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花零落》封影

6、第06章

　　我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的秦彻，他似乎很难受，眉头紧锁，双目阖着，睫毛微颤，口中呜呜嗯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不妙，烧得厉害，果是这洞里太阴冷潮湿，加重了他的伤。无奈，我只能将他抱起，又渡了不少真气给他。今日损耗实在不少，我也觉得冷起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我觉得这样等着不是办法，便再运了些真气将他周身裹着，出了洞上山寻了些草药。

　　迷离谷的妖民们对山上花草药的功效都颇为了解，寻些药草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可药寻回来后却发现，秦彻依旧昏睡着，别说药草，连水都喂不进去。

　　我有些急了，他若不吃药不喝水，便是耗着我给他的真气，待我的真气耗尽了，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只能自己将药草嚼烂，塞到他嘴巴里，再嘴对嘴，一小口一小口将水渡给他。如此这般不晓得折腾了多久，总算是把那点药草都喂了下去。我又渡了一口水给他，他突然睁开了眼。

　　我欣喜若狂，那些真气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

　　他虚睁着眼，嘴动了动，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我……姑娘……”

　　我赶忙捂住他的嘴，“别说话，也别动，你身子虚得很，安静躺着便好，秦羽去买马车了，过会儿来接我们。”

　　他缓缓一眨眼，表示明白，便闭上了眼，静静躺着。

　　我用手背抚过他的眉，他的脸，真是张俊俏清秀的脸，嗯，我见过的人或妖，就数这张脸最是好看了。我看着他，轻出了口气，第一次这么尽心救一个人，竟有种从阎王手里夺人的成就感。

　　正看得出神，秦羽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落……落清姑娘……我……我回……回来了。”

　　秦羽办事牢靠，马车内垫了不少被褥，不怕会太颠着秦彻，大夫已经在马车内等着，我们几人到了玉宁县，就住进了最好的客栈。秦羽全部都打点妥当。

　　大夫最后诊了一次，说秦彻已无大碍，只需休养，便回了，天已经黑透了。

　　秦羽叫人送了些饭菜到房中，我早已饥肠辘辘，秦羽应该也差不多，两人对坐无话，只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扫光，而后，对视，哈哈大笑。

　　秦羽叫我赶紧回房休息，秦彻由他来照顾，我点头，只道了句“有事叫我”就回了自己的客房。

　　这一天，过得相当不易。

　　次日，秦彻醒了。秦羽忙着抓药煎药，还要联系京州的人事，我就帮着他照顾秦彻。

　　“落清姑娘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正式谢过。”说着，秦彻便要起身。

　　我赶忙拦住他，“哎哎哎，别老急着要谢恩啊，好全了再说，你这身子，可不好再乱动了。”

　　“嗯，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待我到了京州，定重谢姑娘。”

　　我撇他一眼，“你这就俗了，人在江湖，不过是个义字，大家都是朋友，既能遇上，便是你我的缘分。”

　　“未想落清姑娘不仅生得貌美，还是副侠肝义胆。”

　　我嘿嘿笑着，凡是夸赞的话，我听着都受用。

　　我转身拿来稀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他一愣，脸上竟泛了丝红晕，“呃……不劳姑娘了，我自己来，自己来。”我心里好笑，这个秦彻，面皮还挺薄。

　　他接过碗，右手轻捻起勺子，缓缓在碗中搅了两圈，舀起一勺粥，凑到唇边，试探了一下，觉着不烫，才送入口中。他如此慢慢悠悠，安安静静地喝着粥，我就盯着他看得出神。啧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喝个粥都这么优雅。

　　他似乎觉察出我在看他，停下动作，抬眼看我，我赶忙收回眼神，转头往窗外望去。

　　“落清姑娘，那密林人烟稀少，还有山匪猛兽出没，你一个姑娘家怎的独自入林？”他突然发问。

　　我心里一瞬慌乱，找什么理由？什么理由？

　　“哦，呃，那……我……我自幼跟随师父学医，进山采药……且……且教我习武……”我说得磕磕巴巴。

　　“怪不得了，不知落清姑娘师从何处？”

　　“呃，无名无派，且师父早年仙去了，留我一人在山中以采药卖药为生。”阿弥陀佛，我这可怜的虚构的师父呀，连酱油都没得打，直接就被我说死了。

　　他总算没了疑问，静静喝粥。

　　好一会儿，他才喝下那小碗粥，将空碗递给我，我接过碗时，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盯着我看了一阵。我被看得心头发虚。

　　“呃……？”见他这么久还不肯放手，我发出疑问。

　　“落清姑娘，你可愿……”他顿了顿，“愿与我们同往京州？”

　　我舒了口气，我当什么大事，摆这么大架势，刚欲回答，他又道：“我虽非京州人，可府上也有生意在京州，定不会亏待姑娘。”

　　我笑了，“好啊，反正我也没去过。”

　　他先一怔，再微微一笑，“如此再好不过”。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秦彻与秦羽不同，秦羽外向，脸上时刻挂着笑容，与他总有说不完的话；而秦彻冷清，看着一本正经，说起话来总觉不那么自在。

　　在屋子里坐着，甚是无趣，便与秦彻道：“你这伤还需多休息，我出去看看，你好生歇着吧。”

　　他点点头，“嗯，多谢落清姑娘。”

　　我走到门口，转身补了句，“我一会儿便回。”

　　“嗯。”

　　我在这小县城晃悠了半天，回去时已是傍晚时分，秦羽已经回来了。见我进屋，秦羽冲上前来就抓住我的双手晃着，“听阿彻说你要与我们一同去京州？”

　　“是啊，怎么？”

　　“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开心了，哈哈，有佳人作伴，这一路定不寂寞。对了，落清姑娘是我们的福星，这国试也定能高中。”

　　“看你激动的，我又不是神仙菩萨。”

　　“怎的不是？我看你第一眼就觉着你是仙子，定是下凡来助我们的。”

　　一旁的秦彻咳了几声，秦羽才放开我的手，走到秦彻身旁，拍了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嗯，无妨。”

　　我们在玉宁县住了五日，便启程前往京州。因担心秦彻的伤还没大好，我们选择乘坐马车。一路上，我与秦羽聊天、逗趣、猜谜，十分开心。秦彻不知是身子还没恢复抑或是性格使然，只躺靠在一侧，很少说话，也少有表情。

　　一到京州，秦羽便开始忙碌，联系他们府上分铺，安排我们住宿……我与秦彻没操半分心。

　　我对秦彻打趣道：“说起来秦羽是你弟弟，我看他倒像是哥哥，会办事也会照顾人。”

　　他倒不介意，只是赞许地点头道：“阿羽办事一向稳妥。”

　　之后的日子，为不扰他们备考，我大多时候都往附近的山上跑，采些草药换钱，他们倒是常劝我别再上山，也给了我不少银两，可是一来我本就闲不住，再来当时说的谎话总要圆得像样些。

　　如此便到了国试的日子。他们要考三日，吃住皆在试堂里，我便遁回了迷离谷。

　　两日后我回到京州的客栈，一开房门，只见秦羽正蹲在我屋里翻看药草。

　　他一见我，眉开眼笑，“小清，你这两日去了哪里？住山上了？”

　　我没回答，满肚子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该考试么？不是考三日么？你这是……？”

　　他轻轻一笑，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下，不等我动，他先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与秦彻……并非亲兄弟。”他突然冒这么一句，我“啊？”了一声。

　　“我爹是秦彻府上的管家，七岁那年，爹娘带我回乡探亲，回来的路上遭遇山洪，爹娘便去世了，秦老爷得知我们返乡的那条路被山洪冲垮，亲自带人前来探查，因此我得救了。”

　　我听得说不出话，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他抬眼看我，继续道：“秦老爷将我救下，我只比秦彻小一岁，便做了他的侍读。秦彻却从不将我当下人，让我与他一同学习，也不许我叫他少爷。再之后秦老爷收我做义子，秦彻更是待我如亲弟弟一般。”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不愿与秦彻相争。”

　　“也是也不是”，他望着窗外，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如此深沉。“秦彻才学在我之上，又胸怀大志，定是前途无量。而我若在国试中侥幸得好成绩，将来与秦彻官位相当，官场混乱，我很难做到与他政见完全一致。若我考得一般，被调配到小地方做个小官吏，便要与他分开。而我，只想报答他，伴他左右，助他一臂之力。”

　　“阿羽……”我握住他的手，一直觉得他整天嘻哈，无忧无虑，心思竟如此之深，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好啦，”他换回了平日里的笑脸，“我还需你帮我个忙呢。”

　　“什么？”

　　“嗯……明日秦彻回来，总得找个理由……不参加国试的理由。”

　　我“嘿嘿”一笑，“明白了，你与我一同上山采些治疗急症的草药罢。”

　　“哎呀呀，小清，你果然懂我。”说着就装作落泪的模样，要抓我的裙摆来擦拭，被我一掌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