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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神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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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石厅中,瑾言坐着不语,甚至连眼都未抬一下。只有泛着红光的珠子漂浮在空中,映着红霄妩媚的容颜,分外诡异。
“你想说什么。”沉默良久,瑾言终于眼眸微抬,缓缓开口打破了不自然的沉寂。
红霄掩口轻笑,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斜撇了他一眼,慵懒地端详起自己的纤纤十指。“那小姑娘手里拿得,是冥莲剑吧。”
仿佛早料到她要说什么,瑾言面容平静地点点头,将遇到涟漪以及如何得到仙剑冥莲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是麽,涟漪还是走了……”语毕,红霄怔怔地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叹道。
那个不介意她身份卑微,会对她温柔的笑,指点她修行的女子最终还是离开了。红霄眸光黯淡,伸手揉了揉额角,然后抬头淡淡开口,“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涟漪的转世?”
“可以这么说。”虽然木允夕得到了涟漪的传承,得到了仙剑冥莲,但她不是涟漪,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搞错。
“是么。”红霄颇有深意的盯着他,随即红唇微勾,试探性的问道:“从没见过你和涟漪以外的人如此亲近过,你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果不其然,瑾言闻言蓦然抬眸,好看的凤眼惊诧的睁大。半响才反应过来,避开红霄似笑非笑的视线淡淡的否认:“怎么可能。”
红霄不禁莞尔,然后摇头叹道:“我想也是。”她红袖一挥,漂浮在空中的珠子立即红光一闪,消失在她袖中。她慢慢起身,理了理衣衫,侧头对依旧未动的瑾言道。
“你瑾言虽能通万物之情,看似多情。但其实,却是世间最无情之人,因为你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不是么?”红霄意味深长的笑着,一步三摇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大厅又笼罩在沉寂之中,借着石壁上昏暗的火光,瑾言嘲讽地勾了唇角。
是呢,他是世间最无情之人。脑海中再次回响起涟漪的话语。
瑾言,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看破一切。试着敞开心扉吧,试着去付出你的真心。我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希望今后你也不要留下遗憾。
遗憾么?他已经有太多的遗憾了……
烛火摇曳,黑暗中只有沉寂伴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瑾言已然僵硬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起身离去,等到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木允夕房门外。
他怔了一下,自嘲地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刹那,石门被轻轻推开,木允夕惊喜的看着门外的身影。
“瑾言!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接着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扯进房间。瑾言有些尴尬地抽出手臂,不动声色地往一边挪了挪身体。
他看到木允夕依旧淌着水珠的黑发,以及泡过澡后微红的脸颊,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你害什么羞啊!”木允夕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将身体摔回床上,幸福的蹭了蹭柔软的被褥。
“什么事?”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瑾言也不好再显得过于拘禁,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目光中的不安,被他很巧妙地用唇边那抹温和的微笑掩饰掉了,丸子第一时间扑进他怀中。
木允夕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湿漉漉的发丝,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我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刚才我洗澡的时候,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居然发现……”她顿了一下,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期待能勾起瑾言的好奇心。
谁知对方只是在她提到‘洗澡时’不动声色的往一边挪了挪,便再无反应。她顿时觉得很无趣,只得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我居然能轻易的将水压缩了,虽然还没有凝聚成冰,但是估计也差不远了!”她自豪地扬了扬下巴。
瑾言听后只是点点头,并无太多意外。他知道木允夕以前修炼天赋不佳是因为其魂魄残破不全,而现在她已经得到了涟漪的传承作为弥补。因此,只要再过些时间,定能有一个质的突破。
看到他如此淡漠的反应,木允夕有些恼火,难得她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他,谁知却换来这样的回应。这样想着,她心中涌上一阵酸楚,内心的喜悦顿时被浇灭,有些失落地垂了头。
发现木允夕前后明显的差异,瑾言也意识到自己如此反应恐怕有些不妥,连忙转头柔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因为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知道了?”听他这么说,刚才的不悦顷刻一扫而光。木允夕皱眉,眯眸询问地看着他,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瑾言淡笑不语,好看的丹凤眼流光溢彩,在暗夜中犹如星空中的熠熠星辰。
木允夕突然探过脑袋,模仿着颜之祁平时的样子,不怀好意地朝他眨眨眼睛,嘿嘿一笑:“小言言,你就告诉我呗!”
瑾言一愣,随即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嗔道:“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他迅速转过头,所以木允夕未能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脸颊悄然消散的红晕。
木允夕吃痛地捂着额角,暗骂瑾言一副老气横秋的卖老样。
看着她半垂眼睑,轮廓精致的侧脸,瑾言禁不住伸手轻轻握住她捂着额角的手,眸光中闪烁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温柔。
“夕儿。”只是一声轻唤,她好似心陡的跳漏掉一拍,脑海中除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温柔的呼唤之外,再无其他。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尽管只是轻轻交叠着手,却像是最亲密的接触,让人不由忘记了时间。
木允夕眼睁睁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紧张得心跳也加速了起来,却意外的感觉并不排斥。一缕青丝从她脸颊边滑落,轻拂在瑾言的脸上,湿湿痒痒的的感觉瞬间拉回了他有些迷离的眸子,瑾言猛地向后一闪,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咳。”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两人瞬间红了脸,垂头沉默不语。瑾言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犹豫着是否应该尽快离去。
“那个、红霄什么时候才能推衍出具体的地点呢?好想早点回家。”木允夕扭了扭身子,有些心虚,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向他,而是努力想找个话题,试图结束房内尴尬的气氛。
“嗯。”可惜瑾言此时内心混乱,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更谈不上什么配合。
“也不知道木梓然那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打败颜之晴呢?啊,你还不知道吧,木梓然是我妹妹,经常梳着两个丸子发髻,好想她呀,还有宸师兄,以宸师兄的实力定能夺冠的,真后悔没和他们一起去!”木允夕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
“宸师兄?”听到一个熟悉的称呼,瑾言有了反应。如果没有记错,最初见面那天她便提过这个名字。瑾言下意识的问道:“他就是你去许愿池的原因?”
“是呀,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就不去了。”木允夕随口答道。
瑾言眸光陡的一暗,随即恢复平静,只是盯着床沿,面无表情的沉默不语。如此一来他便明白了,当初木允夕独自一人去许愿池,定是为了她口中所谓的‘宸师兄’,那么两人的关系便十分清楚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中略有堵塞,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中肆虐。
“不过红霄这个名字还真是与她不太相符,我还以为会是更媚气一点的呢,也不知道是谁取得。”她毫无逻辑关系的絮叨着,自己都不理解到底再说什么。
“是我。”瑾言终于动了动唇角,僵硬的吐出两个字。
“啊?”因为他一直沉默不语,突然冒出几个字,木允夕惊了一下。随即又思考了一下她刚才的说话内容,确定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可是……骗人的吧?那只火狐已经修成人形,起码也有上千岁了,当时他还不晓得在哪呢。
木允夕秀眉微挑,戏虐道:“那你的名字又是谁取得?”
“涟漪。”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在木允夕眸底看到一丝诧异。他略微沉吟,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但也许是他今晚太过失态,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瑾言轻轻将怀中的丸子放回床上,起身抖了抖衣衫。“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边的身影,木允夕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赌气一般将被子蒙在头上,期望能快点睡的不省人事。可惜事与愿违,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的越发烦躁不安。
她恼火地掀开头顶的被子坐起身,不慎将睡在枕边的丸子扫到床下。良久,丸子才在她抱歉的注视下晃晃悠悠地重新飞上床,睡眼惺忪地哼哼两声,再次沉沉睡去。
木允夕嫉妒的瞪它一眼,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去找瑾言。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走廊上烛火黯淡,幽静凄清。她盯着石壁发了会呆,恍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瑾言的房间在哪里。正考虑着要不要回房间继续睡觉,一声娇柔的媚笑在身后响起。
“妹妹可是在找人?”黑暗中,一袭红衣曼妙身影若隐若现。
“没、没……”木允夕浑身一颤,脚步凌乱的后退数步。
“妹妹何必如此惊慌?难道害怕我吃了你不成?”红霄掩口轻笑,一双美眸微微流转,看的木允夕浑身酥软,急忙低下头。
“这冥莲剑,妹妹可还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红霄觉得分外有趣。
“你认识这剑?”木允夕惊讶地抬头,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短剑。
“何止认识……”红霄美眸深深凝视着她手中的剑,仿佛透过它在注视着什么。“涟漪从不离身。”
“你认识涟漪!”木允夕再次惊呼,乌黑的大眼睛急切地盯着她。
“当然。”红霄优雅转身,回眸嫣然一笑,“妹妹可愿进屋一叙?”语罢红袖轻挥,黑暗中的石壁轰然中开,一间内设典雅,泛着幽香的闺房展现在她眼前。木允夕咽了口唾沫,很艰难地跟了进去。
“看的出妹妹有很多疑问。”红霄拢了拢袖口,示意她坐下。木允夕有些忌惮地犹豫着,毕竟她还是很介意对方是妖这个事实。虽说对方此刻表现的很和善,但族中长老从小便教导她们误信妖物,它们最擅长魅惑人心。
大约是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红霄笑而不语,自顾自摆弄一套看似不菲的紫砂茶具,淡淡的茶香很快弥漫房间。不自然的沉默让木允夕更加不自在,眼神飘忽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无意中瞥见石壁上一幅素雅丹青,不由呆住。画中女子一袭蓝色广袖罗纱裙,黑发随意拢在脑后,肌若凝脂,唇若朱砂,眸光清澈璀璨,唇角还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正出神的望着远方,她觉得画中女子虽无惊世之姿,却给人一种温暖柔和之感。画的右上角还题的两行诗:
莫叹浮华言已尽,月盈水满夕成玦。
一片冷香氤氲醉,十分相思更无忧。
不过真正令木允夕震惊的是,她看到画中女子倚靠之物赫然是她初次见到仙剑冥莲时,那只威风凛凛的妖兽。
“她……”虽然心中已有答案,木允夕还是忍不住轻呼。
“是涟漪。”红霄朱唇微启,深深凝视着画中女子,神色中是木允夕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到这样的红霄她有些意外,心中没由来生出几分好感。
“你很在意?”红霄目光重新转移到木允夕身上,一扫刚才的柔和,略带玩味地笑道。
“毕竟她是丸子曾经的主人。”木允夕尴尬地扭头,暗骂刚才看到的定是幻觉。
她很好奇为何一提到涟漪,瑾言也好,红霄也好,都会露出这样温柔又落寞的神情,不由对涟漪越发好奇。
红霄笑的妖冶,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再次柔和下来。缓缓为两人斟茶,轻语,“涟漪是水神之女,也是我今生最敬佩之人。”
她边说边转着手中的茶杯,神色透着愉悦,“她善良优雅,不似其他神仙那样,要么无欲无求冷若冰霜;要么虚伪狡诈惺惺作态。她从不因自己是仙而轻视他人,总是温柔地对待众生……”
说到这里,她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落寞地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尖出神,良久才神色哀伤的继续道:“其实她根本不适合做仙,仙界那些臭规矩让她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如果不是仙,她也不会死……”说到最后,木允夕赫然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怨恨。
“她真的,魂飞魄散了吗?你也救不了她?”木允夕头皮发麻地想退后一些,意外的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红霄对面,手中还紧握着一杯热茶。
“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得到她的传承。”红霄无奈地摇摇头,很快驱散眸中的阴霾,恢复了平日的妩媚。
“传承?我?”木允夕一惊,不明白她所谓的传承所指何物。
“瑾言没有告诉你?涟漪离开前将冥莲剑与她仅存的修为都留给了你。”红霄抿茶,又为她续了些茶水。
看到木允夕震惊地微张嘴巴,一脸茫然的表情,暗笑她们果然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涟漪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会是一番什么光景?只可惜那个人从来都那么高贵优雅,又怎会惊慌失措呢?想到这里,她眸光微暗,黯然垂眸。
“为什么会给我?”木允夕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果是因为误闯涟漪的洞府,可是当时瑾言也在,他们还认识,好像……关系还不一般。想到这里,木允夕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刚才的困惑之感也忘记了大半,更好奇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大概你和她比较有缘。”红霄美眸微眯,没有告诉她真相。“你现在没感觉是因为还没能融合那些力量,时间久了,你的修为定会大幅增长。”
木允夕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瑾言和涟漪,是什么关系?”
红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略微泛红的脸颊,啼笑皆非道:“他们的关系可不一般,墙上那画就是瑾言画的。”
木允夕下意识朝墙上的画看去,画中的女子裙裾飘飞,宛若仙子。一勾一线,都仿佛饱含了全部心神,可见作画之人定是对所画之人珍视异常。
意料之中看到了木允夕僵硬地表情,红霄忍俊不禁,“说不一般是因为很复杂。对于瑾言来说,涟漪大概是他第一个信任并依赖之人,他过去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她身上,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是依恋。我第一次见到涟漪时,瑾言就在她身边了,我这名字还是涟漪让他帮我取得。真亏他居然给我取了这么一个仙气飘飘的名字,要不是用习惯了,懒得换一个,我才不用这个。”
红霄说到此不由自主翻了翻眼睛,明显对他此举很不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咳一声,一如既往的媚笑重回唇角,戏虐道:“妹妹莫不是喜欢上那木头了?”
“怎么可能!”听她这么说,木允夕蓦然红了脸,急忙摆手否认,却在慌乱中打翻了茶杯。
见她如此反应,红霄强忍住笑,故作松了一口的样子说道:“如此甚好,妹妹有所不知,曾经有一位女子对他一见倾心,为他费尽心思却均未得到回应,导致一气之下遁入空门,甚是悲戚。”她无奈地摇头,一脸惋惜。
木允夕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好奇地凑上去想听听后来如何。红霄神色严肃地说:“瑾言对任何人都很谦逊温和,彬彬有礼。许多人都会因他温柔多情的假象沉沦,殊不知他看似多情,实则确实个彻头彻尾的无情之人。至于为何说他无情,归根结底只有……”红霄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木允夕眼前故作神秘地晃了晃。
“只有?”木允夕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手晃了晃脑袋,一脸困惑。
“就是——”红霄收回玉指,嫣然媚笑,“虽然他能通万物之情,却唯独对有关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除了他在意的人之外,他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终于明白红霄的意思,木允夕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万事知的瑾言也有不懂的东西?她有些替那位遁入空门的女子感到惋惜了。听红霄讲了这么多瑾言的事情,她觉得开始对他有了一番新的了解。心情愉悦之后,睡意阵阵袭来,匆匆向红霄告辞,直奔自己的床会周公去了。
红霄靠在门边,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涟漪,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瑾言,所以你即使仅剩一缕残魂,冥冥中也要与他相遇。相信这一次他定能找到真正的幸福,你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