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55、总第331章

　　（三百三十一）
　　进入千叶的房间后，雪乃明当即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有些疲倦地伸了伸懒腰：“奔波了一天，我可真是累了。”
　　千叶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微笑着递给她：“我看你是太开心了吧。”

　　雪乃明接过那杯水，与此同时，很认真地仰头凝视着她：“学长，你真的不怪我吗？”
　　“当然。”千叶怔了一下，随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没错，以前我是很喜欢岩田，岩田也很喜欢我，不过，那毕竟并没到男女朋友那种程度。怎么说呢？”她沉默了片刻，“那时的我们，关心彼此，信任对方，这种心情，一直到今天也没有变……就像是最好的朋友。雪乃，你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很幸运，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男朋友。”

　　“谢谢学长。你这样说，我就真的放心了。”雪乃明松了口气似地说。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我知道你是岩田的初恋，这就如同，岩田知道江川是我的初恋，我们都知道你的初恋是多田学长一样……”她轻轻叹了口气，“总之，我们三个，都是有过失败初恋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雪乃，”千叶微微点了点头，“你和岩田就更应该互相珍惜了。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这一生会幸福。”
　　“学长，你放心吧，我们会的。”

　　雪乃明望着她清丽恬静的脸。她知道千叶是真心的，而且，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哪怕她自己明明一直都在感情的路上饱受挫折，却仍然还是可以这样诚心诚意地祝福别人……这可能也是她对眼前这个女生始终心存好感和敬意的原因之一。
　　她这时甚至于想，或许也唯有像千叶这样的女生，才配得上岩田守这么长久以来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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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晚一些，在一家酒吧里，岩田守侧头望了一眼沉默着坐在自己身畔的清川澈：“清川君，关于千叶的一些事，你是不是很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今天晚上，每当看向你时，我都会有这样的直觉。”

　　清川澈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也没想到他的心思会如此细密，这似乎和他的外表极不相衬。不过，他这时心里却觉得很是欣慰，毕竟，也只有这样的男朋友，才能令一贯比较粗线条的雪乃明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清川澈由衷地说，“因为雪乃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顿了一下，朝岩田守微微一笑，“我会这样说，可不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有求于你。”

　　“在还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就想过，能被雪乃这么在意的人，肯定错不了。毕竟，她虽然有些马虎，但看人的眼光倒是蛮准的。”岩田守笑了笑，“我这样说，也不是为了变相地夸我自己……清川君，你知不知道，以前雪乃曾暗恋过一个男生？”

　　对于雪乃明的初恋，清川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自然地和自己这个只算是初识的人谈及。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时候，那个姓江川的男生也在篮球部里，还是岩田守所倚重的部下，彼此肯定相当熟悉，因此，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当下，他微微点了点头：“曾经听千叶小姐无意中说起过。那个男生似乎姓江川，对不对？”

　　“是的，他叫江川凌也，是雪乃那一届中最显目的一个学生。虽然他对雪乃挺残忍的，不过，我还是要说，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男生，只是他们没有缘分罢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雪乃今天才有机会走到一起。”

　　岩田守犹豫了一下，“我想，以清川君的聪明，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也曾暗恋过千叶。甚至于那个时候，和雪乃一样，也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才加入篮球部的。当然，我并不认为千叶对我很残忍，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却又从来不曾借着我对她的好感，令我产生某种错觉……所以，我们没能有超越友情的发展，只能说是因为我们这一生就只有这样的缘分。”

　　清川澈静静听着，没有说话。虽然说，对于千叶的往昔，他已经从雪乃明、中野雪和长谷川那里分别知道了一些，不过，他很清楚，今天晚上，在这个对千叶的过去并不比雪乃明他们更不了解的岩田守那里，他将可能会获得更多。
　　因此，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重中之重，便是如何做好一个听客。

　　“那个时候，在我们那个年级，千叶、长谷川和中野，是一直都排在前四名的超级优等生。不过，说到我们的高中时代，就无法绕过一个人……”
　　“是雪乃之前说到的那个姓多田的男生吗？”清川澈忍不住开口问，“在那年札幌举行的全国大赛里，获得MVP头衔的那个天才选手？”

　　“嗯，他叫多田信。雪乃之前并没有夸张，他的确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虽然他对身边的人和事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似的，可周围的人，却像疯魔了一般宠爱着他……这或许是因为，在创造奇迹方面，他从来没有令人失望过的缘故。”

　　说到这里，岩田守顿了一下，“当然，他自己并不这样想。有一段时间，我和他也算是走得很近了，所以，知道他之所以能无往而不利，除了他的智商的确超常之外，也还因为他足够用心，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据说，在读高中以前，千叶也是一个从来不拿第二名的人。可惜的是，她终究还是遇到了这样的多田。”

　　“老实说，一直以来，我始终都不太了解，千叶是怎样看多田的。因为我学习一向不好，高中二年级以前，打架闹事是我学生生涯中唯一的乐趣，也正因为这样，我父亲不得不花大笔的金钱把我从一个学校弄到另一个学校。”

　　“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在那个樱花盛放的开学日里，当我走进早川高的校园时，我就想，我能在这所学校里待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一个学期？一个学年的可能性，恐怕是微乎其微。不过，那天，我遇到了千叶。之后，渐渐认识了她身边的那些人，那些我之前很少去理会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超级优等生的人。”

　　“因为在体育上，我勉强还可以和多田一较长短，所以，有时，我会从这个角度去想像千叶眼里的多田。不过，那似乎也就只能得出‘多田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这样的结论。可这不够。因为千叶是个女生，而多田是个男生，所以，很显然，对于好强的千叶来说，多田还有更特别的意义……或许，千叶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在他们相处的那两年时光里，她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

　　“其实，我和多田只是在同一所学校里待了一年，在我们升上三年级那时，他就突然毫无征兆地抛下了和早川高有关的一切，去美国留学了。”岩田守轻轻呼了口气，“所以，该怎么说呢？因为遇到多田的缘故，我的高中二年级充满了之前想像不到的各种奇迹和乐趣。不过，我相信，所有遇到他的人也会承认，凡是自认为优秀可以和他在某一方面并驾齐驱甚至超越他的人，最终大都会死得很难看。这其中，包括我，也包括中野，包括长谷川，甚至千叶，以及其他数不清的人……”

　　“尤其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男生，是邻校的一位超级优等生，叫上原阳一。他也几乎是个万能男生，还是千叶的第一个男朋友。不过，不管他有多出众，有多受欢迎，因为是在多田之后遇到千叶的，还是会不自信，因此，最终他们还是分了手。我想，认识多田的人大概都会认为，自己打败不了一个女生这么强大的初恋，哪怕他早就离开了。”

　　“可能，有些人无意中闯进某个人的生命里，哪怕只是停留短短的一段时间，也仍然可以催生破坏性的作用。对于千叶来说，多田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看得出来，多田是喜欢她的。”

　　“但可惜的是，她已经被那个彻底打败她的男生弄得毫无自信，并且误以为彼此对于对方，只有对手的意义。可等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表示就离开了之后，却又发现，自己很难从那种错失初恋的懊悔之中挣脱出来，于是，便很难有新的开始……就这样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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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岩田守在诉说千叶的过去时，作为听者的清川澈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想，在一个如此熟悉千叶的男生面前，他大概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岩田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恕我直言，或许，千叶小姐并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这些过去。”

　　“我猜你是想说，如果你期望更了解千叶的过去的话，你更希望是自己去寻找答案，而不是由某个和她熟识，甚至曾喜欢过她的男生来告诉你……”岩田守侧头望着他，“我承认我接受过雪乃的拜托，不过，对我来说，我会和你说之前的那些，主要还是站在千叶的立场上，或者说，我是为了千叶，而不是为了你，才决定和你说她的过去的。”

　　“其实，早在高中毕业，要各自上路那时，我和千叶就曾做过约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要比现在过得更幸福。可是，在那之后，上原阳一离开了她，她甚至到今天也仍然没有找到幸福。至于我，这些年来，也曾有过两三次失败的恋爱。当然，我必须承认，想和千叶在一起的念头，在接受雪乃之前，也一直都没有熄灭过。但不管怎么样，到今天，我总算是实现了对千叶的承诺，哪怕已经摸索了很久……”

　　“至于千叶，看来注定要比我花更多的时间。刚才，当她由衷地为我和雪乃走到一起祝福时，我就想，我应该可以为她做点什么。虽然说，在学习或工作中，她总是争强好胜，绝不退让；而在感情问题上，又显得很迟疑、被动，偶尔还会说一些很伤人的话，所以，活到今天，也一样令很多人从她那里尝到了失败和受伤的苦味。可是，她从来都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在后面耍手段，更不会算计别人……”

　　“因此，就算她性格上有很多缺陷，但她这么善良、自立，而且温暖、纯真，又有源源不绝的上进心……这样的女生，难道不配获得幸福吗？何况，千叶的过去其实并不复杂。我一直都觉得，千叶是个很简单的女生，有很简单的人生经历，如果她的初恋不是多田的话，就会像一棵树，很自然地开出最美的花来……”岩田守苦笑了一下，“当然，有些事情，是不能假设的。”
　　“岩田君，谢谢你。”清川澈低声说。

　　“你不必谢我，我看得出来，清川君，你很喜欢千叶，而且，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当然，最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在我还有些少不更事的时候……”说到这里，岩田守淡淡地笑了笑，“我以为，千叶大概只喜欢像多田或上原那样的、比她还更强的男生，所以，非常不自信，于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要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她自己已经够强了，甚至比许多男人还更强，所以，未必需要一个比自己更强的恋人。相反，那些比她更强的男生，还会因为觉得她太强了，无法满足自己的征服欲而放弃她。”他侧头看了清川澈一眼，“清川君，我想你也会同意，有时候，人是因为被另一些人真正需要着，才觉察到自己的存在的。我自己就是这样……或许，强如千叶，也会这样想吧。”

　　清川澈低头喝了一口饮料。不知为什么，他这时突然很想笑，可是，又觉得不太适宜，于是，便微微侧开了头。他想，多么幸运，从一开始，哪怕还不太了解千叶，他就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且，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终于找到了一颗足够坚强的心，可以陪他一起去面对这个纷繁复杂、冷暖不定的人世……

　　虽然岩田守说，最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这个人唯一不缺的，就是从容面对失败和不幸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一半从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中获得，另一半则得益于他的工作的潜移默化的培养，或许，在不远的将来的某一天，又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不过，虽然他相信自己仍有这种不足为人道的、自我拯救的能力，但话说回来，不必这样做，当然是最好的。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生命里，偶尔也有成功或幸福光顾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