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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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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症难医,就像他讨厌坐车。
弥漫着整个车厢的,带着金属机械冰冷气息的汽油味,肮脏发黑的座椅和人群拥挤所产生的热气。所有的一切都是不适感产生的源头。
每当车内浑浊的气体顺着呼吸管道进入肺部,在胸腔还未因满涨的气体产生闷痛感前,胃部就会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以示抗议。耳蜗震动产生眩晕感,面色转白,唇色转青,酸楚的热流从腹部涌上喉头,身体的反应永远比言语来得诚实。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极易晕车的体质,所以漩涡鸣人在这世上最讨厌做的事就是坐车,没有之一。
但是话虽如此,那个人的工作却偏偏是公车司机。日日夜夜要与汽车打着交道,多少年过去,仿佛连血液中都渗入了汽油味,丝丝缕缕地缭绕在皮肤肌理间,根深蒂固。
顺带一提,这里提到的那个人——有着海野伊鲁卡这个古怪名字的男人,恰恰就是漩涡鸣人的保父,他法律上的法定监护人。
还记得小时候那人刚刚接了司机的工作,时间不定,路线不定,整天没日没夜的就是在满城跑。最初那人把年幼的他托给邻居阿姨照顾。但他每次都非等到伊鲁卡到家才肯睡觉,也不哭也不闹,就是扯着对方那站满了汽油味的衣服固执地不松手。
后来几次闹下来,那人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只得苦笑着伸手去捏他的鼻头,怏怏道:“你个任性的家伙。”鸣人至今能回忆起那双臂膀托起他的感觉,伊鲁卡的胸膛坚实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听到胸膛中坚实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莫名的让他安了心。
那之后鸣人就开始跟着伊鲁卡出车。按说像这种自打孩提时代起就把汽车当摇篮的人,长大了就算是不能把汽车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也至少不会没出息到见车就晕才对。照这么看来漩涡鸣人还真是个奇异的存在。也难怪后来担任他高中班导的旗木卡卡西会耷拉着眼皮给出 “这家伙只有意外性是NO.1”的评价。不过这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
总之那段时间,鸣人常常会在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看见窗外的景色,有时是万家灯火,灯光在车窗玻璃上晃出五光十色,有时是黑黢黢的马路,道旁树浓密的黑影中窜过几条不明生物的身影。空荡荡的车厢随着轮胎辗过地面的频率微微摆动着,车顶灯直射的光柱投到地面上,碎成无数深深浅浅的光斑。伊鲁卡的上身微微前倾着,浓密的黑发扎成一束披散在肩上,他的表情专注而肃穆,前方的汽车尾灯的灯光交错着从他脸上扫过,在他清俊的面容上不断交替着明暗。每当这时候,鸣人总会不自觉的静静注视他几秒,随后就会在强涌上来的难忍的眩晕感中重新闭上眼,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在狭窄的座位上蜷着身子沉沉睡去。往往清晨的时候他会被摇醒,那时候就会有递上来的尚且温热的开水和面包饼干。但更重要的,会有某个人在逐渐明朗起来的晨曦中一边唠叨着“你也太没用啦这样都会吐”一边捏着他惨兮兮的小脸颊,勾着唇角露出爽快的笑容:“看你这么可怜,嘛,作为慰劳我们去吃一乐拉面好了。”
那家面店鸣人现在也经常光顾。敦厚的面店老板多少年来都没变过样子。每次见着他还会用拉长了的声音招呼着“哟这不是鸣人嘛!”然后麻利地从柜台里端出满满一碗味噌面来。但即使这醇厚的面汤和浓郁的面香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区别,这拉面的滋味,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伊鲁卡出事的那天早上。鸣人一如既往地在为到底是“因为蔬菜放弃伊鲁卡烧的蔬菜拉面”还是“为了拉面吃下伊鲁卡烧的蔬菜拉面”这种事关填饱肚子于否的大问题而烦恼着,以至于差点漏听了对方出门前说的那句:“明天我们一起去踏春吧”的许诺。
“其实我从今天起就从司机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那人拉开门,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中。在看到金发少年的表情从苦瓜脸向着惊讶转变之后,伊鲁卡笑起来,那条横穿了半张脸的伤痕都在瞬间舒展了开来。“所以明天去踏春好了。我和你都步行。”
在大大咧咧的金发少年在因为惊喜而跳将起来之前,大门就被关上了。此时正全身心沉浸在“不用坐车”的喜悦中的少年并不知道,那将是他与活着的海野伊鲁卡的最后一次对话。
伊鲁卡死于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酒架的司机误将油门当成了刹车来踩,车子冲出护栏时撞到了刚办完离职手续准备正走过斑马线的黑发男子。因为左侧肋骨断裂扎破了内脏和失血过多等综合原因死亡的男子,时年三十四岁。
伊鲁卡死后的某天晚上鸣人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人从睡梦中拍醒,恍恍惚惚抱着头,刚坐起来就因眩晕感和逆流的胃酸的双重打击抱着塑料袋吐了个昏天黑地。模糊中有人伸手拍着他的背,与掌心的热度相应和的温暖而舒爽的嗓音响起在他身侧。“真是的你这家伙,男子汉还这么怕坐车,以后离了我可怎么办呢?”
他想说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一开口,喉咙中却是只滚出了呜咽的哭声。
梦醒的时候鸣人发现枕边干干燥燥的,别说眼泪了,口水都没一滴。他自嘲似地拍着脸颊撤出难看的笑容。出门上学的时候照例坐上公车,熟悉的汽油味扑面而来,但他突然就发现,他再不会晕车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