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76、总第二百七十五章

　　（二百七十五）
　　千叶写完了那份要交的报告的初稿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却仍不见母亲上楼。她不由有些纳闷，心想，两个女人，只是因为二十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就会有这么多要说的话吗？当然，回头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她们在韶华正好的时节离别，再见面时各自的孩子都到她们分手时的那个年龄了……怎么可能会没有话可说呢？

　　她这时觉得有点渴了，于是离开房间下了楼。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到了这个时候，村上梅应该是回家了；至于清川宁子，想必也去休息了。
　　千叶转身朝厨房走去。走到门口，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厨房里这时有人，而且，是清川澈。――他正从冰箱里拿着什么。

　　“清川君。”千叶定了定心神，走了进去。
　　“千叶小姐，你……”在这么晚的时候，看到这个女生还在自己家里，一时之间，清川澈的确有些不太习惯。他这时陡然想到之前山下羽说的、要自己好好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的那些话，不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顿了一下，“有事吗？”

　　“我有点渴了……”千叶低声说。
　　“你想喝什么呢？是饮料还是水？”清川澈问。
　　“水。”

　　“好的。”清川澈取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给她。在把杯子递给千叶的那一刻，他不由心神一阵恍惚，总觉得眼前这一切不像是真的，但似乎又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稔之感……因此，就是惯于排斥陌生人接近的他，好像也不必费什么周章，便能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女生这么突然地走进他的生活里。

　　“谢谢。”千叶微笑着接过。喝了一口之后，她问，“山下君呢？”
　　“已经走了。”
　　“是吗？”千叶低声说。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因此，她简直可以听得到清川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好像那个时候，在大沼国定公园通往望月瀑布的崎岖山路上，当她跌下陡坡手被灌木割伤了，清川澈背着她爬回山路那一刻一样……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望月瀑布前，清川澈曾认真而耐心地帮她处理过伤口，而且，还把她的两只手包扎成了两个大粽子。在那之后，他们还说了很多的话……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的确看到了这个男生罕在人前流露的温柔亲和的那一面。可是，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难得见面，何况，她还因失约而伤害过他。

　　清川澈见她神情有异，于是说：“千叶小姐……”
　　“清川君，真是抱歉……”千叶回过神来，看着他，“这两天，我和我妈妈打扰你们了。”
　　清川澈一怔：“你别这么说。我们家难得有客人，再说了，因为你们的到来，我妈妈也很开心。――她和你母亲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到现在还在书房里呢。”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千叶微微一笑，“她们好像要把这二十多年来发生在她们生活里的事，都在一个晚上告诉对方似的。”
　　清川澈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清川宁子突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千叶，哥，你们为什么要站在厨房里聊天？这样多累。――客厅里明明有地方坐的。”
　　“宁子，我还以为，你已经去睡了。”千叶看向她，“我来找水喝，刚好清川君也在，所以……”

　　“我又没说什么……”清川宁子笑了笑，“对了，我妈妈和夏树阿姨她们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坐在客厅里呢。”
　　“是吗？――清川君，那我出去了。”千叶朝清川澈点了点头，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客厅里，清川梓和夏树果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清川宁子正倒茶给她们喝。
　　“清川先生，妈，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说吗？说了一个晚上。”千叶说。
　　“当然，我们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了……”清川梓笑着说，“老实说，我们还没说够呢。”

　　“是啊……”夏树笑着点了点头，“明天接着聊。今晚我有些累了。――阿树，我们上楼去休息吧。”
　　“好的。”千叶答道。

　　这时，清川澈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众人面前：“阿姨，妈。”
　　夏树仰头看着他，含笑点了点头：“清川君，你也还没睡啊。”
　　“我哥才没那么早休息呢，他是个夜猫子。”清川宁子笑着说。

　　“我也该去休息了，明天还有工作……”清川梓站起身来，“及川，千叶，明天见吧。――晚安。”
　　“晚安。”众人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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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间里，入睡之前，千叶好奇地问：“妈，你们都说了什么？聊了一个晚上？”
　　“当然是分别以来的事……”夏树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的事情也多，自然就有话题了。”她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叶山学长好像和年轻时一个样，都没什么变化。可她明明也老了。――这种感觉真奇怪。”

　　“是吗？可能有的人就是这样，比生活本身更有力量……妈，您说，这样，是好还是坏呢？”千叶看着天花板，“不是说，人应该随着年龄而变化吗？”
　　“谁不想永远保留着自己好的那一面……”夏树微微一笑，“以前，我看到书上说，当年轻过去之后，只有高超的智慧才能代替美貌，让一个人继续美丽，甚至是更美丽。叶山学长应该就是这样的人。――真是令人羡慕。”

　　千叶听得出来，母亲这时有些感慨，当下忙安慰她：“妈，您也还是很漂亮啊，为什么要羡慕别人呢？”
　　“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对自己偷懒了，自然就会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夏树不想再说自己的事了，于是问，“对了，阿树，你和竹田君有经常联络吗？”

　　“没有。”千叶摇了摇头，“修好像很忙，毕竟，是最后一年了。所以，很少给我打电话，我打过去，也常常没有人接。”
　　“是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夏树又问，“你那个在警视厅工作的学长呢？还有和他联络吗？”
　　“很少。有末学长很忙，何况，我现在又在札幌。”

　　“阿树，那个有末君，真的不适合你……”夏树侧身看向女儿，“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欢听，妈都要提醒你，别因为他比别人出众，就对他抱有什么幻想。――像他那样的男人，你不可能可以他在心里占有什么重要位置的。”

　　千叶不由一怔。她没想到，事隔大半年，母亲居然还对那时只是在她的毕业典礼上匆匆见过一面的有末一弥这么有印象，而且，成见还如此之深。可是，她都已经决定为自己和有末一弥有关的将来去努力了……虽然说，母亲这一席话很难令她立刻就改变心意，但这毋庸置疑总是来自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当头一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妈，您会这样说，是因为我和有末学长出身差别太大了，还是因为，您觉得他不适合我？”

　　“两个都有。没错，他很优秀，难得一见；再说了，现在，连平民都可以入嫁皇宫，因此，也很难说你就不配做他们有末家的媳妇……”夏树顿了一下，“可是，阿树，你准备好了吗？你和他原本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如果你想和他走在一起，那么，肯定就要你改变自己去适应他的世界，你能做得到吗？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男人而彻底改变自己，成为一个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女人？――那会很辛苦也很痛苦，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千叶有些不甘心地说：“就一定会这样吗？――或许不会呢。”
　　“我很少看到你这么固执……”夏树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她，“阿树，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和他，不会是已经……”
　　千叶也坐了起来：“才没有呢。我和有末学长还和过去那样。只是……”她咬了咬嘴唇，“妈，我也不想骗您，我是喜欢他，也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果然……”夏树不无担忧地注视着女儿，“我就说你今晚说话怎么这么奇怪。阿树，你也不想一想，如果他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怎么会这么多年了，到现在也没有主动追求过你？这正常吗？”她轻轻叹了口气，“阿树，妈是很希望看到你找到一个好男人，可是，优秀的男人未必就是好男人，我很担心你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告诉妈，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不怕摔得头破血流的地步了？”

　　千叶微微低下了头，她想，在此之前，她难道没有摔得头破血流过吗？当然，她虽这样想，却并不等于她喜欢摔得头破血流，那太痛苦了，她也很怕重蹈覆辙，只是……
　　她也明白，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是不行的。

　　“唉，我希望自己是看错了，也希望他值得你这样……”夏树又躺下了，“阿树，你可要想好，虽然说想要得到什么就肯定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和代价，但至少应该是值得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因此，妈妈也不能用自己的意志去控制你，何况，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只要够独立够坚强，我想，女人应该也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奇怪，无论是小樱，还是叶山学长的宁子小姐，她们都好像很顺利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怎么阿树你就这么难呢？――已经很晚了，睡吧。”

　　千叶沉默着关了灯，躺回被中。她双手捏着被沿，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想着母亲刚才说的话……她这时也有和母亲相同的疑问：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老实说，她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