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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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药。
药是爱。
{一}
越前龙马。17岁。高中生。
自述头痛，幻听，食欲丧失。
“平常会有呼吸困难的感觉吗？”
“……”
“闭上眼睛的时候，通常会看见怎样的情景呢？”
“……”
“那，还是先去拿药吧。”
对于公式化的询问保持沉默。
越前开始怀疑医生是不是早已对自己失去耐心。怀疑里面带着些许恶作剧的成分。想看看那位不苟言笑的手冢医生急躁的样子。
柠檬水的表面浮动着一层诡异的泡沫，显得有些恶心。
少年轻轻搅动变色的柠檬，等待它们慢慢柔软。
不动声色。
{二}
时间是悠悠的水草。
越前几乎没有心思去听对面的男人絮絮叨叨。只是接过几粒的药片推门离开。抬起头的时候总是会看到走廊尽头的笑脸。
那是一张温柔的。不着痕迹的笑脸。
配合着简单的栗色短发，让人禁不住地好奇。
那个陌生人时常望着自己。或者只是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笑容参杂着秋水天长的意味。
以至于对外界漠不关心的越前都开始怀揣起一种盼望的情绪。
譬如说，他一成不变的笑容。
譬如说，他总在走廊尽头出现。
譬如说，他总是望着这里的目光。
再譬如说，回到最原本的，他是谁。好奇和主语盘桓在越前空旷的心里。
以及，即使再好奇，也不愿开口询问的别扭。
{三}
越前裹在大大的病号服里，眼皮重得睁不开，周围只剩下仪器“滴滴”的冷漠的响声。全身疼痛泛滥。世界越来越狭窄，把眼前的幻觉挤开。
“越前，好些了么。”声音柔软得在空气中浅浅化开。只是睁眼睛的时候，从缝隙里成像的依旧是手冢一层不变的面孔。
越前龙马。17岁。自杀倾向。
手冢国光合上病历。
这是一家有名的私人诊所。
尽管越前觉得自己的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善。
镜子里憔悴苍白的样子依旧令人讨厌。
“手冢医生，那位经常在走廊上的人是谁？是栗色头发，总是笑。”在一个雪后初晴的下午，越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呃，不，没有这个人。”越前捕捉到手冢国光皱眉的瞬间，瘪瘪嘴不再追问。
{四}
越前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整夜整夜地失眠，头痛剧烈，每天都昏昏沉沉。
白色药片的剂量在加大，也只是暂时的缓解。与此同时，碰到“他”的地方不再单单是医院。
马路旁，学校，对面大厦的窗户，公交站牌。他以不可思议的频率出现。总是在笑。笑容里的温柔以空气为介质泛滥到越前的周围。
有时候越前会一直盯着他看。眼神一动不动。从眉间到嘴角。任由眼前的影像变成重影，重影再重合。循环往复。直到他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熟悉，熟悉到名字都快要呼之欲出。尽管熟悉感总是停留在这个临界点。
他翻遍了从小到大的相册。问了周围所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大家言辞闪烁的样子让越前渐渐笃定自己认识这个人。
可是他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越前越来越浑浊的大脑里，直到他不得不再次住院。
病床边放着一本前辈送来解闷的书。以及里面主人忘了拿出去的合影。
越前拿着那张青春斑斓的照片，眼里只剩下那个柔软的笑容以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而照片上其他的人，连同背景，模糊得如同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五}
“唉，手冢医生，昨天是不是有一位不二先生来过医院？”越前仰着头，瞳孔里的光彩让手冢有些不忍目视。
迅速地把视线调回到病历上，嘴唇冷冰冰地开合着，“不，没有。并没有这个人。”
心里浮动起一丝微小的失落。越前瘪瘪嘴。
“你其实认识他吧？那个叫不二周助的人。”越前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手冢有些失神。他原本可以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偏偏越前的眼神又凌厉又诚恳，坚定到让人无所遁形。
这一切都让手冢觉得无法开口。就这样僵持，好似空气也凝固成沥青那样混沌又迟缓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手机如救世主一般响起。
“不好意思，越前。下次再和你聊。”手冢像是要逃跑一般，匆忙把听筒放到耳边推门离开。他甚至怕下一口张嘴就会将事情的真相托盘而出。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越前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无力的感觉从头部蔓延到全身。他整个人都窝在病床上，恍惚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手伸向床头柜，将白色的药片抓进手心，合着水吞掉。一切都呈现出一种没有阳光痕迹的病态的苍白。
那位严肃的医生已经很久没有来看他。只是定期让护士将药送来，附带只言片语的叮嘱。无非是记得吃药，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知。
越前没有任何的回应。他觉得自己开心而自在。随着不二周助渐渐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在一起聊天，吃饭，看书。甚至有时晚了会挤在病房的单人床上打打闹闹直至睡去。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精神与光彩过。尽管不二周助并没有每天来看他，并且自己每次都只能单方面等候，因为自己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但他依然觉得生活敞亮而美好。他确定他们相爱。连他们之间流转的空气都显得与众不同。
{六}
这个冬天寒冷而悠长。就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手冢医生终于再次到访。
他看到少年嘴角微妙的幅度皱起了眉头。手冢惊讶地发现越前看上去好多了，迟钝而萎靡的神经，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真相绝对会发展成更坏的情况，手冢暗想。
这并不是一种医生对于好转患者应该怀揣的心情。
“医生，如果是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即使经历分离，当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也还会爱着彼此，对吧？”
“这个……”少年难得主动开始一段对话，手冢却扶了扶眼镜不知如何接下去。
“手冢医生真是一个严肃又无趣的人。”无奈收获评价。
“越前，最近好多了？”手冢低头看病历。
“是，那我可以把药量减少么。每天吃那么多药很……”
“不行！”还未等对方说完手冢便抬头急着打断，“不行，不能减少药量。”
“哦……”少年露出不满的表情，却可以从里面读出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微瘪嘴唇也显得美好阳光。
就是这样的情节让手冢一时有些冲动地提出邀请：“越前，你状况好多了，我认为你可以出去走走，下午我陪你去散步怎么样？”
“不了，下午周助回来陪我。他是我的爱人。”少年幸福地笑，忽略了手冢一瞬间如临大敌的表情。
{七}
雾气被浅浅淡淡地化开。
窗外的白云厚重起伏，延绵而平凡无奇，一层层如海浪覆盖。世间万物皆为心的镜像。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都可能有人死于抑郁症。当人们审视到自己实在不是慷慨的人时，更容易生出占有之心。”越前表情沉静而恒定，眼睛明亮透彻却让手冢看不穿他的想法。
“可是，我现在常常觉得自己很清醒，甚至从未这样清醒过。我想去爱人，并且我正在这么做。”不顾手冢的无言，柔软平顺的尾音在空气中消弭，“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很久，我想起了很多，尽管记忆里面还有一段空白，但是我相信他在。”
“越前……”手冢欲言又止，他不知怎样应对少年喃喃自语般的叙述，越前到底想起了哪些又知道了多少，他无法断定。这是长久以来他等待着所想得到的结果么？
沉默在手冢的思考中泛滥开来。他感受到少年的目光，里面有饱满的灵魂，耀眼且坚定。手冢长舒一口气：“越前，我的确认识他，不二周助。只是我不得不说，他已经……”
“住口！不要说了！”少年失控大叫，与先前的镇定判若两人。
他迅速平复情绪，垂着眼睛说：“手冢医生，我累了。明天见。对了，药快吃完了。”
手冢迟疑片刻，终合门离开。
{八}
“‘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因为惧怕理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这是圣经启示录里的句子。”他皱着眉头看手冢，像是在努力维系此刻来之不易的清醒，“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人类需要爱，你觉得呢，手冢医生？”
手冢望着少年头发凌乱面目苍白怆然的样子，开始觉得他已经瘦到有些突兀。心里突如其来地慌乱。
他明白状况越来越不乐观。越前开始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常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药量在持续地加大，他知道恶化的根源，却依然无法控制撒旦的咒语。
他看着越前抓起那种白色或淡黄的药片，一次又一次吞进去。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药片在少年日渐萎缩的胃里解离成细微的分子，从静脉罪恶地延伸到整个身体，直达中枢。
白白地张着嘴，却没有真诚的言语。
“手冢医生，好像你都不爱跟我讲话来着。”越前扯着嘴巴笑笑，“不过没关系。今天是拿药给我么？”
“越前，不用吃那么多药。”
“呐，是你告诉我不能停药的唉。医生都不用查房的么，再见。”手冢收到逐客令，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样越前。他倔强而哀愁的样子在心中挥散不去。
门合上的瞬间，被隔绝的空间里，越前的双眼开始失去焦距。细细密密的汗渗出，汇合，蜿蜒，滴落。胸口起伏。颤抖的手抓住药片，拼命把它们塞进嘴里。
{九}
“唉，你知道吧，对面那家私立医院前段时间死了人哦。”妇人尽管努力做出沉痛的表情，仍然显露出一丝神采飞扬的自得。
“哈？”
“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子。嗑药嗑过头啦，从楼顶跳下去的。”
“造孽哟。小孩子家家不学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药不是人家自愿吃的，是医生处方给开的。”
“什么！”
“那个男孩子可怜得，出了车祸住在医院里。不晓得和医生有啥仇，给开的毒药哦。之前一直是医生亲自给送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有段时间不知道出了啥事儿，让一个护士送的药，被这护士发现了。这护士也怕事得紧，死了人才出来指控。”
“这都什么事儿啊！”
“唉哟，我还得接孩子放学呢，讲着话来差点给忘了。”
街上人群依旧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彼此淡漠相视，只一秒就把眼神转开。
人生恒定又无常，到头来不过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尾声}
那天日光倏然而至。暖黄的光线照进来，苍白也有了些许生气。
“手冢医生，我都知道了。幻觉很美好，所以我不怪你。”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手冢隐隐感觉到他的背脊颤动，“只是，我已经戒不掉了。戒不掉毒，也戒不掉爱。”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