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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终于廿四 ...

  •   桐笙回到冥界是怒火冲天的,阎君当然知道她为何而来,所以反而不理她,自己带着一群小鬼玩得跟疯了似的。桐笙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见阎君没有打算理她,她便冲上前把所有小鬼都轰散了。
      阎君愣在那里,似乎没料到桐笙会气成这样。“桐笙君这么大火气要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阎君想干什么了!”桐笙把阎君按在他的宝座上,死死盯着他。“你为何给我找一个和朔夜长得相似的人?”
      “我可没做过这种事。”
      “没有?阿九是怎么回事?”
      “阿九?你怎么给谁取名字都是‘阿九’?”
      “不要你管!你只要告诉我到底要干什么?”
      “在你看来她只是和朔夜长得像吗?”阎君皱起眉,一副失望的表情。“我当你和她在一起几百年了,对她的了解绝不会这么肤浅,谁知你竟以为她只是长得像朔夜。”
      “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吗?她才是朔夜。”
      “她……?”桐笙惊得浑身僵直。“可是、可是她……”
      不、不……桐笙兀自来回踱步,忽而又回到阎君面前。“她是朔夜,那只羽是谁?”
      “只羽是只羽,不过是身体里装着朔夜的一只魂的人而已。”

      朔夜百年内都不得去投胎,否则她仍然会获得从前的身骨,那是朔夜最不希望的。但要朔夜消失百年,桐笙或许会直接拆了地府吧。
      所以阎君将朔夜那几乎毁了的肉身带到了观音的紫竹林,他将朔夜的肉身养在那里,让桐笙用竹叶晨露的灵气来养朔夜的魂,请观音用了三年时间将朔夜的肉身养好。可是那时朔夜的肉身太脆弱,固不住完整的魂魄,因而有一只魂跑了出来,阎君只好想办法寻个合适的肉身来安置。
      只羽的祖父正是当初在机缘巧合下得来判官笔,引起好一阵灾难的人。那时的灾难不仅引起了翠云山下的一场地动,还害死了难以计数的人。当时地府将好多阳寿未尽的人放了回去,但人毕竟死了,将他们放回去便是逆了常规,导致了冥界鬼魂数量的不平衡。
      “这笔账是要还的。”阎君说:“只羽注定命短,所以我让她带着朔夜一只魂投胎,等到朔夜肉身恢复后再取回。”
      “这便是只羽手上有月牙的原因?”
      “也是朔夜心智难以恢复的原因。”
      桐笙急忙问:“那她要如何才能恢复正常?”
      “或许十年八年,或许十年百年,这是我也无法回复你的时间问题。”
      “没有别的法子了?”
      “有。”但阎君为难于是否要告诉她。“你需要离开她去一个地方,但我不知你是否能到达那里,更不知你是否能平安回来。毕竟那个地方只有极少数的人去了,归来的人又更少。”
      “那是什么地方?”
      “在极北严寒之地,有一种树,取其汁液可解除万物异常状态。”
      “这只是一个谎言!”桐笙恼怒了。“最初的那廿四年我便是用这谎言骗了朔夜离去,如今你又拿来骗我?在你眼里我是如此好骗?”
      “既然你认为我在骗你,你就回去朔夜身边吧。回去陪着她也好,总有一天她会恢复到以前那样,你们同样不会再分开。这于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没有任何风险。”
      因为最后这句话,桐笙难以分清阎君是否在用欲擒故纵的伎俩。她有了好几度的欲言又止,最终是默默怀恨,转身回去了。

      朔夜看见桐笙了,她很激动,激动得跌跌撞撞地跑到桐笙跟前。桐笙赶紧接住她,她哪里能跑,再要快些只怕要摔倒了。
      “你……你……”你回来啦!
      朔夜大致是想要说这一句吧?
      桐笙笑着应她:“我回来了。”
      旁人走来对桐笙说:“阿九今儿要拆全身绷带换药,请大人回避。”
      桐笙问:“我老早就疑惑得很,为何我就看不得她换药?”
      “这是阎君吩咐的。”
      “不要管阎君了,以后她换药,我必须亲自陪伴。”
      “可是……”
      可是?桐笙转眼便狠狠瞪了那人。“没有可是!”
      “是、是……”
      旁人灰头土脸地走了,朔夜也因桐笙的愤怒而胆怯。桐笙哄着说:“你不要怕,我不会凶你。”

      朔夜换药必须在晚上进行,因为被包裹起来的地方都见不得强光。
      看那绷带一圈圈拆下,桐笙的心也越发抓紧。
      “她的肉身几乎都毁了。”
      桐笙至今清楚记得这句话,所以朔夜身上密集的伤让她痛苦极了,甚至看见的每一道都划在她心上一样,太痛了。
      “痛吗?”桐笙战战兢兢地走到朔夜面前,轻轻拉着她的手问她。
      朔夜扁着嘴点点头。
      桐笙终于见到朔夜了,那一弯月牙确仍然鲜红,映在桐笙眼中,告诉她眼前这身姿残破的人真的就是她一心挂念的朔夜。
      朔夜很痛,每次换药时都要哭得昏死过去。她的心智只如两岁孩童,孩童当然怕疼痛。一直负责照顾朔夜的人告诉桐笙,朔夜的痛不在皮肉,而在神经,因此除非朔夜彻底恢复,否则即便皮肉无恙也仍然痛苦不堪。
      因为她会如此痛苦,所以阎君特地吩咐朔夜换药时不允许桐笙在场。经过几次换药的痛苦,桐笙再不忍心了,她怎能由着朔夜这样过十年八年甚至百年?

      朔夜身上的绷带裹得少了,她的伤在好,心智也稍微成熟一些,但皮肤仍然见不得强光。有一天夜里,桐笙正哄朔夜睡觉,忽而却问朔夜:“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可以。”朔夜笑得可开心,她本就十分喜欢桐笙。
      桐笙抿嘴笑起来,又在朔夜额头亲了一下。屋里留着火光微弱的灯,桐笙侧躺着给朔夜讲了一个故事,就从那“极北严寒之地有树可治病”讲起,她说那是个谎言,天底下最大的谎言,到如今那个捏造谎言的人自己都不清楚它到底是真是假了。
      朔夜生涩的与桐笙说。“亲自去看看就能弄清楚。”
      “是啊。”桐笙道:“最初捏造谎言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呢?”
      “后来……?”桐笙一阵沉吟,最后只替朔夜盖好被子。“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今晚你该听话睡觉了。”
      故事未讲完,朔夜好不情愿去睡觉,但桐笙已经躺好且闭上眼睛,她也不好硬让桐笙继续。

      次日清早,朔夜初醒来便感觉身旁冷清。她起身时一直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摸着的那半边空空的床,那里早就没有温度,桐笙走了不止片刻。此刻朔夜并未意识到不对,仍然高高兴兴洗漱更衣,准备去找桐笙玩耍,直到所有人都告诉她桐笙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时节入了深秋,朔夜早不必缠着绷带,取而代之的是帷帽。她听着旁边人七嘴八舌地讲话,凉风轻轻一吹就将那帷帽的轻纱撩得不停。
      “她昨晚给我讲了故事。”朔夜默默走到台阶上坐下,她开始自言自语说:“给我讲了个天大的谎言。”
      朔夜好生气,天天都在这孤岛上等待桐笙回来,想要桐笙告诉她为何不辞而别。但是等了一年四季,她只等来了莺时、望月,等来了时雨、谷雨。
      时雨踏着今冬的初雪而来,她与朔夜躲在屋檐下看着看着小雪飘舞,她问朔夜:“假如桐笙无法归来,是否还要继续等?”
      “等。”朔夜潜意识中仍然记得要等桐笙接她回家。
      桐笙走之前回了翠云山,特地去化解自己和时雨之间的怨恨。如她当初所意识的那般,她说她不恨任何人,只怪自己害了朔夜,所以时雨不必介怀,而她要去那极北的地方,即便那方有无数艰险,她都一定要回来。
      “这是桐笙留给你的。”时雨递出一个锦囊。“给你留个念想,万一她真的回不来了,你看着这个还能想起她。”
      朔夜接过来,明明是初次见它,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
      “她会回来。”

      又一年的初冬,阎君带着三岁的只羽来了,他让朔夜和只羽同吃同住,一个月后便开始施法将只羽身体里属于朔夜的魂抽离,强行封印在朔夜身体中。
      只羽了断了和朔夜的关系,手腕的月牙便消失了。但阎君并没让朔夜醒过来,他进入朔夜的梦境告诉朔夜:“你再等等桐笙,她就快要归来了。”
      阎君说完这话后就留下朔夜独自在梦境中,那一瞬梦中下起了雪,大雪顷刻将世界染成白色。时雨在这里,她伸手朝那茫茫白雪中一指,那里就凭空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狐狸,不远处有人在唤它——阿九,你再不回去朔夜可要生气了。
      阿九……你该回来了。

      一个简单的梦,朔夜反反复复做了无数遍。阿九尚未归来啊,朔夜在梦里哭着,又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她在白雪覆盖的梦中奔走,她在拼命地追逐阿九。
      阿九……
      梦一遍遍反复,阿九不再是狐狸,她随着飘雪仿佛在天地间起舞,她腰间那个锦囊成了最清晰的东西。
      “我叫阿九,‘九死一生’的九。你喜欢吗?”阿九笑起来,手中端着一杯酒。“朔夜,喝了它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是什么?”
      “毒药。”阿九表情分外妖娆,她将嘴唇贴在朔夜耳边,轻声说:“你要死在梦境里,才能回到现实中。”
      朔夜惊讶地看着她,又听她问:“怕吗?”
      “怕……怕极了。”朔夜笑着接过了酒杯,那笑容透露的是终于解脱的幸福。
      毒酒穿肠,不止五脏六腑翻天覆地,连同四肢百骸都快要从身体挣脱开了。朔夜感觉自己跌入了深渊,好似无底的深渊,越陷越深,直到有人张开双臂将她接住。
      “朔夜……你看看我。”
      “你是谁……?”
      “我是你的笙儿……”
      “笙儿……”朔夜努力地睁眼,嘴里呢喃着,“笙儿……”。
      “我在、我在……”桐笙握着她的手,眼眶中早已装满泪水。“我回来了。”
      朔夜虚弱地转头去看她,而她身边竟还有一只白狐狸将脑袋搭在床沿上,与她一起看着朔夜。看着这狐狸,朔夜想也来不及想就笑出声了。“你该不会又给它取名叫‘阿九’了吧。”
      好问题。桐笙的喜悦与感动顿时都变作了尴尬,被问得楞在床边。
      这样的重逢,有趣极了。

      朔夜醒来后一段时间身体较为虚弱,所以她并未着急离开这里。桐笙与她二人在此处也算悠闲,短时日内也并未打算要离开。可是终是要走的,这个孤岛并不属于她们。
      有时桐笙问朔夜:“你一直住在这里也不会觉得闷?”
      朔夜答她:“有你在便好。”
      这句话多么温柔,桐笙听了都羞于继续开口。
      有时莺时过来玩,见朔夜与桐笙之间莫名客气,就好奇地问了许多问题。朔夜总是随性对答,好似对什么事都无欲无求了一样。
      莺时很明白桐笙的心思,于是替桐笙问朔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说的是哪里?”
      “或许是翠云山。”
      朔夜却看着桐笙,问她:“你说呢?”
      桐笙低着头,小声地说:“你何时想走都可以。”
      “哦。”朔夜点点头。“那就再说吧。”
      看来朔夜要跟桐笙装傻充愣了。
      “算了算了。”莺时揉了揉额头,无语地唤着望月。“瞧她二人相处得如此愉快,我们在这多少煞风景,回去吧。”
      望月在一旁觉得好笑,听莺时说要走还有些不舍。但莺时已经先一步走了,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磨蹭,赶紧对着朔夜和桐笙拜了拜。“既然如此,师姐们就好好享受独处的时光吧。”
      朔夜回礼,笑道:“师妹慢走。”
      见那二人走了,桐笙猛叹了一口气,沮丧地拉着阿九一条腿将阿九拖走了。

      孤岛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朔夜常在屋里煮茶,也常故意看着桐笙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哦。”
      朔夜给桐笙的茶杯中加了热水,自己却走到门口去看雪。
      “以前在翠云山也没觉得非常冷,现在却因为身体虚弱,看着雪就觉得浑身都发寒了。”
      桐笙走去与她并肩站着。“我从前那么怕冷,现在做了鬼倒是对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朔夜看了桐笙一眼,并未接着说下去,只是偏着头默默笑着。
      过了半晌又半晌,桐笙看着朔夜,朔夜只看着在雪里打滚的阿九。桐笙很紧张,从朔夜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紧张。当初忍着别离的痛苦许下的诺言,今日桐笙终于能够实现它了,可朔夜仿佛没有要随她离开的打算,真是想想都怄气得很。
      “朔夜……”桐笙像是小贼一样偷偷捉住朔夜的手扯了扯,等朔夜转过头了,她的脸也红了。
      “嗯?”
      “你真的就打算呆在这里了吗?”
      “你希望我去哪里呢?”
      “世界之大,哪里都可以啊。翠云山也好,我的居所也好,又或许我们可以去探望兰兰,兰兰非常希望你去看她……”
      朔夜并不满意。“笙儿,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这么漫长的等待,绝不是为了等你叫我去探望兰兰母子。”
      桐笙一阵哑然。朔夜在等,从前也好,现在也罢,她一直在等桐笙。直到今日,再没有别的事情阻碍她们了,她们之间的所有承诺都能实现,桐笙再没有理由让朔夜等下去了。
      “朔夜……”桐笙握紧了本就与朔夜拉在一起的手,虽害羞,但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却充满了坚定与渴望。“跟我回家吧。”
      终于……
      朔夜终于开怀了,就着她俩拉在一起的手将桐笙引入自己怀中,与桐笙相拥在一起。她自醒来便在等桐笙说这句话,虽不知桐笙为何如此害羞紧张,但终于等到了,她也潸然泪下。
      自此,天涯海角,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家。

      这一世,恰是廿四,终于廿四。

      (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终于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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