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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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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经过倾煌软硬兼施,加上音迟打死不肯走,月藤迫于无奈还是在扶依留了五天。
往裂空的路上,月藤虽然想赶路,可又舍不得弟弟受苦受累,这样或走或停,到裂空所花的时间居然也没比去时用的差多少。
这才让月藤一直紧绷着的脸缓了下来,倾煌也终于松了口气。
哪知才刚踏入星印殿,还没来得及给音迟安排住处,便先看到了早等在那儿的从晓沉宫来的使者。
“大人一路辛苦了。”使者颇是笑容可掬,“二王子准备了宴席,请大人务必前往。”
月藤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被那人先抢了话:“二王子说,这么久没见大人,有很读哦事情想跟大人聊聊呢,大人不了解城里近况,做事也必定有为难的地方,所以很希望大人能前往呢。”
微微变了脸色,月藤自然懂得使者话里的话,沉吟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那么请转告二王子,月藤随后就到。”
使者却没有离去,一样笑容可掬神态恭敬地站在那儿:“二王子吩咐了,小人随祭司大人一同回去便可,不必另外通报了。”
言下之意,是要月藤跟他走了。
月藤脸色一沉,却也不发火,顿了顿,反而扬起一抹微笑,回过头去,低声对旁边的倾煌说:“小迟的事,你让苏璃去安排吧。若是阿魂肯见你,就跟他说我去了晓沉宫。”转过一点,对音迟抱歉地一笑,“小迟,我先出去一下,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倾煌跟苏璃你也是知道的,等我回来再陪你……”
音迟了解地一笑:“放心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想起他在扶依种种,看着那满不在乎的笑容,月藤无力地一叹:“你啊……”心下也知道倾煌会处理好,他也不担心,拍拍音迟,向使者示意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留下倾煌和音迟两人在原地,谁也没说话。
“倾煌哥哥,”好久,音迟才闷闷地开口,“那二王子谁呀,真霸道。”
倾煌转眼看了他一会,才微微一笑:“那是观王最崇的儿子,也只有六王子魅岁,才有能力与他抢一抢王位,现在王城上下都知道,月有意助他。”
音迟怔了怔:“帮他?那是真的吗?”
倾煌笑了:“月有自己的安排,你别操心这个了。安心住下来就好。”
音迟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突然扬起一抹顽皮的笑容:“倾煌哥哥,我能不能四处看看?”
“去吧,只是月回来前你一定要回到这里,出去也行,如果迷路了就跟人说你是星印殿的人,请他们带你回来。”
音迟笑得灿烂:“是!其他就麻烦倾煌哥哥咯。”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白色身影,倾煌轻轻地松了口气。
月藤走进晓沉宫时,苍宸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来了,脸上的严肃才退了点,将侍者挥推了,笑着迎了上来。
月藤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行过礼,几乎不带感情地开口:“不知是什么事,要二王子传唤得这么急?”
苍宸关上了门,才走到他身边,笑着看他:“生气了?”
“不敢。”
“果然是生气了。”苍宸叹了声,才缓缓道,“你知道么,父王病了。”
月藤微微一动,等他说下去。
“昨天突然晕倒,现在还没醒过来。巫医们都说了,没大碍,养几天就好。”苍宸还是不急不缓地说着,“只是,远岚宫里面传了消息了。说是……没多少时间了。”
月藤一震,几乎愣在了当场。
没多少时间了。明明众神礼前,还那么精神地跟自己说话。
“月?”
暗暗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月藤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么,也该是你跟六王子该上场的时候了。”
苍宸望着他,好一阵,才慢慢开口:“我们胜算各半,有你助我,那就是一半以上了。”
月藤一笑,并不说话。
屋里一阵静默,空气似乎凝结在了一起,没有丝毫流动。
“月。”苍宸低低地唤了一声。那人脸上无喜无悲,垂着眼,似乎在等什么。苍宸握了握拳,又松开。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月藤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刚回来就先到这里来了,我该先去探望一下王。”顿了顿,才又接下去。“流言……很误人。”最后一字落下,他没再看苍宸,只微微一弯身,转身欲去。
该说的话说了,该暗示的也暗示了,多留也没什么意义。
“月!”苍宸却还是叫住了他。
月藤停了下来,微微回头,等他继续说。
“你……”苍宸吞吞吐吐,就是没说出下文来,“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对吗?”
“这是月藤的私事,请二王子自重。”月藤淡淡地道,移了一步,“如果你非要答案……那么,是。”
苍宸看着月藤的背影,好久,才终于舒了口气,轻轻地说:“那天,你走了以后,魅岁到过星印殿。”
月藤停了半刻,然后走了出去,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苍宸颓然跌坐下来,慢慢地抱住了头。
前后不过很短的时间,月藤走出晓沉宫时却觉得疲惫万分。
多一字,少一字,哪怕苍宸再喜欢自己,他毕竟是一个“王子”。
王——之子。
累,每次跟他说话都累个半死。
正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时,月藤连脸都白了。
“请问是大祭司大人吗?”衣着端庄的侍女走到面前,“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无力地呼出口气,月藤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乐意之极。”
这侍女他认得。观王最爱的女人、苍宸的母亲——雪涟碎身边的侍女。
先是儿子后是母亲吗?暗暗苦笑一声,月藤整了整衣袍,跟了上去。
雪涟碎年轻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已经有一个成年儿子的母亲,浅绿色的长发用珍珠链挽起的发髻,碧绿色的眼眸里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水一般的温柔,唇边的笑容,让月藤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假的。
一个让人见了一定会产生亲近感的女人。跟自己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人。
一见到月藤,她便先站了起来,笑着将他引进屋子里:“祭司大人肯过来,真是荣幸。”
月藤不失礼数地点了点头,一样笑着回应:“有夫人的邀请,月藤的荣幸才是。不知夫人……”
雪涟碎笑着挥退了其他人,走到月藤身边坐了下去:“祭司大人不介意我坐得这么近吧?”
月藤笑了笑以示无妨。
雪涟碎看了他好一会,才笑了起来:“总听说宸儿喜欢,要到今天看得这么清楚了,才懂得。”
月藤心里一惊,脸上不动声色:“夫人您这是……”
“祭司大人就当我是个过分宠孩子的母亲吧。”雪涟碎不好意思地一笑,脸上一抹红晕煞是动人,只听她慢慢地说下去,“城里也有人议论,说宸儿在花神祭时给祭司大人送了花灯,我也问过宸儿,他那孩子,开始不说话,最后终究是承认了。我是想吧,世上的人都说男女雌雄,两个男子在一起终究是让人不舒服的……”
“月藤明白,但是……”
也不让月藤分辩下去,雪涟碎打断了他的话,只笑着看他:“祭司大人也知道,我不是人类,对于这些,倒也不怎么计较。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幸福重要呢?只求祭司大人不要嫌弃他的任性,那就很好了。”
月藤听得哭笑不得,难道这位夫人,竟然是要给自己儿子说媒了不成?“夫人,您这样说,月藤实在……”
雪涟碎笑着摇头:“我记得那时候遇着王,有人反对说我不是人类,不该跟他一起,王说过一句话,他说,只要灵魂是相爱的,外貌是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记着他的话,才一直留在这里。不知不觉也好多年了。我们族里,观念什么的,跟人类不一样,我虽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是人类那些想法什么的,还是学不会多少。所以……” 说着说着,月藤突然觉得雪涟碎的眼里有一抹深得他看不清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正想着,便听到她继续说,“男子跟男子也好,伦理什么的,我都不计较。”
男子跟男子也好,伦理什么的……
伦理什么的。
月藤听得心惊,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抬头看她。“夫人,您误会了。”
“继承王位的只能是圣系一脉,祭司大人愿意帮宸儿,难道不是对宸儿有情么?或者说,即使还没到这地步,可是,将来宸儿登上了王位,他的人,不也是皇家的人么……祭司大人,您懂我的意思吧?”
月藤愕然地一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碧眸。他怔怔地看着雪涟碎,好一会,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您都知道?”
雪涟碎终于笑开了:“我没有告诉王,也没有告诉宸儿,更不会跟别的人说……本来,也只是试探而已,不过看来,我是没有看错了。”
月藤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了眼前这个女人了。
雪涟碎轻轻一叹,居然带着说不出的韵味:“你跟六王子,其实很像。”
月藤又一次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雪涟碎。
“明明眼睛头发,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可是,只要细心去看,就会发现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 雪涟碎笑了,“六王子像王,比宸儿要像。”
月藤觉得自己已经只能坐在那儿听着,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您怨王,对吗?” 雪涟碎柔声问,“他要了六王子,却没有要您。”
月藤合上了眼,再张开时已经不再是那只带着冰冷和伪装的双眼了。深紫色的眼中有一丝迷惘:“不……没有完全继承圣系的血统,是我的错。”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
答案似乎有哪里超出了雪涟碎的估计,她有点诧异地看向月藤,一对上的,却是一双让人惊艳的眼睛。
右眼还是那水晶一般的深紫,左眼,却是红若琉璃。
原来不是没有继承,只是,没有“完全”继承。
好久,雪涟碎才笑了笑,看着月藤:“祭司大人看不上宸儿吗?”
“禁忌之身,是月藤配不上。”不管雪涟碎是否明白,月藤却说得很坦白。
雪涟碎也没有表示,只叹了一句:“真是可惜。他真的很喜欢您。”
月藤并不说话。
“那么,”雪涟碎突然抬头,“就当作是威胁吧,我可以提一个请求么?”
月藤不自觉地一皱眉:“请说。”
雪涟碎没有忽略他的皱眉,却只是一笑:“失败者也该有他们的补偿吧?”看到月藤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她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请您,在最后,留宸儿一条命。”
月藤似乎已经猜到她的话了,微微一笑,转眼笑开了。他站了起来,开始往门外走:“夫人您过虑了。”
看着月藤的背影,里面只有孤单得让雪涟碎眼眶发紧的苍凉,她揣摩不了月藤的表情,只是突然觉得,压在心头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失了。
——王,也许您真的错过了一个很优秀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苍宸醒来时,看到房间的桌上,放着一支紫色菖蒲。问侍者,回答说是星印殿送来答谢昨天的宴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