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421、总第397章

　　（三百九十七）
　　听了千叶的话，有末清明拿着电话的手不由微微一颤。隔着二十五年的漫漫光阴，他终于明白，那年的秋天，在东京的那几天里，叶山梓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奇怪了：不仅因为即将要离开他而难免不舍，还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而且，她打算带着那个孩子一个人远赴天涯海角。

　　他不由想，在那个时候，叶山梓是否曾想过，倘若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话，之后或许会生活得很幸福？可问题是，那时他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一弥也已经出生，一生都在直面残酷现实的叶山梓，又怎么会流连于这样虚无的假设之中呢？所以，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他。

　　他还记得，有一晚一弥生了病，身为父亲的他不得不赶回家照看了一个晚上。那时他又怎么会想得到，在叶山家的旧宅里，不仅有叶山梓，还有他尚未出生的另一个孩子。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一弥之外，他还有一个已经长大成人了的儿子。

　　而在之前的那几个小时里，他还一直在愤恨叶山梓为什么那么快就委身于另一个男人，原来并非如此，那时的她，远走他乡，举目无亲，还怀着一个孩子，天哪……
　　他这样想着，不由微微闭了一眼睛，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澈，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虽然和有末学长性格很不一样。其实……”千叶犹豫了一下，“去年秋天那时，有末学长就已经认识清川君了。后来，我听清川先生从中野先生那里证实过，有末学长也明白清川君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至于清川君，他现在当然也知道了。”

　　她这时愈发确定了，三月那时，有末一弥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来札幌出公差，更不是特意来见她，和她告别……而是为了清川澈。

　　她还记得，那晚他们一起走在札幌的街路上时，有末一弥曾收到过一个电话，但没有接听，随即就说之后要去见一位朋友。她那时就很好奇，心中暗自猜测，已经那么晚了，有末一弥要在这座他很陌生的城市里见一个怎样的朋友。现在她当然明白了，同自己分手后他要去找的，正是清川澈。

　　“你说，澈……已经知道我是他亲生父亲了？”有末清明有些迟疑地问。他这时想，果然，如他之前所料的，有末一弥早就知道叶山梓的下落，也知道清川澈是他的异母弟弟，却在自己面前什么也没有透露过。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二十多年前，当一弥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时，自己就曾想过放弃他而选择叶山梓，所以，他会对这么不负责任的父亲怀有戒心，也显得很正常。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可能会失去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现在呢，不仅如此，还可能要赔上他光明远大的前途……因此，他不告诉自己的父亲实情，绝对是明智之举。

　　“我听清川先生说，清川君并不想和您相认，他说自己长大了，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年龄。当然，这未必是他的真实想法，或许，他就只是不想令自己的母亲为难罢了。”千叶小心翼翼地说，“毕竟，你们真正相认的话，肯定会遇到很多的困难……而且，还可能会破坏现有的生活。但我想，他肯定还是愿意见您的。”

　　“千叶，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逼澈和我相认的……”有末清明这时的话声中显出了一种难得一见的紧张和激动，“我这次来只要能见见他，和他说说话，就心满意足了，所以，麻烦你帮我约约他。”

　　“好的。我会尽力的。”千叶轻轻点了点头，“这样吧，我约清川君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还有，有末先生，我能直接告诉他，是您要见他吗？”
　　“还是先别这样说了……毕竟，我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他未必想见我。”
　　“那好吧。我就说是我约的他。”千叶只好说。

　　“这样吧，千叶，明天上午你约他到千草酒店来，就是我现在住的这家，是高桥的亲戚开的。这里接近郊区，后山的风景很不错，也比较清静。”有末清明继续说，“到了这里，你再告诉他，是我约的他。如果他实在不愿意见我，我就不在你们面前出现……远远看看他就好了。”

　　“好的。”千叶顿了一下，“有末先生，您现在应该也累了，就算睡不着也先去睡吧……否则，你明天会没有精神的。”
　　“那就麻烦你了。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那一刻，有末清明不由想，虽然叶山梓这时并不在这座城市里，这一晚，也注定是个令他心思难平的不眠之夜了。在刚才之前，他还以为在这个世上，他只有一个分身，没想到，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在千叶看来也称得上很优秀的儿子。

　　那么，已经知悉一切的一弥，是怎样看他这个异母弟弟的呢？喜欢？还是觉得厌恶？算了，不管是叶山，还是一弥，又或者是中野，今天晚上都不要想了……明天之后再说吧。他现在只想好好斟酌一下，明天和澈见面时自己该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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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时已经过十一点半了，但既然已经答应了有末清明，千叶当然还是要先和清川澈沟通一下。她想，好在清川澈也不是那种早睡型的人，所以，也不算太打扰他了。当下，她拨通了清川澈的电话：“清川君，晚上好。是我，千叶树。”

　　“千叶小姐？”清川澈似乎有些意外，毕竟，这时已经很晚了，何况，还是她主动联络自己的，“晚上好。”
　　“不会打扰你吧？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千叶忙说。

　　“不会。我向来都很迟才休息，你……”清川澈本来想问她有什么事，话到嘴边，当即觉得太生硬了。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清楚自己在千叶面前是个透明人，也知道她和自己的母亲正在酝酿着什么事，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主动找千叶兑现那时说好一起去游赏北海道春天的约定，何况，他也不知道千叶和多田俊究竟怎么样了。他顿了一下，“最近还好吧？”

　　“很好啊，刚才雪乃还打过电话给我呢。”千叶微笑着说，“说她和岩田都很好，她的实习也很顺利。”
　　清川澈一听她说到雪乃明，就猜到后者肯定没有少在千叶面前推销自己，一时不由觉得有些异样，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是吗？对了，我母亲去外地开会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本来明天下午我们约好了……”千叶差点脱口而出“约好了诊疗”，当即改口说，“一起去逛街的，清川先生在电话里说她要外出公干，就只好取消了。”

　　清川澈当然明白她所谓的“逛街”其实是什么：“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我母亲那个人一向朋友极少，以前除了曾和宁子或者村上一起外出过，我好像还没见过她和别的同性尤其是年轻女生一道逛过街。”

　　千叶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清川梓的心理医生，当下有些含糊地说：“是啊，我和清川先生是挺谈得来的……对了，清川君，你明天有空吗？”
　　清川澈一怔：“什么事？”

　　“你上次不是说希望有空时能一起去看看北海道的春天吗？明天上午……有没有空？”
　　“有啊，明天我没有工作。”清川澈当即说。不过，突然接到千叶的主动邀请，还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他总觉得些不太像是真的，毕竟，这不太符合千叶的性格。

　　他想，难道说，千叶打算和自己谈身世的事？毕竟，身为清川梓的心理医生，对于自己母亲的过去，她肯定比他想像的要知道得多。不过，不管怎么样，想到明天就能和她见面，他当然还是很高兴，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那就这么约定了。明天我们一起去郊区走走吧……据说千草酒店的后山一带风景很不错。”
　　“那里吗？还可以。”清川澈显然去过那里，毕竟是个摄影师，经常都要四处走走的，“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吧。到时我会开车过去。”

　　“好的。清川君，那就麻烦你了。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之后，千叶不由松了口气。她把行动电话放在电脑旁，站起身来，走到阳台那里，望着静夜中的札幌，心想，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当然，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会希望，一切都能在自己可意料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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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千叶很早就醒了。虽然离和清川澈约定的时间还很早，不过，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所以，她实在没可能还睡得着。她决定下楼到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春晨的新鲜空气，然后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一些饮料和点心。

　　回到公寓里，收拾好背包之后，千叶胡乱吃了点东西，正要去厨房清洗杯盘，电话突然响了，是清川澈打来的：“千叶小姐，早上好。你准备好了吗？我就要到你那儿了。”
　　“好的。”千叶暗暗呼了口气，“清川君，我就下楼等你。”她这时不由又想，今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她下到一楼，站在路边只等了几分钟，清川澈就来了。上车之后，千叶坐在后座上，凝望着清川澈挺俊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昨晚的自作主张不会太伤到眼前这个男生。不过，她也曾领教过清川澈的冷漠，所以，她这时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心想，就是错了，也已经挽不回了，何不继续呢？

　　清川澈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了她这时眼中那种相当复杂且相当纠结的神色，那全然不像是约了一个人去踏青郊游该有的轻松表情。他这时想，看来，千叶今天真正的目的果然不是为了约他一起去看北海道的春天，而是要和他谈同他母亲相关的事。

　　不过，此刻，他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失望，更不觉得自己心里有任何的反感，毕竟，他很清楚，他总要面对这一天的……要面对和这个女生谈自己是一个不伦私生子这件事的这一天。
　　既然如此，何不坦然接受这一天的到来呢？

　　“清川君，你……”千叶正要开口，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从背包里取出电话看了一眼屏幕，当即怔了一下，不过，还是接通了，“有末学长，早上好。”
　　“早上好，千叶。”有末一弥在电话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