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集]未裁》崔燕云

4、离经冰心4

　　离经将那女子脸上的面幕揭开，身子一震，顷刻间心中已转了无数念头。
　　方当盛年，艳质光华，却成无色。
　　那女子脸色青白，眉心罩着一层黑气。然而五官无甚变化，分明便是昔日桃柳丛中那七秀少女。
　　离经抱着她半截身子缓缓立起身，傲血愕然，举着火折，牵红鸣缓缓走近，想要看看此人是死是活。
　　变生顷刻。
　　女子紧闭双目蓦然睁开，五指成爪，向着傲血手臂狠狠抓下。
　　傲血大惊，自然而然照着平日套路，挥了手中火折反击。左手腕猛地一痛，那女子指甲竟透甲刻入手臂。电光石火，右手火折也已灼上了她身上衣衫。
　　烈火着人，剧痛难当。女子一声惨呼，手下抓得更紧。离经再看不下去，分花拂柳一笔划落，助傲血甩脱那魔魅般一爪——余势犹在，在手背上拖出一道血痕。跟着将女子身上着火外衣一扯，远远抛开，手下不停，笔尖一路顺打大穴，教她无法再行伤人。
　　灼痛加身，气息又窒，女子茫然双目之中忽现一丝迷惘。盯住离经脸容，痴痴道：“妹妹……”
　　离经顺手一笔敲了哑穴，抬起头，冷然敛容：“白羽。这个人，带回去瞧瞧。”
　　【好吧其实都有名字……离经名叫夜思，冰心叫玉骨，傲血叫白羽……但是好像怎么写都很奇怪= =】
　　“带个红衣教的女人？还是天一教的毒人？”傲血讶色难掩。
　　“不是一般人。”离经肃然，“只怕你我追查之事，正有线索落在她身上。”瞥眼傲血，一面拆了包裹取药，一面又道：“你中了毒。万一我一时半会儿配不出解药，还要落在她身上。”递了两颗褐色药丸过去，“先噙着压毒性，别吞。咱们试试从那边山坡攀上去。”
　　“你背着她。”傲血撇嘴，“别说我受了伤，这山，红鸣可不好爬。”

　　傲血臂上毒伤并无大碍，离经有意说得重了三分，教训傲血换药之前不可随意行动。救回那女子身上却堆了几重内外伤与毒气，缠结深绕，轻易难解。离经翻检了一遍她随身物事，密密贴身而藏的只有两样。一是一份清单，粗略一扫，所书想来正与二人这番来意有关；二是一个瓷瓶，蜡封严密，无半点拆开痕迹，正是昔年寄往江南的旧物。
　　她昏迷之前应还服食过红衣教迷惑心智的药物，经脉隐隐亦有错乱之象。而红衣教天一教多年来暗相勾结渗透，这药物与她身上所染天一毒氛相冲，更不知会有何等异变。离经以几枚银针刺入她大穴压制剧毒蔓延，再试以内力化解她紊乱真气，便觉阻塞难调。若拔了金针任由毒气前行，一旦攻心，神仙难救。
　　萧然一室，玄衫少女支颐独坐窗前。心底历历，忽地清晰浮上眼前。

　　那时秀坊中人皆知，冰心最喜说笑。曾有一次水云坊中设宴，满堂宾客，独听她一人语笑如珠，神采飞扬。离经却是极沉静的性子，往昔在谷中尽日无声，只是细研医书，莫说苏雨鸾担忧，便是裴元都责过她“不通俗务，未必便是好事”。
　　这般两个人在一起，竟是离经的话多些。冰心反少了言语，晴天在庭中苦练猿公剑法，听她评论。烟雨满城时，便对琐窗刺绣，听她叙说万花谷中朝暮。晴昼海香摇如梦，落星湖真幻难分，仙迹岩清远出世——那窗外正是暮春时节，落花飞絮，濛濛满城。

　　她阖上双目，良久，又缓缓睁开。
　　枫华谷至万花尚有三日里程。莫说旅途颠簸，以冰心身上伤势之重，便是请得医圣亲自到此，只怕她也未必能捱过这三日去——这般伤势，她二人发现时性命尚存，已是罕有奇事……离经沉思良久，依稀又记起当年寄书时。
　　那日她才学得碧露丹的炼制之法，半炉珍稀药物，炼出这唯一一颗成功品，也夹在那封信中，一并寄去。
　　那碧露丹是偷转生死的奇药，服下之后可有半日假死，气息全闭，之后再行起身。若是药力在身之时受重伤将死，此药也能牵回一线生机。想来冰心是以此药逃出枫叶泽那一片地狱，只是身上受伤太重，迷药又发作，才昏死在地，半日间身上又染了浓重毒气……离经苦笑，她万花大师兄裴元素有“活人不医”之名，然而这样一个活死人交到他手中，却也不知能不能从阎王手中抢过性命来。

　　沉吟片刻，离经抽出墨笔，扶冰心坐起身，缓运真气，颜色如纸，唇角一丝笑意。
　　“听风吹雪。”
　　“且将我这性命，分一半与你。”
　　“多一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