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18、总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百一十七）
　　车开动后，有末一弥当即问：“千叶，之前我奶奶和我母亲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看你刚才脸色不太好……”他顿了一下，“事实上并没那么可怕，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学长，我明白的。”千叶低声说。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想，真的可以不在意吗？虽然有末佐子和有末优荷都是她极少接触的那一类女性，所以，她不太能理解她们的生活方式，不过，她直觉，之前在餐桌上，她们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她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即是说，她们简直就是在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要想成为有末家的媳妇，她就必须舍弃过去的自己，完全以有末一弥为重心，重建一个适合站在他身边的千叶树……这多么可怕。

　　虽然说，她相信有末一弥值得她为他而改变，但如此彻底的改变，她怀疑自己能否做得到……更何况，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她侧头看了一眼沉默着开车的有末一弥，心想，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否也希望她这样做？

　　她望向车窗外，看着霓虹灯下如梦幻一般的东京街路，对于当年的叶山梓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只身离开东京，远赴他乡，她开始有些线索了。
　　或许，当梦醒了，就回到现实，是最积极的一种生活态度……拂开岁月的尘埃，她看明白了年轻时的清川梓以自己的行动向她讲述的这个关于直面人生的道理。

　　“那就好。没错，她们总以为，所有女生都渴望成为有末家的女主人，过着和她们一样的贵妇生活。而且，她们站在自己的立场，相信她们的那些要求对于所有足够聪明的女生来说，都很容易做到，根本不必做什么抉择……”

　　有末一弥突然开口了，“不过，从年轻时的清川先生那里，我奶奶也领教到了另一类女生，以及她们不一样的人生选择。虽然说，我奶奶和我母亲对于清川先生这样的女性不仅不欣赏，甚至还很反感，但是，至少她们已经开始接受后者的正常存在了……所以，千叶，真的没那么可怕。”

　　“学长，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很在意你，会说那样的话，也是因为你……”千叶说。
　　“这我知道。”有末一弥轻轻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有末佐子和有末优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是，往往，本着善意出发，却未必能帮助对方抵达期望的目的地……至少，今天晚上，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位女性就没真正帮到他。

　　没错，他是喜欢千叶，也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但这并不表明，他希望看到她为了他而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毕竟，他比谁都清楚，他内心真实的需要，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包括现在就坐在他身边的千叶。

　　而他是个贪心的人，这一生渴望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当然，如果实在不能，也不是不可以狠下心来权衡利弊，有所取舍。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进行选择和扬弃的过程，关键在于，你要永远强而有力，否则，就会无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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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千叶回到家后，有末一弥本来想直接回自己的公寓，然而，在路上，他收到了母亲有末优荷打来的电话：“一弥，你今晚回家睡吧。――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好的。――妈，我就回去。”

　　有末一弥回到家，上到二楼，看见母亲的书房里灯还亮着，于是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有末优荷见他进来，当即放下书本，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你回来了。――把门关上。”
　　有末一弥依言关上门，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妈，您想说什么？”

　　“一弥，你和妈说实话……”有末优荷凝视着他，“千叶小姐真是你女朋友吗？――我总觉得你们不够亲密。”
　　“的确还不是。”有末一弥摇了摇头，“因为奶奶老是和我说，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而且，总问我为什么不把女朋友带回家给她看看……所以，我就只好让美加把千叶请到我们家来了。”

　　“也就是说……”有末优荷顿了一下，以一种带着试探的语气继续说，“她是你目前最想交往的那个女生？”
　　“可以这样说。其实，在新年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要和她开始交往了，不过，很可惜，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有末一弥迟疑了一下，“而且，千叶也并不是很期望进入我们这样的家庭。”

　　“一弥，关于千叶小姐的事，之前我问过美加了。说实话，我认为，这位千叶小姐长得不够漂亮，而且，家世也太普通了，并不怎么适合做我们有末家的媳妇。不过，既然你这么在意她，而你奶奶和爸爸也不反对，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有末优荷缓缓舒了口气，“我是你母亲，比谁都期望你这一生能幸福。”
　　“妈，谢谢您。”

　　“但我也必须承认，我并不是很喜欢千叶小姐。没错，今晚她是显得落落大方，没有小家子气，看来家教还不错，不过，我也看得出来，她是个很有主张的人……”有末优荷有些担忧地望着儿子，“一弥，这样的女生，这样的心气，而且，她目前的学历甚至比你还高，老实说，我很怀疑，将来她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放弃自己的梦想，去过那种只围绕着你转的生活。”

　　“妈，再说吧，现在只是哄哄奶奶而已。说实话……”有末一弥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和千叶将来会怎样。――如果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我不会强求的。”

　　“这样说就对了……”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有末优荷脸上当即有了一种松了口气似的表情，“一弥，这世上肯定会有比千叶小姐更适合做你妻子的女生。为了将来的幸福，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何况，就算你们成不了夫妻，也可以维持朋友或其他的关系。有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那就是，妻子或丈夫未必是你这一生最爱的那个人，但一定要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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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末一弥望着母亲依然美丽的脸，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这样直截了当地和自己说那些生活的真相。不过，这好像还是他们母子俩第一次谈论这种完全成人化的、甚至有些灰色的话题，所以，他心里这时还是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和母亲都不太亲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末优荷都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如何扶助丈夫获得成功的事业上，所以，在童年至少年时代，他才会那么依赖着身为他保姆的川村静枝。

　　不过，他也晓得，这并不等于母亲不够爱他，不会为他着想。毕竟，天底下又有几个自私恶毒至不拿自己的孩子当宝贝看的母亲呢？

　　只是，在有末优荷华丽优雅的生活表象下，自有它残酷的一面：那种围绕着某个人转的人生，如果那个人不够显目出众的话，那样的人生就会一道变得黯淡不堪，甚至难以为继……所以，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她必须有所取舍，有所侧重。

　　这个道理，是在他开始明白母亲在有末家的地位已经同他的个人发展联系在一起，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领悟到的。而他，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自觉地担负起了守护母亲的人生的责任。毕竟，他是有末优荷唯一的儿子，如果他都不知道她人生的苦处和忧患在哪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只是，他难免担心，如果千叶真的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女生的话，他们这一生真的可以不走散吗？他隐隐觉得，如果没有在一起的话，他们今后的人生就会很难再有什么交集……这多么可怕。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生活真的很残酷，因为即便自信如他，好像也只能在两个千叶之中做出选择：一个可以和他共度人生，但必须为他而改变；另一个则必定会和他走散，但仍可以继续自己的梦想和人生……此外，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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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太烦恼了，你现在才二十六岁，还有时间，不妨再看看……”有末优荷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有一件事，令我整晚都很困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千叶小姐第一眼看到我时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了解我们家的一些什么事一样。”

　　有末一弥当然不会告诉母亲，千叶知道他父亲有末清明有一位初恋情人的事，当下只是宽慰她：“是吗？妈，我看您是想太多了。您放心吧，千叶是个很单纯的女生，除了学业，她并没有太多的私心杂念。”

　　“这样的女生固然好，却不适合你。一弥，你应该清楚，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你的人生和事业增加砝码的人生伴侣。她如果不想做这样的女人，你们这一生就不会幸福……”有末优荷顿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何必强求呢？”

　　“可是，妈，我……”有末一弥踌躇了一下，还是说，“我只是希望，这一生除了成功之外，能比爸爸更幸福一点……这样也不可以吗？”

　　有末优荷望着他，毫不留情地说：“你想得到所有，最终就很有可能会失去你赖以立足在这个世上的重点，然后，则是失去一切。你爸爸当年差一点就这样了，之后，一生都过得迷迷糊糊……你也想像他那样吗？”

　　“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比你爸爸强？一弥，你真的觉得自己比爸爸强吗？”有末优荷有些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可能是个很失败的女人，从来没有得到过丈夫全部的爱……但是，这并不等于在感情生活方面，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

　　“妈，对不起……”有末一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母子之间，有什么好道歉的。一弥，你要明白，你这一生的幸福不在别人身上，它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因为，你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有力，所以，你想你自己幸福，你就会幸福；如果你受制于什么人，你就会变得很被动……总之，你要相信你自己。”

　　“好啦，天不早了……”有末优荷说着站起身来，“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好的。――妈，晚安。”有末一弥也站了起来。
　　“晚安。”有末优荷快步朝门的方向走去，“一弥，你要记住我今晚对你说的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