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所欲为》穿青衣服的小鸡

1、第一章 我不属于四季，因为我本冰冷（一）

　　清晨正八点，海面上的小船随波起伏，激起一层层的小波浪。
　　梁琦倚在海岸的石栏边，任由似烈非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旁边地面上有一只毛色黑亮的小狗。再远一点，一辆旧单车垮垮地耷拉在绿化树边。
　　于是，时间悄然而逝，她却很是享受，享受一点一滴的时间在指间滑逝。初三的时候，她一直被埋没在作业堆里，而现在好像一只刚释放的天鹅，迫不及待向外飞，即便这个悠闲的暑假已经过了一大半，她即将迎来新鲜的高中生活。
　　梁琦拿出带出来的相机，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拍了几张艺术照。她喜欢怀旧，或者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有一天她会把相机拿出来，用指尖抚摸着里面的景色，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直到汗液要浸湿以衫的衣服，她才有回家的念头。

　　“黑仔，我们回去。”这只小狗叫‘黑仔’，取名源于它那身黑得发亮的长毛。
　　她骑车不算熟稔，动作有点滑稽。所以总要向四周瞧瞧是否有人在盯着自己，这已成一个改不了的习惯。
　　眼珠溜了溜，打从心底间就认为这条路只有自已一个人，毕竟八月早晨的阳光也算炽烈，如今现代都市的人都喜晚睡晚起，没有人像她这么笨来到大海岸边晒太阳吧？
　　一个人的世界，有点疯狂。
　　这辆破单车随着她的节奏胡乱摇晃着，黑仔也乐得奔奔跳跳。
　　梁琦喜滋滋地转身看看后面紧跟的小狗，一个不留意感觉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而她和单车也都跌倒到沙地上。

　　“啊……嘶……”
　　脚磨破皮，屁股也摔得厉害，她皱着眉不满地望着前面阻碍自己的东西。
　　本以为是一个东西，谁知是一个人，看上去还是一个成年男人。
　　还好收住自己那窘迫的样子。她默默地想。
　　她是一个固执的人，只能让熟悉的人看见自己的窘迫；不熟悉的，则会展现出自己冷静镇定的模样。

　　这个人单手撑在沙地对面上，头微侧，所以她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顶多，能看见他的侧脸。
　　遗憾的是，梁琦没戴眼镜，依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半晌，男人转过头背对她，低声道：“抱歉。”

　　按理来说，该道歉的人应该是她，这个人无缘无故跟她道歉？挺着那把好像不怎么有诚意的道歉，梁琦倒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正当她扶起自行车站起时，这个男人也正好转过身子来。她不由自主抬起头想看看这个是不是帅哥，而他的手突然搭在梁琦扶着单车手柄的手，自己顿时认为眼前的人是一个流氓。
　　他终于感到不对劲，又在她左手上摸了一把，她忍着不敢全身颤抖，接着，他毫不忌惮地问：“这是手？”
　　她的眉头就皱得更加深了，你没眼看？！她死死盯着这个看上去五官端正，侧脸有型的男人，什么也不敢说。
　　他又跟她说了声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的眼睛……看不见。”

　　下一瞬，梁琦整个人有点僵硬，呆呆地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
　　因为得知他双眼失明，梁琦才敢大胆与他“对视”。她的视线从地上移动到他的脸上，到他的眼睛……
　　果真，眼珠都是木楞的，她看不见眼珠特有的那种灵气。
　　即使方才他说了“不好意思”，可是语气如此清淡，让梁琦感觉自己才是有愧于他。虽然，她的确撞倒了这个盲人。但——跟她道歉的人是这个男人，没人强迫他。
　　梁琦的脸上露出少许不满的表情，但事实上在她心底间根本没有这种情绪。也就是说，她没有讨厌他。也许……是因为他不像一些叼着烟头的堕落青年，也不像满脸胡渣不懂文明的大叔，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干净。她喜欢这种干净的男人。
　　她又开始打量这个年轻男子。

　　“你……看见我的拐杖吗？”他问，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梁琦顿回神，这才发觉他背后还真有一支拐杖。
　　拐杖，残疾人视为“第三条腿”。
　　梁琦看了一眼她，视线再落到拐杖上，默默叹了口气。他还这么年轻就需要拐杖了，而那条拐杖陪伴自己的时间将可能比伴侣更为长。
　　她低声应了一下，然后绕过他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他。因为梁琦长这么大还不怎么跟男生接触，所以她并没有用手碰他的手，表示拐杖已经在他旁边了，而是……用手中长瘦的拐杖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反应很快，下一秒就从她手中接过拐杖了。
　　男子没向她道谢，摸索着熟悉的路径逐渐离去。
　　虽说八点算不上大清早，可一个瞎子来到没有盲人道的岸边散步？这的确有够稀奇，理当难以置信。

　　梁琦在路中间，微微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岸上并不是障碍物，她可以看见摩托车、单车，还有少许出来坐穿过海的人，其中穿插着小孩。他们天真无邪，扯着妈妈的衣襟低声说着什么，手还指着那个撑拐杖的男人。
　　他是盲人，却不是聋子。
　　她想，那个人肯定听到小孩子的话了，他们的距离不远。
　　可是，他走路的背脊依然很直，很直。如果他不是跟自己说了一两句话，梁琦会直接认为他还是个聋子，听不到那些嘲讽声。
　　接着，背影模糊，直至看不见。
　　他的面孔固然好看，可对梁琦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过路人。她所遇面貌帅气的男人虽不多，却也不是遇不到。况且，她也不会突然对一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暗暗思念。于是乎，这样过了半个月，梁琦也开始要开始高中军训了，而那天遇到的他的记忆也渐渐被她抛到脑后。
　　他，也不过是路过梁琦的阳光，短短一瞬。

　　过了八月中旬的立秋，到了月底，天气并没有好转，往往在外走了几步就大汗淋漓了。炽烈的日光将大场上同学白而嫩的皮肤晒得黑亮，梁琦也不例外。
　　她比一般女孩的皮肤略黑。

　　就在休憩的时候，她初中的死党走了过来。这个扎着一条长马尾的女生裂开嘴角，右手摊开，道：“拿水来！”
　　梁琦略踌躇了一下，尔后看着眼前的死党，这个叫李曼宁的女生。
　　杯子里的水只剩不多，如果她把水给她，在接下来训练中她岂不是没水喝了？去装水的地方离这儿比较远，她不能在十分钟装水完毕随后赶回来。
　　见她不为所动，李曼宁重复了刚才的话。
　　最后，她还是把水递给她了。她苦扯着脸蛋说：“你怎么喝那么多水？”她怕曼宁发现自己对她的不满，所以用了一种特别轻松，像是随口说出的语气，并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
　　李曼宁本来没搭理她，自个儿喝了一大半水，接着对梁琦道：“我口渴行不？对了，反正你也不怎么喝水，这点水留给我喝吧！”
　　她本想反驳，可最终还是点头，默不作声，摆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但事实上，她的唇角干涩得。

　　李曼宁是梁琦初中三年的好朋友，两人一直形影不离。梁琦生性平静，不善于与人沟通，所以彼此认识都是因为曼宁的主动。
　　而这个女生占据了她初中三年。整整三年，从青涩渐渐走向微成熟，梁琦只对她熟悉。有时候班中举行活动，她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曼宁都帮她安排好，很少说不。两人属于互补型，她人缘好，就此梁琦认识一两个男生，虽说聊得来，但一旦没了联系，她也不在场，梁琦对任何男生都如陌生人，一问一答，让人觉得麻木不已。
　　她还是个样貌姣好的女生，初一的时候并不明显，或者在那时并不懂什么为美，但再过了两年，她渐渐发现李曼宁有张好看的脸，围在她身边的男生也多了起来，渐渐地，她开始羡慕。
　　然而，羡慕就代表嫉妒。
　　即便这样，她最好的朋友还是李曼宁。

　　倏地，吹哨声清晰地飘入耳中，还发愣的梁琦顿时放下空瓶子站起身，纹丝不动。教官在她跟前走过，她身子紧绷得很，果真其然——双脚分开呈60度，膝盖绷紧，腰挺直……
　　可是站在她旁边的曼宁吊儿郎当似的动来动去，梁琦不禁在心底间埋怨了一下：不就站一会儿么？真是弱不禁风！
　　教官站在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曼宁，但是她根本没发现。整个集体里就她在动，特别明显。梁琦本应可以提醒她的好朋友，因为她离她最近，而且她也知道教官在盯着曼宁，可是她没有，她怕只要她的唇角轻微一动就会被教官点名出去。
　　她本来就是胆小无量的人，从未敢在大家面前露相，无论好坏。于是就这样，李曼宁被教官点名出去。李曼宁在几百人面前踏步，没有一个人不饶有兴趣地瞧着她看。这天她还穿着比一般运动鞋高跟的鞋子，靠脚的声音很响，却不是那种死死拍地的声音，那很明显是高跟鞋特有的声音。这本应是梁琦觉得很窘的事情，李曼宁根本不在乎，嘴边还带着笑容，仿佛这不是罚，而是玩。
　　人群中有人轻声笑，梁琦也忍不住抿唇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