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10、总第二百九章

　　（二百九）
　　“你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我？”中野雪笑着看了千叶一眼，“千叶甚至比我还更会念书，将来也会是个医生，你为什么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岩田，你这样因人而异地说话，也太伤人了吧？”她顿了一下，“说穿了，其实就是你根本不会喜欢我……哪怕是在高中那个时候，你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我，不是吗？”

　　“谁说的。中野，那个时候，你是早川高最显目的三个女生之一，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怎么会看得到我？再说了，你那时的眼里，好像也就只有……只有……”

　　岩田守本来想说“也就只有多田信”，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绝口不提多田信这个名字，但他相信，每个人这时肯定都会想：那个人今天会不会来，还有，他来了，千叶将如何面对；而且，就算他今天根本就不来，也不等于他的影响就不在了。

　　“岩田，你怎么不说，那时的你，眼里也就只有千叶？”中野雪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当即就对岩田守还以了颜色。

　　“中野……”千叶在一边忍不住插话了。她不想再有人把她和岩田守说到一起了。现在的她，已经从上原阳一那里吸取了教训，清楚地知道，两个人如果没有将来的话，最好就不要给对方以幻想，给自己以后路……这样，就算他们将来不能在一起，至少还可以没有伤害地做朋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将来连朋友都做不了了，至少也可以令他没有牵挂地抛下她，去找寻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长谷川这时不由朝她看了一眼。他知道这时浅野翔早已离开了东京，他也可以想见，这对于千叶来说，会是怎样的伤痛。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是很高兴可以看到她仍然心情愉悦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他想，就算浅野翔离开了，总还会有可以令她心动的男人，比如眼前的岩田守。不过，他看得出来，千叶今天似乎有点恍惚，或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目标也未可知……毕竟，他一年也难得见到她几次，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在她的生活里，发生了怎样的新变化。

　　“我们现在是就开始比赛，还是先四处看看？”千叶问。
　　“先四处看看吧。”岩田守笑了笑，“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回学校了。”
　　“那么走吧。我想先去教室看看。”中野雪说。
　　“好啊。”千叶笑着说。

　　他们四个人一起走进了教学大楼。走在楼梯上时，中野雪不由颇为感慨地说：“不知不觉，离开这里也已经有四年了。”
　　“其实，你在这里也不过只呆了三年而已。”长谷川说。

　　“但那是人的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三年……每一天都很重要，不是吗？”中野雪说。
　　“没错。虽然我只不过在这里呆了两年，我也觉得这里对我来说很重要。”岩田守说。
　　“我也是。”千叶也说。

　　他们这么说时，都不约而同地朝长谷川看了过去，长谷川忙笑了笑：“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当然也一样。”
　　“这还差不多。”千叶笑着说。不过，她这时还是忍不住会想，对于缺席了今天的聚会的多田信来说，会不会也一样呢？

　　走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时，千叶不由有些恍惚，毕竟，身前身后走着的，都是那个时候的人：岩田守就在她身边，长谷川和中野雪则在她前面。
　　她不由想，她现在是沿着时光的通道，回到自己的高中时代了吗？

　　不……她是要彻底和自己的高中时代告别了，或者说，今天是到她从自己往昔的记忆里彻底挣脱出来，重新出发的最后期限了。因此，她清楚地知道，过了今天，她和身边的这三个人的生活，就真的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了……
　　她这样想着，不由心中一痛。然而，这是事实，哪怕她是多么眷恋、多么不舍得这个二十三岁的四月底春天的校园上午。

　　“千叶，你怎么了？”走在她身边的岩田守发觉她有些异样，于是低声问她。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大家难得地聚在了一起，实在是太高兴了……突然觉得有点不像是真的。”千叶沉默了片刻，侧头看着他，“岩田，过了今天，我们的高中时代……是不是就彻底结束了？”

　　“是啊……是可以这么说。”岩田守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他一直都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的那一刻，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他要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如果失败了，他就会下定决心，重新出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毕竟，不管他多么眷恋身边的这个女生，如果她的爱终究不会为他开花的话，他还是应该适时而明智地离开，去找寻下一朵会为他开的……他相信，他这样做，无论对他，还是对千叶，都会是最好的选择。

　　“岩田！千叶！”
　　走在他们前面的中野雪突然大声地叫他们的名字。岩田守和千叶当即循声看了过去，眼前顿时一闪，原来是中野雪在为他们拍照。
　　中野雪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很自然。我想，洗出来时，肯定会一级棒。”

　　千叶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一级棒，怎么办？中野，到时你是不是会赔偿我和岩田浪费表情的精神损失费？”
　　“当然不。”中野雪摇了摇头，“我顶多会再为你们重拍一张。”
　　“我还是比较相信长谷川的拍照技术，毕竟，他以前是摄影部的。”岩田守说。

　　“我以前可是戏剧部的，对于捕捉瞬间美，我也很在行的。”中野雪沉默了片刻，看着他们，“我说，岩田，千叶，你们现在好像都是单身吧？高中毕业四年之后，因为故地重游，如果你们可以因此而得以再续前缘，岂不是很棒的一件事？何况，还有我和长谷川做见证人……”

　　“中野！”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的长谷川，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
　　中野雪没有妥协地看向他：“优介，你不也希望看到他们俩走到一起？你曾说过，千叶需要的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岩田不就是吗？何况，他们又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长谷川一时不由有些语塞。没错，他的确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岩田守也是个极不错的男生，何况，千叶以前也不是对他没有好感……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似乎不太适合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令他猝不及防的是，一向敢说敢做的中野雪却已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岩田守看了千叶一眼，“千叶曾对我说过，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想，我和千叶这一生也许真的没有缘分。不过，千叶，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对不对？”
　　千叶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长谷川和中野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当然，千叶看得出来，在长谷川的眼里，还有一点担忧，好像是在对她说：错过了岩田守，对于她这一生来说，毫无疑问，肯定是个很大的损失……
　　她并不是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不是自己的，就终究不是自己的……不是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中野雪一脸歉然地说。
　　“没什么。你们也是为我好。”岩田守说。虽然他这时还是笑着，不过，他心里却很痛，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今天之内，他要为自己的幸福所做的努力，该到此为止了……而从明天开始，他也的确是要彻底地和自己的初恋以及高中时代告别了。

　　下楼时，中野雪突然问：“千叶，那个人，是我们认识的吗？我直觉是我们认识的。”
　　千叶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我以后再告诉你们……可以吗？”
　　“中野，你别瞎猜了。千叶想让我们知道的时候，会告诉我们的。”岩田守说。

　　长谷川猜那个人是浅野翔。但他已经离开了，倘若千叶还一直记挂着他，又会有什么好处？因此，他也希望自己是猜错了，或者说，他希望千叶这时已经从那个梦里彻底醒了过来，遇到了新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又是谁呢？他其实也很想知道。

　　他们四个人在校园里逛了一通，累了之后，便坐在草地上休息，还吃了一点自带的干粮。这个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春天的午间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草地上，也照在他们四个人的身上。
　　“今天的天气真好……和六年前的这一天简直是一模一样。”千叶说。

　　“是啊。”岩田守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一晃，六年就过去了。”
　　这个时候，千叶就坐在他身边，他可以感觉到她熟悉的气息。可是，他知道，过了今天，他们就会相隔万里，各奔前程。可是，就算不舍，又能怎样呢？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一生的缘分。他觉得，他这一刻的心情，似乎同高中毕业那天晚上，和千叶在一起吃过了一顿饭后，在路边分手时一样，但好像又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十九岁的小男生了，因此，这一次，他是不会再对未来心存侥幸了。

　　“再过六年，我们又会是怎样的呢？长谷川和中野会成为外科医生，岩田会成为一名商人，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千叶顿了一下，“那个时候，和现在相比，大家一定都会很不一样了吧？”

　　“有这可能。但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会知道。”中野雪笑着说。
　　“没错。”千叶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不过，那个时候，大家也许都天南地北了……”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听了她的话，都怔了一下，但都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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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够了之后，5000米跑比赛理所当然被提上了日程。他们都换了运动服，积极地做准备运动。
　　“千叶，就只有你一个女生代表，要加油哦。一定要打败岩田和长谷川。”中野雪握着电子计时表，笑着说。
　　“我会加油的。”千叶说。

　　不过，看着岩田守和长谷川，她还是有些紧张。就在这时，岩田守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千叶记得，在自己大学毕业的那天晚上，他曾在越洋电话里说过，在今天的比赛里，会不太明显地让她……她不由想，等一下，他真会这样做吗？

　　她记得，高中时代的岩田守，也是个相当好胜的人。当然，那个时候，他对她的喜欢，也同样明显，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辜负了他……这样想时，千叶不是不难过的。但她极有自知之明，从不觉得自己因为得岩田守喜欢，就理所当然会给他带来幸福。或者说，她倒宁愿相信，将来的某一天，等岩田守找到了适合他的那个人时，他一定会觉得，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幸福……

　　“记住，跑第一的人可以定这次比赛的战利品。至于输的人，就只有愿赌服输，乖乖接受自己失败的命运了。”中野雪说。
　　“不过，我先申明一下，不管谁赢了，都别狮子大开口，要价值连城的东西或者做无比困难的事……那样，这场比赛就没有意义了。”千叶忙说。

　　“你看，你已经开始不自信了。因此，我是必胜无疑。”岩田守笑着说。他想，如果那个战利品可以是她就好了……当然，他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何况，如果爱人是靠赌局赢来，到头来，肯定也不会真的成为他的。因此，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就过去了，就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自吹自擂。”千叶当即横了他一眼。
　　长谷川在一旁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没办法。在我们三个人之中，岩田的运动神经本来就是最发达的。他显得狂妄一点也无可厚非。千叶，你就暂且忍一忍吧。”

　　“什么显得狂妄一点也无可厚非……”岩田守看向他，“长谷川，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老实说，我都有点怕你了。”
　　“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怕我。”长谷川淡淡地笑了笑，“等一下，我当然会努力，不过，会和你拼命的，却不是我，而是千叶。”
　　岩田守笑了：“这倒是真的。”

　　“黄牌警告！你们两位男生代表可别站成一条阵线，随意攻击唯一的女生代表。本裁判可都在看着呢。如果道德风尚表现太差，我会毫不犹豫地请他吃红牌。被罚出场后，就算运动神经再发达，也已经失去了竞赛资格，自动沦为输家。”中野雪一本正经地说。

　　“是，裁判大人。”岩田守看了千叶一眼，“我们哪敢。我们这是在对这场比赛中唯一的女生代表表示自己的敬畏之心，当然，也是想请她到时放我们一马，不要赶尽杀绝。”
　　“说得比唱得好听……我看你们是想令我麻痹大意，到时输得惨不忍睹，对不对？真是用心险恶……我才不会中你们的计。”千叶边说边走到起跑线前，看向中野雪，“中野，可以开始了吗？”

　　“嗯。好了，请运动员们各就各位……预备……跑！”
　　在中野雪喊出“跑”这个字和按下计时表的那一刻，岩田、长谷川和千叶几乎同时离开了起跑线，向遥远而未知的终点奔去。一场漫长而辛苦的比赛，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