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冢》橱柜里的猫

20、黄昏下的告白词

　　刑天的办公桌同哥哥的一样巨大，堆满了各种文件，我伏在那上面，拂着午后丝丝的凉风，睡意朦胧。
　　最近研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以至我能够这么百无聊赖。刑天却成天不在办公室，也不知道在奔波什么！
　　炎热的夏天似乎提早来了，虽然还不到开冷气的地步，但一到中午，人要是多动那么几下还是会微微汗襟。
　　“千阳，千阳。”
　　我微微睁开眼睛，刑天巨大的脸庞就在我的鼻子底下。
　　窗外太阳都已经下山，留下满天的红霞，我伸了伸懒腰。
　　“真美！”
　　他扬起嘴角，淡淡的说。
　　“恩，很美！”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我们赞美的对象似乎有点出入。
　　不知道是红霞的关系还是傍晚气温仍然有点高，我的脸顿时觉得有点烫。
　　我可不打算这样一直被他盯着看，我直起腰，靠在椅背上。
　　“有事要和我说吗？”
　　他看了我许久，犹豫不觉，最后缓缓开了口。
　　“也许这样说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不，是肯定，就像自己必死那样肯定，就是你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缓了缓情绪，好象不那样的话会让他的情绪脱缰。
　　“在我记事以来，我就发现自己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既不活泼也不好动，仿佛一切事物都无法让我提起劲来或者让我感到兴趣，我的父母大概也发现了这点，这让他们非常担心，他们不断带我去个家医院，见不同的医生。其实我和其他小孩没什么大的不同，一样地上学，一样地毕业，一样地工作，可以说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不完整的。”
　　他朝自己的胸膛指了指。
　　“我的这里一直是空空的。”
　　“仿佛丢了什么最重要的部分，我花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苦苦找寻，直到那一天。”

　　我刚回国。
　　天文馆，我在门口等待检测，一个玲珑的身影风儿般地掠过。
　　当时我想都没想，本能地追过去，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只是怕错过。
　　电梯门快关上的那一瞬，我及时地冲进去和她共乘。
　　她侧着脸好象在思考，也许我的目光太直白，让她觉察到，她匆匆地出了电梯，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我想我是疯了，要么就是神经失常，我像个陷入爱恋的毛头小子那样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天知道我都已经三十了。
　　我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观察她。
　　她挑着笔，时而紧邹眉头，时而舒展笑容，似乎沉浸在书中，我想那一定是本好书。
　　而她对与我来说，就是一本好书，让我陶醉在其中。
　　期间她接了个电话，说着什么，神情愉悦，收起电话后她站起身朝书架走去，那书架对她来说有点高，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我迈步走向她，伸手接过她的书，帮她放回了书架，我注意到那本书名叫《时空隧道》，正是我最近刚出版的书。
　　她抬头朝我露出友善的微笑。
　　瞬间，我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美妙而惶恐。
　　我不能和她错过，我得和她说说话。
　　“你觉得他的书怎么样？”
　　她微微扬起嘴角，崭露出雪白得笑容。
　　“你是指让•雷若吗？”
　　她叫了我的名字，我的心情顿时愉悦无比。

　　“从那一刻起，我几十年来一直模糊的空落感有了沉实的填充。”
　　他晶亮的眼睛闪过太多的东西，让我招架不住。
　　他情绪激荡，半蹲着身体，握着我的肩膀。
　　“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让你慢慢地长大了！”
　　他握起我的双手，几乎颤抖的问我。
　　“能嫁给我吗？”
　　我相信如果此刻我的面前有面镜子，我一定能看见自己的眼睛瞪得跟呆头羚一样。
　　也许是吃惊过度亦或是中午没吃饱，我的肚子此刻竟然不合时宜的震天响起来。
　　对面这个刚才还深情款款告白的男人，此时却是一副忍笑不笑的可恶模样。
　　最后他牵起我的手大步走出休息室。
　　我警觉地看着他。
　　“去哪？”
　　他回头大笑。
　　“吃饭。”
　　我还真怕他直接拉着我去教堂找神甫呢。

　　整顿饭下来，我是味同嚼蜡，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却是胃口大好，一连吃了两人份。
　　回来的路上，我拘谨不安，他好象不打算搭理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城堡总算出现在眼前。
　　他把车停在大门口，自己先下了车，然后绕过来为我开车门，他忽然探进身，为解开我的安全带，最后握起我的手把我轻轻拉出车门，站定后，他伸手理了理我的蓬松的短发，最后心满意足的拉着我的手肩并肩一起走。
　　我怔怔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我到了。”
　　他侧过头，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可以让我抱一下么？”
　　我最近有点迟钝，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子已经被他密不透风的抱在了胸膛里。
　　我听到他在我头顶幽幽的低语到。
　　“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的。”

　　直到他的车消失在走道里，我还一直是呆呆的。
　　“别看了，都望穿秋水了。”
　　素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
　　自从得知润珍离开后，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最近她经常跑我家噌晚饭。
　　她精头精脑的绕到我身后。
　　“我都听到了哦，他要你答复什么？”
　　我绕过她，大步流星地走进门。
　　她寸步不离的跟上来。
　　“让•雷若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
　　“看你这表情，我猜对了吧。”
　　她开始兴奋地尖叫，拉着我跑起来，仿佛被求婚的是她。
　　“你不是要回家了吗！”
　　她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打算，拉着我冲进了大厅。
　　未等她的大嘴巴，我赶紧丢给她一记怒目，叫她禁声。

　　“小姐，有你的电话哦。”
　　钱婆婆递给我一个电话。
　　“好象是从监狱打来的。”
　　监狱？我困惑的接过电话，听筒那头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
　　“请问，您是千阳小姐么？”
　　“是的，我是。”
　　那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是透真律师所的律师，目前是陈澄之的辩护律师。我的当事人请求见您一面。”
　　陈澄之？
　　是的，是陈澄之，我想我没有听错。
　　这个名字是我永远的伤痛。
　　“他怎么了？”
　　“他被指控，罪名是杀人。”
　　我脱口而出反驳。
　　“不可能！”
　　尽管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也曾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如果您愿意去监狱一趟，我这就去接您。”
　　“不，你不用来接我，我马上过去。”
　　我挂掉电话，神情恍惚。
　　素研感觉到我的不对劲，急切的问我。
　　“出什么事了，千阳，谁的电话？”
　　我摇摇头，颤声道。
　　“我也不知道，澄之出事了…”
　　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面前，他挽住我的肩膀。
　　“我陪你一起去。”
　　素研跟上来，紧张的说。
　　“我也一起去。”

　　一路上，我的心没有一刻安生。
　　他是那么一个多愁善感的男孩，即使他曾经伤害过我，我也不绝不相信他会杀人。

　　过去我老抱怨自家的城堡像个监狱，如今看到真正的监狱，我才发现自己的家还是很可爱的。
　　一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朝我们迈步走来。
　　“我想您就是千阳小姐了，就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
　　他抬头注意到我身旁的男人，微微愣了下。
　　“这位是SOFE集团的千曦么？”
　　哥哥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他现在在哪？”
　　那个男人让出一条道。
　　“请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的脚步迈入一条幽深的走道，空旷的走道里只有我们脚步迈动的声音，阴森而恐怖，我不禁往哥哥挨了挨。
　　厚重的铁门一道一道地被表情冷俊的警卫打开。
　　有谁能够从这里逃离，福原田是怎么做到的。
　　他终于在走道尽头停了下来，再我们进门之前，他回头看着我。
　　“我的当事人不愿意进行申辩，似乎抱着被判刑的决心，一口承认自己杀了人。这让我很困惑。这一次他突然提出要见您一面，我想也许您能够劝说他改变注意，毕竟自卫伤人不至于判死邢。”
　　我定了定神，问他。
　　“我想知道他被指控杀了什么人？”
　　他看我了我一眼，静静的说。
　　“陈脊，他的父亲。”
　　我紧紧握着哥哥的大手，这里有种让人莫名发颤的寒气。

　　隔者厚厚的玻璃，我终于看见那张久违的面容。
　　暗沉沉的灯光下，陈澄之的面孔像个悲怆的天使。
　　他静静地站在玻璃的那头，用他那双忧郁的细长的丹凤眼，深深地，久久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刻进他的脑海。
　　时间在沉默的相望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忽然他转头离去。
　　我绞急的喊他。
　　“澄之”
　　他背对着我停住了。
　　我再次喊他。
　　“澄之”
　　他没有回头定定的站在那，他身边的警卫，走过来对我说。
　　“他不想见任何人了，知道审判那天。”
　　我是傻瓜吗，竟然一句话都没讲，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还会来，不管你见不见。”
　　他终于回头了，他弯起嘴角，朝我笑了，笑得那么纯粹。
　　如果不是在这样不对的地方不对的时间，这个笑该是多美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纠缠着我。
　　果然，凌晨四点的时候，我接到从狱中打来的电话。
　　陈澄之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