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87、总第二百八十六章

　　（二百八十六）
　　和岩田守会合之后，千叶他们三人来到了位于新宿的一家高级餐厅。坐下后，雪乃明四处望了望：“虽然我也知道，岩田学长家里超有钱，不过，这一家好像很贵……”她笑着看向岩田守，“学长，不好意思，今晚让你破费了。”

　　“是我爸爸超有钱，不是我。不过，只是请一次的话，我应该不至于会破产。”岩田守笑着说。这时，一个侍者拿着菜单走了过来，他看向千叶和雪乃明，“想吃什么，你们随便点吧……别和我客气。”

　　雪乃明看着眼前的岩田守，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标准的上班族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总是穿着运动服的篮球部主将，因此，在他的英俊里，有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和从容。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时间真是了不起，一个原本就相当出色的男生，居然还可以继续被打造得越来越完美……现在的岩田学长，简直可以拿一百分呢。”

　　千叶这时也正在想这件事，当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岩田真是越来越耀眼了。”
　　听了她们如此直截了当的夸赞，岩田守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前这两个女生，都曾经是他在篮球部的部下，一起朝夕相处了许多日子，因此，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一个是他的初恋；另一个则有点像男生，因此，在她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些年来，许多人都变了，包括他自己，变得世故，变得圆滑，也变得混浊，可这两个女生还和那时一样，清新可爱，一如从前。
　　“什么啊……你们不会是因为今晚由我买单，才这样恭维我吧？”岩田守笑了笑，“两位小姐，快点菜吧。不点的话，我可就要自作主张了。”

　　雪乃明注视着他，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止住了笑，转向千叶：“千叶学长，你看，岩田学长又害羞了……他还和以前一样呢。那个时候，在篮球部，我就很喜欢逗他，总觉得他这种害羞的模样很可爱。”

　　千叶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以前，我就很喜欢看你们俩斗嘴。没想，到了今天你们还是老样子。――不过，雪乃，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别把岩田欺负得太狠了。”

　　“遵命！”雪乃明朝她伸了伸舌头，又对着岩田守做了个鬼脸，“学长，对不起。不过，我要申明一下，那个时候，虽然我很喜欢故意惹你生气，不过，我是真的很崇拜你…当然，现在也没变。”
　　“是吗？我可真是看不出来……”岩田守苦笑了一下，“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到现在还是很崇拜千叶。”

　　“当然，千叶学长永远是我最喜爱的学长之一。”雪乃明说。
　　“之一？”这时，侍者给他们三人各上了一杯饮料。岩田守低头喝了一口，抬头笑看着雪乃明，“除了千叶之外，还有谁呢？有我吗？”

　　“有啊，还有一个是清川学长。他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是札幌人。岩田学长你肯定不认识，不过，千叶学长却是认识他的。”
　　“中野和长谷川也认识。”千叶微笑着说，“清川君的母亲和中野的父亲高中时是同班同学……就像我和长谷川一样。”

　　“这样啊，虽然并不是雪乃唯一喜爱的学长，不过，我还是觉得非常荣幸……”岩田守举起饮料杯，“我们先为这个干一杯吧。”
　　“干杯！”千叶和雪乃明也举起了杯子。

　　“千叶，你现在怎么样？”岩田守问。
　　“挺好的。我想，到时应该可以顺利拿到硕士学位吧。”千叶答道。
　　“这我倒不担心，一直以来，你都是个超级优等生，我是说……”岩田守顿了一下，“你在札幌还生活得习惯吗？工作怎么样？”

　　“札幌很好啊，我很喜欢那里。至于工作，这近一年来，我只是做些辅助工作，因此，到现在为止，也还没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问题……”千叶看着他，“岩田，你呢？工作会不会很累？我听说在大公司里上班非常辛苦，每天都是超负荷运转。”

　　“还好，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点焦头烂额，还被我爸爸责骂过。不过，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上手了……”岩田守自嘲地笑了笑，“每天是很辛苦，但我这个人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身体健康，体能超强，所以，这难不倒我的。”

　　“那可不行……”雪乃明关切地看着他，“学长，虽然你将来要接手你父亲的公司，但也不能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这样，很可能会累垮的。”
　　“我知道的。雪乃，谢谢你。”岩田守笑着问，“对了，这几年，你在东北大学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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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有末一弥的车越来越接近他打算去的那家餐厅时，夜已经渐渐降临，都市里华灯初上。这时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整个城市的交通迅速进入了最繁忙状态，到处都在塞车，因此，一路上，他们只能边走边停。

　　“东京的交通真是要命……一到下班高峰期就好像瘫痪了一样。”有末一弥说。
　　虽然一直都在停停走走，不过，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清川宁子倒没显出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耐烦，她只是侧头温婉地笑了笑：“比起札幌来，这里的交通情况是糟糕了一点……不过，也不奇怪，东京比札幌要大得多，人和车自然也就多得多。”

　　她之前已经打了电话给中野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大学时的同学，因此，晚上要和对方一起吃饭。对于她来说，如果能一直和自己喜欢的人坐在同一辆车里，她想，就是一个晚上都呆在塞车的东京街路上，那也无所谓。

　　“清川小姐，你饿不饿？”有末一弥问。
　　“不饿。有末君，你呢？”此时此刻，她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探知有末一弥对她的感觉。――毕竟，她不是很有机会来东京，因此，也就不是很有机会这么靠近他。

　　没错，她是相当有自信，知道这世上不会有多少男人对自己没有好感，但好感和喜欢终究不同，和爱更是差距十万八千里……何况，她还知道，有末一弥喜欢的是千叶，而且，现在，千叶就在这座城市里。

　　“还好。”有末一弥这时也一直在思忖，他该怎样开口，才可以毫不突兀地问他感兴趣的那些事，“清川小姐，你们一家人一直都住在札幌吗？”
　　清川宁子轻轻点了点头：“是啊，虽然我妈妈是东京人，不过，我爸爸是个地道的札幌人，因此，二十几年来，我们清川家的确一直都没有搬离过札幌。”

　　“是吗？那么，除了中野伯伯之外……”有末一弥顿了一下，“你母亲在东京应该还有其他亲友吧？”
　　“我也不知道……”清川宁子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妈妈有时也会来东京出差或休假，不过，她的确从来没有和我跟我哥哥说起过她以前在东京的亲友，而且，在昨天之前，我也从来没有到中野伯伯家拜访过……我想，我妈妈以前一定在东京这里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才不愿提起吧。”

　　“你母亲很了不起。”有末一弥由衷地说。的确，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清川梓都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可以在最情浓的时候毅然离开自己的恋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而且，还可以在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才智成为一个专业领域的权威人士。这样决绝强悍的人，别说在女人的世界里罕有，事实上，就是大多数的男人，也一样难以望其颈背。

　　听到有末一弥这样夸赞自己的母亲，清川宁子当然很高兴：“虽然她的厨艺不怎么样，也不太会做家务，不过，有这样的母亲，我的确觉得很骄傲。我记得，小时候开家长会时，有时是她去，别的同学看到她，都会很羡慕我。因为我妈妈和大多数同学的妈妈不一样。虽然说，我爸爸在事业上还不如我妈妈成功，但我想，开始那个时候，他应该也是因为我妈妈是个出色的人才爱上她的吧。”

　　“清川君似乎是个比较内向的人，因为只见过他一次……”有末一弥微微一笑，“所以，如果我说错了，务必见谅。”
　　“嗯，他是不太合群，从小就这样……”清川宁子顿了一下，“不过，他可不是怪人，他是个很温柔也很可靠的哥哥，而且，在工作方面也相当出色。”

　　“清川小姐，你好像很崇拜你哥哥。”
　　“那是当然的，在这个世上，他是我最在意的人之一。从小，我就特别依恋他，所以，很多人都说我有恋兄……”

　　说到这里，清川宁子当即停住了。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不太得体的话。不过，心底深处，她还是会想：那个时候，她之所以会对身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只是因为他特别出众吗？还是说，她的恋兄情结也适时起到了作用？

　　毕竟，一直以来，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异性形象，的确就是以她哥哥为模板的，因此，当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完全符合她要求的某个男生的时候，她自然就会不可抑制地对对方产生好感……

　　不过，她也很清楚，她会疯狂地喜欢上有末一弥，绝不只是恋兄情结作祟这么简单，或者说，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爱上身边这个男人，主要是因为他是有末一弥，而不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和自己哥哥有一点相象的男人。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有末一弥对她的家人的兴趣，好像远远大过对她本人的……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她脑中一闪，就消失了。她定了定心神，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问，“有末君，千叶姐姐已经放假，回到东京了……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嗯……”有末一弥点了点头，“之前，我还打过电话给她。――她今天好像和她高中时的同学和学妹在一起。”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对千叶的感情非同一般，然而，这时听到他这么熟稔地说起千叶，她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还是微笑着说：“我觉得，千叶姐姐就是一个和我妈妈很像的女生……我想，她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成功女性。”

　　“嗯，我想也是……”有末一弥轻轻呼了口气，“总算快到了。”
　　清川宁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有末君，我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道……”
　　“什么问题？你问吧……”有末一弥微微一笑，“只要能说的，我都会回答你。”

　　“你和千叶姐姐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
　　“是啊，从她读大学开始吧，不过，我并不是因为学长这一层关系认识她的……”有末一弥笑了笑，“而是因为，她是我表弟高中时的学长。”

　　“这样啊……”清川宁子顿了一下，“真巧。”
　　“到了，那家餐厅就在前面。”有末一弥侧头看了她一眼，“清川小姐，你先在这里下车……我停好车就过来。”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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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川宁子下车之后，有末一弥继续把车开到餐厅前泊车的地方。从后视镜里看着静静地站在路灯下的清川宁子时，一抹笑意渐渐在他英俊的脸上荡漾开来。他知道刚才清川宁子想问的问题，并不是他所听到的那一个……她只是突然改口了而已。

　　她想问的，应该是“你和千叶是不是在交往”之类的问题，不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他想，他对清川宁子之所以会这么有好感，应该不仅因为她是个罕见的美女，也还因为，她的确是个相当可爱的女生，没有被这个庸常的俗世所污染，一如北海道秀美清丽的山光水色。

　　一直以来，他所喜欢的女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如秋山素子和千叶那样的个性十足且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表现得出类拔萃的女生；另一类则是如他十四岁那一年所交往的第一个女生大崎奈子和清川宁子这样的简单可爱的女生。而且，毫无疑问，清川宁子是后一类中异常出众的一个。何况，她只是别人的女朋友，又不是已为人妻，因此，他完全有自信可以把她从山下羽那里抢过来……

　　想到这里，他蓦地发觉，自己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他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千叶真正开始，而且，也从不怀疑和千叶在一起的人生是他的理想之一，可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当一个能得他喜欢的女生出现在他生活里时，他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想试试自己对于优秀异性的杀伤力，更想进行一次新的恋爱冒险……

　　他很清楚，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他走错了一步，就很有可能会从他那到目前为止还算完满的人生轨道上脱离，从此开往非他所期望的方向，而且永远回不了头……何况，这个女生和他以往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生都不同，她是他父亲初恋情人的女儿，也是他异母同父的弟弟唯一的妹妹。他不由暗暗呼了口气，悄悄把差一点就要脱缰的心又收了回来。

　　停好车后，他快步走回到清川宁子身边，微笑着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清川宁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柔和的路灯光线正照在她娇美的脸上，更使得她的五官秀丽精致得无可挑剔。虽然说，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各式各样的美女他都见识过了，比清川宁子更有女人味、更风情万种的女人也多不胜数，不过，望着她如一泓湖水般幽美沉静的双眸时，有末一弥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生的美，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他暗暗定了定心神：“清川小姐，我们进去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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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清川宁子一起朝那家餐厅的大门走去时，有末一弥在心里暗暗为自己身边的这个女生定了位：和江川美加一样，她就像是他的妹妹，因此，他不应该对她有任何非份之想……何况，吃过这顿饭之后，她就会回札幌了，和在东京的他可谓是天南地北，也即是说，从此之后，他们将继续两不相干。

　　没错，他是知道这个女生极喜欢自己，再者，以她的个性，能够千里迢迢从札幌到东京来找他，肯定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动心……

　　但他已经有千叶了，何况，清川宁子还是清川梓的女儿，虽然她的美好令他这个恋爱高手蠢蠢欲动，但他毕竟是理智的，知道自己如果一时头脑发热，将她拉入自己的爱情游戏里，将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而且，他知道清川宁子是真心喜欢她，不是盯上了他的家世和前途，既然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结果，他也就不忍心伤害她。

　　在心底深处，他也承认一个事实：清川宁子将来的人生如果和他无关，反而会更有幸福的可能性……换一句话说，就是，他其实也知道，他是个过度理性的人，且极端自我，如果有人想把自己的人生全都丢给他，让他背负，他就会对对方失去兴趣，甚至产生厌恶之心。

　　当年，他和大崎奈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分手的。而且，强如秋山素子，在他们还是恋人的最后时光里，也渐渐暴露出了令他萌生去意的倾向：她想完全占领他的内心世界，想无条件地入侵他的个人领域，甚至想控制他的喜怒哀乐……这一切，都令他无法容忍。他想，对于如清川宁子这样的、对幸福有太多幻想的女人来说，他这样的男人，迟早总会令她失望的。

　　至于千叶，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她，她足够独立，也足够理性，和他一样，对于爱情、对于幸福，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幻想……没错，他是很留恋那种被人仰望和被人依靠的虚荣，可人生是现实且艰辛的，因此，对于他来说，千叶这样的女生，比较像和他一起长在人生荒原上的另一棵树，而不是缠在他生命里的寄生藤蔓类植物，因此，会更接近他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