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80、总第356章

　　（三百五十六）
　　这时，已经换下剑道服的多田俊背着运动包出来了，走到她身边：“千叶，走吧。”
　　“去哪里？”千叶侧头望着他，“不如，一起吃饭吧。”

　　“现在这个时间，当然是该去吃饭了。不过，我要先回住处一趟，离这里不是太远。”说到这里，多田俊笑了笑，“那天，对于能受邀到你的公寓作客，我感到很荣幸。作为谢礼，今天也让你参观一下我的临时住处，怎么样？”

　　“还是免了吧，我才不想参观呢。据我所知，你们男生大都不爱整理房间，因此非常凌乱，就比如我的表弟秀一，以前一走进他的房间，”听了他的话，千叶心想，那天晚上，她真有主动邀请过他吗？她有些夸张地继续说，“简直就像进了狗窝一样。”

　　“你太主观了，这种事，还是因人而异吧。不过，说到你的表弟及川秀一，到今天，他们深蓝乐队好像还是很受欢迎。某种程度上,能红三四年这么久,在偶像更迭率极高的日本艺能界，也算是个奇迹了。前些日子，我还曾在美国的一些主流媒体上读到过他们的新闻，似乎是最近要去美国访问演出。当然，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听他们的歌了，他们的作品，大概就和冰咖啡一样，也只是能令我喜欢一阵子的东西。”多田俊淡淡地继续说，“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表弟他们，究竟还能红多久？他们毕竟不是披头士，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从红得发紫到乏人问津，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什么每次说到秀一，你都会和我谈这样的话题？”千叶怔了一下，“就像三年前的夏假，我们一起听他的演唱会时，你也曾说过，走这条路，就要想到迟早会有被歌迷抛弃的那一天。不过……”

　　“不过什么？”多田俊边走边侧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问。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因为秀一现在很忙，而我又不在东京，所以，一年也难得见他几面。但每次见到他，他好像总是会和我说一些奇怪的话……”

　　“怎么个奇怪法？说来听听。”多田俊饶有兴趣地问。
　　千叶犹豫了一下：“其实也不能说是奇怪，不过，总觉得那不像是一个人处在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候会说的话……何况，秀一一直都只是个头脑简单的运动男生。”

　　“他以前可能是，这我相信。但千叶，这些年，他可一直都在娱乐圈滚打摸爬，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和政界一样复杂混乱，甚至肮脏，所以，就是再单纯的人也会改变的。”多田俊盯着她，“你倒是说啊，这么吞吞吐吐的。”

　　“在我表妹樱子结婚那个时候，秀一曾为她写了一首歌，而且在婚礼上发表了。从那一天起，他好像就一直都有个愿望，今年元旦那天，他又在我面前旧话重提，说很希望我在他还当红时结婚，那样，他就可以为我的幸福写一首很棒的歌。反正，他就是很执着地想在自己人生状态最好的时候，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我做一件事。”说到这里，千叶压低了声音，“不知为什么，每当他说这样的话时，我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毕竟是血缘至亲，你的预感是对的。或者说，虽然红了好几年，现在还如日中天，不过，及川秀一也不笨，”多田俊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流行乐界淘汰。他这是在暗示你，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所以，三年前我就警告过你，你要早点做好准备，看看如何对他进行有效的心理辅导。要知道，很多少年成名的艺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多田俊，你别危言耸听了，好不好？虽然我也明白，就是再红的人也会有不红的那一天，但秀一既然自己也预料到了，应该就可以接受了吧。就算那一天迟早要来，我想，他应该也能熬得过去。”千叶像是宽慰自己似地说。

　　“你想得太简单了，之前能考虑到，发生时未必就能受得了。”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幢大楼前，多田俊停下脚步，转向她，“到了，我就住在这里。千叶，你真的不上去？”
　　“不上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她把手中那一袋饮料和点心递给他，“这是你要我买的，留着你饿了时吃吧……那可都是北海道有名的特产呢。”

　　“算不上吧，都是些任何商店也可以买得到的东西。”多田俊伸手接过，往里看了一眼，“千叶，你才来北海道不过一年而已，可别想蒙骗我这半个北海道人。”

　　“抱歉，如果你指的，是那些比较昂贵的北海道名产的话，这的确算不上。――不要，就还给我吧。”千叶说着作势要抢回来。
　　“和你开玩笑的。”多田俊笑着快步走进大门，“你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口，想到刚才他们谈及的、和及川秀一有关的事，她心里不免还是很在意。可如多田俊所言，那是娱乐圈的自然规律，在那个领域里，基本上没有长红不败的神。但那一天真的到来时，秀一会怎样呢？而她，又能为他做到什么呢？

　　每次见到及川秀一，后者几乎都会说起相似的、想为她的幸福祝福的话，这其实多少也成了她的心理负担。就比如说，现在他还正当红，但她去哪里找那个可以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呢？更何况，她也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所以，唯有希望秀一能红得更久，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她获得了幸福的同时，他也能实现自己这个长久以来的夙愿。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辜负他的一片好意了……
　　毕竟，她最期望的，并不是秀一在最风光的时候给予她那种类似于锦上添花的祝福，而是她唯一的表弟这一生能平安喜乐，一帆风顺。――不管他将来是不是还待在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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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多田俊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物盒，递到她面前：“这是给你的。”
　　千叶一怔，伸手接过：“送给我的？”
　　“是啊，我在美国买的，”多田俊微微一笑，“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拆开来看看。”

　　千叶拆开包装纸，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饮水的瓷杯，整只杯子的线条显得朴素而简洁，是纯白色的，杯身上只有一朵蓝色的雏菊和三片零散的花瓣，她当即高兴地说：“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猜你会喜欢，所以一在学校附近的那家商店里看到，就决定买下来了。千叶，”多田俊朝前面望了望，“不如我们就在学校里吃饭吧。前面就有一家餐厅，我去吃过，还不错，是地道的北海道风味。”

　　“好啊，今天还是我请客吧，”千叶边收起杯子边说，“毕竟，现在的你还是个消费者，何况，你又送我这么好的礼物。”
　　多田俊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他们继续往前走，果然，前面不远的路上，就有一家北海道大学的学生餐厅，建筑风格是很欧化的那一种。走进去，看起来面积还不小，虽然室内的陈设也类似于西式快餐店，不过，供应的，却都是很本地风格的饮食。

　　千叶和多田俊要了两分定餐，在一张靠窗的桌边坐了下来。这时，天已经近全黑了，餐厅里也亮了灯，但透过玻璃窗，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花圃里，有一大丛不知名的花，正开得很美。

　　“对了，千叶，我一直还没问你……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喝了一口茶后，多田俊抬头问，“我听说，在国内，像你这样的正在求学的菜鸟在那种专业精英云集的研究小组里，总难免会被欺负，是真的吗？”

　　“起初，的确有过很艰难的日子，当然，以后肯定也还会遇到更艰难的时刻，不过，比起这个，”千叶有些感慨地说，“我倒是更担心自己将来能不能胜任一个心理医生的工作，毕竟，要背负那么多别人难以启齿的灰暗秘密，也是需要勇气的。”

　　多田俊笑了笑：“你可不能现在就退缩，以后，说不定我还要找你看病呢。”
　　“真的吗？”千叶不由睁大了眼睛，“老实说，我很荣幸自己将来的诊疗记录里，有一个爱因斯坦的坚定追随者。不过，怎么看，你除了有点天才式的狂妄自大和喜怒无常之外，也还算是健康的。”

　　“你这是随口说说，还是专业的意见？”多田俊有些不高兴地说，“你看，你那蒙古大夫的职业本性，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了。”
　　“我当然只是随口说说。你现在又不是我的病人，我能给你什么专业意见？”千叶当即笑了。不知怎么的，她这时突然想起了某个人，“说到剑道高手，我也认识一个人，他在中学时代简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就像你一样。”

　　“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多田俊问，“如果是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全国级别的剑道高手，我多多少少总会听说过。”
　　“那个人足足比你大了三十岁，你怎么会认识？”说到这里，千叶顿了一下，“我说的，是有末学长的父亲。”

　　“你之前好像说过，你现在的目标是那位什么清川君……怎么暗地里，”听了她的话，多田俊故作不经意地说，“又和你东京那位花心学长发展到见家长的地步了？真看不出来，你这样的女生，居然还有机会脚踏两只船。”

　　“什么见家长？才不是呢，我只是因机缘巧合而认识有末先生罢了。”她心里这时还是会想，本来的确似乎有这样的可能，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或者说，那样的可能性，已经悄然湮灭，“还有，我什么时候脚踏两只船了？到今天为止，我也就只有过一个男朋友而已。”

　　“我看，你不是不想，是没那么大的魅力吧？”多田俊笑了笑，“那位什么清川君，显然是那种比别人慢半拍型的，恐怕你就是等到头发白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至于你那位有末学长，我早就说过了，就算某个女人可以在他的心里占据20-25%的位置，他也仍然犹豫不定，且异常谨慎，总是唯恐自己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凝望着千叶，“我猜，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但在百般权衡之下，你被他放弃的可能性，至少也是50%。千叶，你本来就没什么女人味，男人缘也不怎么样，却还这么的不走运，真是令人同情。”

　　千叶的心不由“咚”的一下，她想，这个男生真是可怕，居然全让他猜中了，不过，她还是兀自嘴硬不肯认输：“那又怎样？你别以为，我就只会被动地等着幸福来敲我的门。你看着吧，如果我真的认定了某个人，或许某一天，也会主动出击的。”

　　“是吗？那我倒真要看看，你会怎样主动出击。”多田俊笑着说。
　　千叶迎着他的目光：“你会有机会的。”

　　望着对面多田俊清俊的脸，她突然想，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时，总是这么的针锋相对、话里藏刀呢？就好像不刺伤对方，就无法停下来似的……她其实很清楚，就算她对他们之间共同的将来不抱什么期望，也并不等于她就很想伤害他，毕竟，这样做时，她自己也不觉得好过……

　　或许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男生，用他超强的逻辑思维和分析能力，剥丝抽茧般地审视她的人生，且无情地一语道破，这太伤她的自尊心了。
　　可问题是，难道说，在她这样还以颜色之后，她的生活就会沿着美满幸福的方向顺利前行了？显然并不是。那么，既然她早就了解对方的性格特质和交流方式，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