他透过镜子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伊恩。

　　“出名的感觉如何？”伊恩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望向雷澈。

　　“无聊至极。”雷澈拿起毛巾擦了擦脸，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你应该对那些人再热情点，那些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你以后的同事。”

　　“我天生性格比较见外，你知道的。”雷澈从伊恩身边绕过去，走到卫生间外的衣柜旁，艾维斯已经将今晚晚宴的礼服放在了那里，他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与其去参加那种既吵闹又毫无效率的晚宴，不如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研究祖父的日记。

　　“别露出这么不情不愿的表情嘛，其实宴会是很好玩的。”伊恩走过来，从雷澈手里接过黑色领结。显然雷澈对打领结并不在行。

　　“有好酒，有美女，有好吃的。”伊恩把领结帮雷澈套上，驾轻就熟地整理起来。

　　“还有一群聒噪的白痴。”雷澈赌气地哼了一声，“如果他们省略所有的废话，一场宴会就能缩短到十分钟。”

　　“但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伊恩的声音不急不慢，虽是反驳却不让人反感，“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走下去，想看到更美的风景，你就必须适应。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雷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是因为知道避无可避，他才会感到纠结。

　　他伊恩此时已打好了雷澈的领结，后退了两步，歪着头瞅了瞅然后满意一笑，“没想到你穿上礼服还挺精神的嘛~我都要迷上你了~”

　　雷澈抬起头看看镜子，镜子里的男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名欧洲上流社会的精英——雷澈原先最厌恶的那类人。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伊恩拍拍雷澈的肩，“如果你实在不想和小姐们跳舞聊天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伊恩的话立刻引起了雷澈的兴趣，甚至让他忘记了伊恩喜欢作弄人的本质。

　　“作为我的舞伴参加舞会……别露出那种表情啊，不是要你真的和我跳舞。”伊恩愉悦地笑了笑，“你只要和我一同出场就好，这样所有人就都知道你是我的舞伴了。按照传统规矩，一个血族的舞伴是不能被其他人邀请的。”

　　雷澈抬了抬眉头，这提议虽然也是个馊主意，但比起被一群小姐围着问东问西，或者去跳那些他根本不会的舞蹈要好多了。

　　“说好一件事，我不和你跳舞。”

　　“没问题~”

　　一开始雷澈心里还有些庆幸，没想到伊恩也有这么帮他的时候，但当他身处宴会会场，立刻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

　　因为虽然他不喜欢交际，但伊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宴会动物。从进会场的第一秒开始，伊恩便彻底融入了宴会的喧闹之中。他游走在男人女人之间，他娴熟的谈话技巧加上他那张几乎完美的面容瞬间就能征服他的听众。而作为伊恩的舞伴，雷澈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必须跟在其身边，并被迫加入到谈话之中。

　　随着舞会的进行，不断有衣着光线的女人上前搭讪，此时伊恩就会转过脸，得意洋洋地向雷澈询问：“亲爱的，你不介意我和这位可爱的小姐跳支舞吧？”

　　“是的。”“当然。”“我不介意。”雷澈一遍又一遍回答，然后看着伊恩前妻女孩子们的手，看着那些天真烂漫的女孩沉浸在伊恩用甜言蜜语构筑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每当他看到伊恩微笑着情意浓浓地注视着对方，看到伊恩伸出手搂住对方的腰，看到伊恩在对方耳际厮磨，他的心情就会更糟糕一分。他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他只是感到胸口被什么重物撞到了一般，不痛，却让人难以释怀。

　　“喂，发什么呆呢？”梅林不知何时走到了雷澈这里。他是今天宴会的主角，雷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不少人的目光随着他一起转向了这边，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没什么。”雷澈将视线从伊恩身上挪开。

　　“你不会是迷上那血族了吧？”梅林竟然出乎意料地敏锐。

　　雷澈立刻露出反感的神色。

　　“我劝你还是别动什么歪脑筋。我们巫师家族有明确的禁令，不可与血族结合。因为这种结合是不祥的，会带来混乱。”

　　“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雷澈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问道。

　　“不，其实我来是想向你道歉的……”

　　“道歉？”雷澈皱起眉头。这可不像是他那蛮横的表弟会说出来的话。

　　“我收回我那天在飞机场说的话……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恭喜你。”梅林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但却没有什么虚情假意。这不禁略微改变了雷澈对他的看法。看来这家伙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目中无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雷澈点点头，他的语气不再像原先那么冰冷，但似乎让梅林产生了误解。

　　“你……你别理解错了！我可不是在认输！”梅林突然提高了声音，并微微撅起嘴，“虽然你挺厉害的，但最后成为大法师的一定是我！”

　　雷澈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

　　“好啊，我们走着瞧。”于是他给了梅林一个小孩子喜欢的回答。

　　梅林走后，那些原本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也跟着离开了不少。伊恩还在舞池中跳舞，他已经换了个舞伴，从刚才的金发女孩换成了现在的褐发妇人。伊恩的舞姿非常优美，虽然他长了一张未成熟的少年人的脸，但他的舞姿却充满了风雅成熟的魅力。他一转身一弯腰都恰到好处，动作既舒展，又内敛。看过他跳舞再去看别人，甚至再去看其他血族，都会觉得那些人的动作生涩难看就像是关节生锈的机器人一般。

　　伊恩他生前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呢？雷澈不禁开始揣测。他只知道伊恩是意大利人，还是凡人的时候似乎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可他在那个时代是个什么身份的人、他是为何会变成吸血鬼的、还有从文艺复兴到如今的21世纪的几百年前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去过哪里……这些问题雷澈都一无所知，也无法揣测。伊恩有的时候像个无助的孩子，有的时候却深沉得如同饱经风霜的老者。伊恩偶尔会哼出一些雷澈从未听过的旋律，并自称是浪迹天涯的吟游诗人，但有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俨然就是个贵族。

　　积郁在心中的疑问压得雷澈心情低落，他离开宴会厅，走到阳台上想透透气。今夜夜色晴朗，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比起身后屋内的歌舞升平，雷澈倒是更喜欢这寂静月色下的后花园。

　　雷澈用手肘撑着上身，向远森林望去。那里没有人类制造的灯光，只有一片漆黑的树影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雷澈突然想起早上阿卡沙从这片树林中飘出来的一幕，难道死去的她住在这片树林之中吗？

　　就在这时，似乎是在回应雷澈的想法，在早上相同的地方，一个黑影突然钻了出来。

　　雷澈不禁警觉起来。那黑影像早上一样飘忽不定，只是月色朦胧，雷澈并不能马上确定那黑影的真身。

　　那黑影在原野中飘荡着，终于飘到了距离雷澈所站的阳台较近的一片草丛之中。接着背后射来的灯光，雷澈依稀看清了那张和早上相同的留着长发的脸。

　　女孩似乎没发现雷澈在看她，仍然在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又似乎是在监视这座古老的大宅。

　　“阿卡沙……”雷澈轻声唤出了女孩的名字，他以为女孩听不到，可他显然错估了僵尸的听力。只见那女孩本无聚焦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她抬起头，与雷澈四目相对。

　　雷澈愣在原地，不知该叫还是该沉默，而此时阿卡沙已经转过身，飞快向黑暗中跑去。

　　虽然雷澈不知道阿卡沙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逃跑，但第六感命令他追上去。于是他纵身一跃，从二层的阳台跳下楼，在快要落地的当口使出一个漂浮咒优雅落地。后花园秋夜的泥土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坚硬，但没有荒芜的草地踩上去仍然十分柔软。

　　阿卡沙已经跑了挺远，雷澈赶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阿卡沙在草丛中躲躲闪闪，最后跑进了树林。当雷澈追进林子时，却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到哪里去了……他一边左右四望，一边向前走。雷澈只顾着寻找阿卡沙，却没注意脚下的路，他向前迈出一步，却突然感觉前面的土地突然变得柔软得如同沼泽。雷澈想拔出脚，试了几下却没能做到。不仅没做到，那只脚反而陷得更深了。

　　这时，雷澈周围的地面也开始发生变化。本来坚固的土地突然还是雪糕版融化，转眼间就都变成了柔软松散的沼泽状。

　　糟了……难道有埋伏？！雷澈想要把腿拔出来，但挣扎让他越陷越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沼泽般的土地已经淹到了雷澈的腰部。他知道一定是谁在施魔法，但一时间却想不出能与之对抗咒语。于是他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求生办法，将上身伏在沼泽上，尽量加大身体与沼泽的接触面积。

　　可一切都是徒劳，魔法沼泽很快就将他的躯干吞没。

　　“伊恩……”雷澈想要呼救，但沼泽已经漫到了脖颈处，压得他交不出声音来。

　　可恶，就要这么……死掉了吗……雷澈抬起头，尽可能不让沼泽的泥土进入口鼻，在他头顶，一轮皎月当空，月色清冷，无情地洒在他这将死之人身上。

　　就在沼泽的泥土吞没雷澈前的最后一秒，一个瘦削而年轻的身影忽然闯进了雷澈越来越狭窄的视野之中。那身影远远地坐在离月亮最近的树梢上，低头望着雷澈。虽然逆光，雷澈却还是看到了对方那张格外苍白的脸。

　　刹那间，雷澈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被抽空了。

　　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稚嫩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圆圆的瞳仁乌黑的眼睛、轮廓分明的红润嘴唇……他曾经对这张脸的主人怀有朦胧的感情，也亲眼看到这张脸在眼前瞬间腐朽并化为月光中闪烁的灰烬。

　　十三！雷澈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来去抓那端坐在月亮之下的少年，可身子却被沼泽吸着下沉。

　　“晚安，雷哥。”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