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46、外篇总第37-38章

　　外篇总第三十七章素描时光

　　在等待中/岁月顺流而来
　　君临一切

　　在开满了野花的河岸上
　　总会有人继续着我们的足迹
　　走我们没走完的路
　　写我们没写完的故事

　　甚至/互相呼唤着的
　　依旧是我们彼此曾经呼唤过的名字
　　-----------------------------------------------------------席慕容

　　叶山梓出了车站，走到了街上。这是九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东京街头已呈现出一派萧瑟的秋之景象。她在街边呆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给有末清明。――她这一次回东京，并没有事先通知过他。
　　这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不过，从她的外表，一般人还看不出她身怀有孕，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可别让自己的告别之旅出什么差错。

　　她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有末清明办公室的电话：“请问，有末君有没有在？”
　　“请等一下。”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有末清明的同事。虽然早在六月那个时候，有末清明就把这个电话号码给了她，不过，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打这个电话。

　　只是过了一会儿，有末清明就来接电话了：“我是有末清明。――请问，您是哪一位？”
　　乍听到他熟悉的、清朗的声音的那一刻，叶山梓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酸，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清明，是我。”

　　“梓？！你现在在哪里？”有末清明当即又惊又喜地问。
　　“我刚回到东京，在车站外的街上。因为刚好有假期，而且，我也想回来看看井上他们的孩子，所以就……”叶山梓顿了一下，“对了，清明，你的孩子应该也出生了……对不对？”

　　“嗯，是个男孩。”说到这里，有末清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梓，等一弥……也就是我的孩子过了周岁，我就会和她离婚。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在敷衍你，更不是在欺骗你，只是因为，一弥他实在是太小了，所以……”他有些困难地继续说，“我想，你也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了。”

　　怎么会呢？叶山梓这时不由想，这十年来，他们一直都聚少离多，他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她相信，等她彻底从他的生活里离开之后，他一定也能活得很好，在这个世上，谁没有谁会活不下去呢。

　　当然，她也同样相信，他刚才说的“没有你，我活不了”绝对出于真心，只是，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不想看到他为了自己焦头烂额，甚至是众叛亲离……她想到这里，暗暗呼了口气：“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恭喜你……你的孩子，也就是一弥，一定长得很可爱吧？”

　　“是很可爱，谁看了都会喜欢……”有末清明笑着说。他顿了一下，“对了，梓，我今天会很忙，到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你是说到外面吃饭吗？还是不了，这里毕竟是东京……”叶山梓沉默了片刻，“而且，今天我也有很多的事要做。”

　　“我也没说一定要在外面吃，在你家里也行。”
　　叶山梓缓缓地点了点头：“再说吧。――清明，做正事要紧，你先去工作，稍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的。――梓，要记得及时打电话给我，否则，我会担心的。”有末清明恋恋不舍地说。
　　“好啦，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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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之后，叶山梓去婴儿用品商店买了一些礼物，然后乘出租车来到了井上家。井上叶子在两个月前生了孩子，叶山梓在刚得到消息的那个时候，就想着要回来看看她和孩子，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还是拖到了今天。

　　她站在井上家的门前，深深地呼了口气之后，按了门铃。来开门的，就是井上叶子本人，井上健这个时候还在上班。井上叶子看到是她，当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学长，进来吧。――昨天一听你在电话里说，要回来，我真是高兴。”

　　“是吗？”叶山梓一边进门一边将自己买的礼物递给了她，“叶子，我早该来看你和你的孩子了，却拖到了今天……真是对不起。”
　　井上叶子笑着摇了摇头：“学长可别这么说，你是职业女性，要工作的，哪能随心所欲……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对了，叶子，孩子呢？”叶山梓问。
　　“正在睡觉呢。”
　　“你先带我去看看吧。”或许是因为自己怀孕了的缘故，叶山梓这时对井上叶子那个才两个月大的孩子有着一种异于寻常的好奇心。
　　“好啊。――学长，你跟我来。”

　　进屋之后，井上叶子领着叶山梓来到了卧室的婴儿床前。那个正处于酣睡中的婴儿，紧闭着眼睛，显得非常可爱。叶山梓这时突然想到了有末清明那个刚出生的叫一弥的儿子，当然，也还有她肚中正在成长的孩子……她由衷地希望，新的一代会比他们这一代生活得更快乐也更幸福。

　　之后，她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来到了客厅。井上叶子倒了杯饮料给叶山梓：“学长。”
　　叶山梓接过，问：“对了，叶子，你们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明。”井上叶子微笑着说，“我希望他长大了之后，会和有末一样英俊出众。”
　　“这样啊……”叶山梓低声说。

　　“对了，学长，你知道吗？有末的孩子也出生了。”
　　“是吗？不知道。”叶山梓摇了摇头。她当然不可能会让井上叶子知道自己和有末清明之间的关系，哪怕对方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井上告诉我的。”井上叶子望着她，犹豫了一下，“对了，学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难道说，这么多年来，你都没遇到合意的人吗？”
　　“当然不是。叶子，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山梓望着井上叶子，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由心中很是难过。时至今日，在这个世上，她不仅没有什么亲人了，朋友也不多，井上叶子一直都是对她最好的人之中的一个，对她，叶山梓不是不感激的……

　　她不由想，在此之后，她还能遇到像井上叶子这么对她好的女伴吗？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因为今日一别，今生或许就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她当即站起身来，郑重地朝井上叶子行了个礼：“叶子，一直以来，真是太感谢了。”

　　井上叶子忙说：“学长，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不是吗？”
　　叶山梓站直身子，微笑着说：“话虽这么说，但你和井上对我的确很好……我想，我恐怕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们。”

　　“你说报答什么的，未免也太见外了……”井上叶子顿了一下，“学长，你还是快点找一个人结婚吧。――我听说中野学长还没有结婚，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等你呢？”
　　叶山梓当即摇了摇头：“我和中野君……是不可能的。”

　　“是吗？”井上叶子见她说得如此肯定，也就不再继续谈那个话题了，“那么，学长，你真的想在名古屋过一辈子？”
　　“那也不一定……”叶山梓微微一笑，“或许，我很快就会离开那里了。”

　　“学长，你是不是打算回东京了？”井上叶子高兴地问。
　　叶山梓迟疑了一下：“还不好说……稍后你就会知道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是尽快回东京来吧……”井上叶子笑看着她，“学长，你还记得吗？以前我曾说过，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好男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到现在也仍然相信，我的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希望这样了……叶子，谢谢你。”叶山梓低头看了看表，“我也该走了。今天我还想去我爷爷奶奶和爸爸的墓地看看。――叶子，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学长，为什么不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井上叶子问。

　　“不了，下次吧……”叶山梓摇了摇头，“我已经好久没去看他们了。”
　　“那好吧。”井上叶子只好说。

　　井上叶子送叶山梓到了门口，叶山梓欠了欠身：“你回去吧，小明一个人在屋里……对了，叶子，今天没看到井上，你代我向他问候一声。”
　　“好的。”井上叶子点了点头。她突然想到什么，“学长，如果明天你还没走，不如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好啊。”叶山梓笑着应了一声。

　　走开有些远时，叶山梓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井上叶子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时，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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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井上家后，叶山梓在街边的电话亭里打了一个电话给牧野惠子：“妈，是我。”
　　“阿梓，你现在在哪里？”
　　“在东京，我刚回来。”叶山梓顿了一下，“妈，我下午想去看看你们，可以吗？”

　　“当然。阿梓，晚上一起吃饭吧。”牧野惠子高兴地说，“真纪和你的妹夫，对了，还有小楠晚上也会回来吃晚饭。”
　　叶山梓本来想拒绝的，不过，一听到母亲说中野楠晚上也会在牧野家，她当即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不”字收了回去：“好的。”
　　她也想在今天和那个喜欢过自己的男生作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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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叶山梓在一家饮食店里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乘出租车来到了墓地。她把在花店买的那三束鲜花放在了自己亲人的墓碑前。
　　之后，她在父亲墓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忍不住失声痛哭：为自己已经一团糟了的现在，也为自己不可预知的将来。

　　她哭了好一会儿，泪止住了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等她离开了名古屋之后，每年清明时节，谁来替她扫墓呢？难道这种事，也能麻烦井上他们吗？她这样想着，不由烦愁顿生。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心想，也未必一定要在那一天来……何况，东京是这么大的一座城市，她就是回来扫墓了，也未必遇得到熟人。

　　临走时，她闭上双眼默默祈祷，希望她最亲的这些人能在天上保佑她在异地他乡顺利地开始新的人生……她这样想着，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同时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和妈妈一起拜拜曾爷爷、曾奶奶和外公吧……从此以后，妈妈就只有你了。”

　　外篇总第三十八章突发事件

　　我是决心不再去惊扰的了
　　不再惊扰你了/我爱
　　虽然我是多希望能够来得及明白
　　在我们长长的一生里
　　所有突发的不可控制的事件
　　它们之间的关系/和那

　　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席慕容

　　回到市区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叶山梓又打了个电话给有末清明："清明，是我。"
　　"梓，你上哪去了？家里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听……"有末清明松了口气似的说，"害我可担心死了。"

　　"我去了一趟井上家……"叶山梓顿了一下，"后来，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大学时的同学，聊了一会儿。"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以前没有人担心我，我还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

　　有末清明当即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这样说，好不好？你可别忘了，我们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也是要负责任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梓，晚上一起吃饭吧。"
　　"啊，不行……"叶山梓忙说，"清明，对不起，我已经和我母亲约好了，晚上要到她那里吃饭，而且，中野君也会去……我刚好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若能改善，当然是最好的……"有末清明顿了一下，"至于中野学长，你还是少见他为好。"
　　"为什么？"叶山梓有些诧异地说，"他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

　　"叶山梓，他是个男人，而且，一直都喜欢你……"有末清明不高兴地说，"你是我的，因此，我不想看到其他的男人亲近你。"
　　"有末清明，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你也不是我的……"

　　"什么意思？"有末清明敏感地问，"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首先是我们自己的……"叶山梓沉默了片刻，"好了，我也该去我母亲那里了。――你继续工作吧。"
　　"那好吧，有话晚上再说。"

　　有末清明有些心情烦闷地挂了电话。他走到窗前，仰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叶山梓突然回到了东京，他本来是极高兴的，甚至于喜出望外，可是，虽然叶山梓现在也在这座城市里，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好远……
　　不过，他还是会宽慰自己说，已经到了今天，对于叶山梓，他为什么还要患得患失呢？他若是会失去她，早就失去了……他这样想着，不由暗暗呼了口气，转身离开窗边，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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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之后，叶山梓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件礼物，乘车来到了牧野家。来为她开门的是牧野惠子。牧野惠子一看到她，当即笑容满面："阿梓，你来了。"
　　"嗯。妈，好久不见了。"叶山梓低声说。

　　"是啊……"牧野惠子凝视着她，"阿梓，你是不是工作很忙？――你的脸色好像有点差。"
　　听了她的话，叶山梓的心当即猛地一跳。她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是由于怀了孕，体力变差了，才会因为一整天的奔波觉得有些疲倦和不舒服……她摇了摇头："是吗？这些日子以来，工作是有点忙。"

　　"工作是很要紧，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牧野惠子犹豫了一下，"阿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需要一个家庭的。"

　　叶山梓望着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不由心中一酸。没错，一直以来她都很恨眼前这个女人，可她总归是她的母亲，或者说，她的生命是牧野惠子给的，再者，她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她，却也不能说她一点母亲的责任都没有尽过……因此，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想对牧野惠子说一句感谢的话，可是，她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进屋之后，牧野惠子倒了一杯茶给叶山梓："你先坐一会儿吧，真纪很快就会回来了。――我要去厨房了。"
　　"好的，您忙吧。"叶山梓说。

　　她本来想问要不要帮忙，不过，她这时真觉得不太舒服，因此，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至于牧野真纪是不是就要回来了，她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一直以来，她们虽是亲姐妹，却并不亲密，形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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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黑了，牧野英次、牧野真纪和她的丈夫，还有中野楠都陆续回到了牧野家。据牧野惠子说，牧野真纪的丈夫桥田正久也是个外科医生，还是中野楠大学时的学长。
　　看着一副青年才俊模样的妹夫桥田正久和自己美丽的异父同母妹妹牧野真纪如一对璧人般地站在自己面前，叶山梓越发觉得，自己这二十七年的前半生简直可以说一败涂地……当然，她一直也都明白，从一开始，她和牧野真纪就不一样，因此，她必须接受自己这样的人生。

　　"这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叶山梓，她还是楠哥哥高中时的同班同学。"牧野真纪说到这里，转向叶山梓，"他是你妹夫桥田正久……如果你愿意承认我是你妹妹的话。"

　　叶山梓这时不由很是愧疚，去年冬天牧野真纪结婚时，她因为工作忙，当然也还因为不想参加，因此，便没有赶回东京出席他们的婚宴。她忙朝桥田正久鞠了个躬："桥田君，初次见面。--我是叶山梓。"

　　"叶山小姐，初次见面。"桥田正久当即欠身回礼。他微微一笑，"你就是中野常说到的、他那位京大医学部研究生院毕业的高材生同学吧？久仰了。"
　　"不敢。"

　　叶山梓侧头看了中野楠一眼。她不知道，中野楠是怎样向桥田正久介绍自己的，不过，她隐隐察觉到了，在桥田正久眼里，她并不仅仅是中野楠的高中同学这么简单……

　　当然，也的确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她没有遇到有末清明，如果中野楠不是牧野家的亲戚，谁敢说，她和中野楠就一定不会有一生？然而，生活固然祸福难测，却也没有假设存在的空间，这样的如果，不过是提供一点点遐想的可能性而已。

　　"中野，最近怎么样？"叶山梓笑着问。
　　"还好。"中野楠微笑着说。他顿了一下，"叶山，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

　　"是吗？"自从中野楠进屋之后，叶山梓就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虽然他并不是个妇科医生，不过，她总还是担心，对方会看出点什么……于是，她忙解释说："可能是因为今天走了很多的地方，有点累了吧。"

　　"这样啊……"中野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叶山，你知道吗？有末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嗯，我听说了……"叶山梓点了点头，"是江岛告诉我的。--不，她现在是井上了。"

　　"我也听有末说起过，你以前的那两位得力干将成了一对……"中野楠笑着说。他顿了一下，"叶山，你那位在名古屋大学教书的男朋友，什么时候，也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
　　叶山梓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好啊……"她犹豫了一下，问，"中野，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中野楠沉默了片刻："算是有了吧。"
　　叶山梓虽然觉得他的回答显得有点古怪，却也不便多说什么："中野，你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中野楠笑了笑："我也希望是这样。"
　　"一定会的。"叶山梓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她说得如此肯定，简直是不容辩驳的语气，就好像她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一样，因此，中野楠听了，当即就愣住了。虽然说，她没有选择他，却选择了一下研究民俗学的助教这件事，很令他受挫，不过，这一刻，他也确信了：就算她不是上帝，也必是天使……

　　在她对他的、类似预言般的祝福里，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而这，或许就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心怀眷恋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不可能会知道，今晚，叶山梓之所以会来牧野家，就是为了和他告别……而这一别，就是十四年，再相见时，已是沧桑变换，别样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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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后，大家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因为惦记着一直在等她的有末清明，叶山梓于是起身告辞："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叶山，我送你吧。"中野楠当即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叶山梓忙说，"我自己乘出租车就可以了。--中野，谢谢你。"她说着朝中野楠欠了欠身。
　　"阿梓，明天你如果还没有回名古屋，就再过来吧。"牧野英次说。

　　"好的。"叶山梓恭敬地说。她走过去，对着牧野英次夫妇俩深深地鞠了个躬："一直以来，承蒙照顾了。"在头低得可以看到地板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对于牧野一家，她并不是一点眷恋也没有……只是，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在不可挽回的时候，才能察觉到自己内心真实的心情呢？

　　"傻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牧野惠子有些不安地看着她。虽然叶山梓一直都是个古怪的孩子，但身为母亲的她，还是会觉得，女儿今晚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当然，她要等到过一些时候，才会明白，自己这一晚的不祥预感是对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阿梓，你还是赶快找合适的人结婚吧……别让我们总是担心你。"

　　"妈，你放心吧，我明白的。"叶山梓低声说。她看向牧野真纪，本来想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说点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那么，我告辞了。--诸位晚安。"
　　"我送你出去……"牧野惠子走到她身边，"阿梓，到家之后，记得打个电话过来。"
　　"好的。"朝牧野英次、中野楠他们又看了一眼之后，叶山梓和母亲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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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牧野家门口时，叶山梓开口了："妈，别送了。"
　　"阿梓……"
　　"什么？"叶山梓问。

　　牧野惠子凝视着她："你还恨妈妈吗？"
　　叶山梓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不能说自己不恨她了，却也不能说，自己虽然仍在恨她，现在却已经没有了恨她的立场……这种复杂的痛苦，因为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因此，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夜色中，一言不发。

　　"我明白了……"牧野惠子低声说，"不管怎么样，妈妈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该走了……"叶山梓暗暗地呼了口气，朝母亲行了个礼，"妈，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你也是。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离开牧野家，朝前走了一段之后，叶山梓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下，她看到她的母亲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刹那间，她觉得眼前变得一片模糊。转身仓猝地朝前走时，她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是泪流了满脸。

　　走到路口处，她停下来等出租车。这时，有一辆车朝她这边开了过来，停在了她面前。接着，车门开了，车内的人探出头来。--是有末清明。他微微一笑："上车吧。"
　　叶山梓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上了车。车开动后，她侧头看向有末清明："你怎么会知道，牧野家在这里？"

　　"我当然有办法……"有末清明笑了笑，"这里可是你母亲的家。"
　　"你真是太大胆了……"叶山梓顿了一下，"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有末清明沉默了片刻，看向她，清亮的双眸中有着不快和挑衅的神情："你这么说，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如果是在担心我，根本没这必要……就是被人看到了，我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