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遇见你》苗慈曰

3、第 3 章

　　第三章
　　顾铭昭：有些人是必须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的，不管用怎样的方式。

　　林青满意地放下笔，略整理了一遍曲谱，小心地收好，将吉他放回原处，看了看表，节目的录制时间就结束了。
　　七染戴着耳机开门进来。她正反复地听着那一小段曲子。难怪席朗会怀疑这曲子是她写的。虽然她能听到的仅仅只是这么一小段，但是这么充满灵气的乐声，跟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些主打是在是太过不同。
　　“也难怪他会想到我。”七染苦笑。
　　林青看七染戴着耳机，脸上时而疑惑时而苦笑的神色，还以为她在听广播剧什么的，便也没过去打扰，静坐一旁，等着M-one回来。

　　顾铭昭结束了录影，换好便装，戴上帽子，看到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过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上车席朗就问道：“今天怎么样？听说都是最近很受欢迎的乐队。”
　　顾铭昭摘下帽子，捏着眉心，懒懒说道：“一般吧，还算有特点，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说到这儿，他又想到了自己让席朗查的那首歌的事情，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个乐队的鼓手查的怎么样了？”
　　“你知道凡音留声的老板么？”
　　顾铭昭略一思索：“听说是个女人。”
　　席朗点头：“是我学妹。”
　　顾铭昭一听，轻哼一声：“你们这些学作曲的都跑出来做生意，难怪现在好歌越来越少。”
　　席朗被他说的苦笑：“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唉……但是我这个学妹是真的很有才华的，你还记不记得那首《小断袖》？”
　　《小断袖》——怎么不记得。这么灵的歌！
　　顾铭昭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席朗看他这个样子，点头道：“词曲作者正是我的这位学妹。”
　　“当时她才刚刚大一，弄出这首歌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是她写的。”
　　“怎么？难道我现在听到的这首歌也是你学妹的手笔？”
　　席朗颓丧地摇了摇头：“她否认了……她没必要撒谎。”
　　所以，这首歌真的不是她写的。
　　顾铭昭受不了席朗这样绕圈子，直接问道：“那这首歌到底是谁写的？”
　　席朗被问得一摊手：“她说会帮我查，再等两天吧！”
　　顾铭昭不满地轻哼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顾铭昭坐在二十九楼的落地窗前，对着城市辉煌的夜景，抱着吉他，喝着啤酒，记下了白天听到的完整版的曲子。
　　看着整理漂亮的乐谱，顾铭昭勾唇一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一定要找到你。

　　林青回到凡音留声的员工宿舍，拿出白天在化妆间里谱好的曲子，看了看，略犹豫地又放进了包里。
　　这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准备送给项晨的生日礼物。自从十三岁送了连静桥一首生日歌之后，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让他愿意为他写歌的人，直到项晨的出现。
　　少年的爱恋就像一池清水，纯净得让人不敢直视。
　　就在他好不容易录好了音的时候，一夜之间，他与项晨充满爱意的书信——确切的说，只有他写给项晨的那几封信出现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
　　一夜之间，他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变态”，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某一件脏兮兮的，触碰不得的东西一样，那样纯然来自孩子的厌恶的眼神，把他一把推到了悬崖边上。
　　那首歌变成了他这一段暗黑岁月最让人心碎的注脚。那些音符组成的不再是欢乐与爱意，而是背叛与毁灭。
　　他还没来得及再见项晨一面就被林家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寄宿学校。在那里，他不再爱说爱笑，那些曾经带给他快乐的东西：篮球，音乐，阅读，漫画……都被他抛弃。每天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在乎他，就让他一个人呆着，直到世界的尽头。
　　在晦暗的三年高中生活之后，他甚至连宣城都没有回去就脚尖一转，直接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在那里，他终于慢慢开始舔舐伤口，重拾音乐，用坚强和毅力完成了大学课程和作曲课程，拿到了两个学位之后，林家终于没有理由不让他回国，而当那件事也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
　　最近只要一摸吉他就会想起这首歌，这让他感到有些苦恼。
　　这是首很好歌，林青能够肯定，所有听过这样旋律的人都不会轻易忘怀，音乐也是会上瘾的。
　　顾铭昭无疑就是第一个被这首歌毒害的牺牲品。
　　完成全谱之后，顾铭昭忍不住又从头弹了两遍。听到完整版的感觉简直好比在炎炎夏日吃冰棍，就像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方绿洲。
　　顾铭昭哈哈笑着把谱子盖在脸上，放开手脚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恨不得打两个滚表达自己此刻愉悦的心情。
　　“我一定要唱这首歌！”顾铭昭下定决心。

　　林青完成了两首歌，其中有一首并不是那么让他满意。七染让他交谱子的日期就快到了，他不自觉将目光又放到了写给项晨的那首歌上。
　　离开宣城的两年，除了林姗姗去世的时候，他哪怕过年也不曾回去。项晨更是在葬礼之后就完全失去了音讯。林白和连静桥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他们都默默地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着他，他懂。
　　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如果用来说再见的话，那再难过的事情也是可以放下的吧！
　　这么想着，林青终于抽出了那份曾经属于自己爱情的曲谱，并着那首较为满意的新作，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自从凡音上了正轨，七染就不再那么频繁地出现在录音棚了。今天是她与林青约好的日子，她知道M-one的排练时间，便提前到了101室等候，顺便看看M-one的排练情况。
　　虽然名义上林青算是她配给M-one的经理，但是乐队的事情还是队长方沉说了算，林青干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打杂活儿。七染虽然不打算给林青额外的照顾，但是两年的锻炼在她看来已然足够，林青到了必须换一个平台的时候了，如今她也已经具备了提供机会的能力，而能够登上多大的舞台，就得看林青今天能够交给她一份怎样的成绩单。
　　M-one的排练还是老样子，早年创作的几首单曲固然可圈可点，但是在这个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推陈出新的娱乐圈，一首好听的歌远远不够，想要成名，想要被记住，需要的不仅是好歌，更是要能够卖座的曲子。
　　M-one的后劲明显疲软，在七染眼中，这支乐队已然到了瓶颈期。

　　“染姐。”林青招呼道。
　　七染手正站在录音室门口的走廊上抽烟，长长的烟卷连着一个犀角滤嘴，看到林青，隔着烟雾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飘渺得让人心醉。
　　“来啦。”
　　说着往录音室里一指，示意自己抽完这根烟就进去。
　　林青进了录音室，放下背包，拿出那两份曲谱放在桌上。易天看他拿出谱子，便凑上来问道：“这哪来的歌啊？”
　　林青腼腆一笑：“我写的。”
　　易天愣了愣，冲着林青一笑：“行啊你小子，深藏不漏啊！”
　　方沉也在易天身后，听到林青的回话，撇嘴说道：“会写两首歌罢了，有种的写出一首主打歌来再说。”
　　M-one曾经有一首歌进了榜单，两个月内被顶到了前三十，正是方沉的作品。为此方沉很是自得了一段时间。
　　林青听着他的嘲讽，没说话，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不多时，七染抽完了烟进来，发现M-one围着林青，便过来，接过林青手上的谱子，略一看便塞给方沉：“弹出来。”
　　方沉极不情愿地接过谱子，找了把吉他，略顺了顺音，弹了起来。
　　先弹的是林青的新作，曲风沉郁，深沉中带着激昂，几个转折处理得顺畅自然，算得上是好作品。七染心中暗暗点头，这样的能力，做编曲倒是浪费了，重心应该放在创作上。
　　一曲弹完，易天率先鼓掌，七染也点头：“是非常不错的习作，稍加修改就会大放异彩。”
　　“接下来的这支曲子我来吧。”林青说道。
　　“好。”七染说。
　　方沉暗沉着脸，将吉他塞到林青怀中，默默站到一边。
　　林青没有看谱，深吸一口气，波动了琴弦。
　　舒缓的几个小节流泻而出之后是渐渐欢快起来的节奏，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几个音节，却在那样简单的排列后变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旋律。
　　七染凝神听着，渐渐到了副歌高潮部分，俨然就是她这两天忍不住听了无数遍的那首曲子——
　　“是你！”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完全落地，七染就忍不住叫了出来。一屋子人迷惑地看向她，她也不管，直接开门出去，再没回来。
　　“这首歌……这首歌真好听。”易天道。
　　林青还是那样腼腆地笑笑，不再多说。方沉依旧沉着一张脸，抬脚出了门，狠狠地甩上门，贝斯手和吉他手不声不响地随后而出。
　　易天一看自己被剩下，也不敢待太久，寒暄两句便也离开了。
　　录音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林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吁了口气，起身锁上门，打开录音设备，坐到话筒下，录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Demo。

　　七染站在凡音的后门抽烟。还是那根犀角滤嘴，烟雾缭绕中是她闪着不可抑制的兴奋光芒的眼睛。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她非常肯定林青今天交出来的这两首歌能红，尤其是第二首，是绝对可以金榜前五的作品。而且照席朗前日给出的消息看，顾铭昭非常喜欢这支曲子，如果能够让林青跟顾铭昭合作——这起点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仰视的。
　　易经曰：强极则辱。凡事都得有个度，过犹不及。
　　林青的背景太过简单，她自问现在还当不了林青的靠山。而在娱乐圈里，没有一个坚实的靠山，想要站稳脚跟要么狠得下心被潜，要么狠得下心等机会。
　　这么看的话，顾铭昭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个机会呢？
　　想到这儿，七染的一根烟也见了底，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七染挑眉一笑，拨了个电话。
　　“学长，你要的人找到了，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助理，没上过正经科班，是个野路子。”

　　顾铭昭虽然不是处女座，但是事事求完美的性格在他身上却发挥的淋漓尽致。
　　“重做。”
　　声音还是那样轻轻的，随着一声耳机放在桌上的轻响，夏宇同志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席朗开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开始录音了？歌不是还没选好么？”
　　顾铭昭抬头对席朗一笑：“我一定要唱这首歌。”
　　席朗头疼：“我知道，但是好歹也先找到作者吧。”
　　“这都快一星期了，你还没找到人，我决定先唱了再说，实在不行就等着人上来告我好了，刚好把那家伙炸出来，这样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买下这首歌了。”
　　席朗的头瞬间更疼了：要是让顾铭昭知道写这歌的人是个野路子，那还不炸翻天了？！
　　说起这个事儿，中间还有个官司。
　　顾铭昭自己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可惜不是学的作曲，而是钢琴。顾夫人当年本来想培养的是一个享誉国际的钢琴家，结果十七岁那年，顾铭昭走在放学路上都能被大导演相中，跑去演了《长堤少年》，如果没拿奖那还好说，可偏偏第一次上大银幕，还是一部冷门的文艺片，竟然歪打正着地让他拿了一个知名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有奖傍身，家里也不好多说什么，从此算是进了娱乐圈。
　　很快，顾铭昭就终止了学业，专心自己的演艺事业。等过足了戏瘾，顾铭昭也开始筹划自己的第一张专辑。这时的顾铭昭已经通过电影电视积累了大票粉丝和人气，这第一张专辑也在毓锦成熟的宣传攻势下很快得到了各方的关注，还未发片，预购成绩就逼近万张。
　　顾铭昭在演戏上靠的是天赋，算不得专业出身，但是在音乐上他不仅有天赋，更有专业。所以从第一张专辑他就坚持自己选歌。
　　这在当时并不容易，毕竟公司想要的是商业上的成功，阳春白雪难免曲高和寡，所以饶是顾铭昭很受欢迎，刚刚二十出头的他还没有完全自己操刀的实力和自由。
　　所以当那位传中的大神将自己的新作放到顾铭昭面前指名他唱的时候，顾铭昭耐心地看完曲谱，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去把那个人打趴下。
　　平心而论，那首歌并不是那么让人接受不了，只是顾铭昭实在是无法接受那样浮夸的曲风，随波逐流也要有点个人特色呀！这是底线！
　　在顾铭昭大发雷霆之后，当时还是他经纪人的徐平劝他：“那人没专门学过作曲，是个野路子，做出了几首卖座的就被人捧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顾铭昭当时还是个孩子，自然不干了：“不行，我身边的人怎么可以不专业，你给我弄个专业的，不然以后出专辑，我还得应付这样的人。”
　　就这么一句话，才有了作曲专业出身的席朗。刚开始席朗只是顾铭昭的助理，主要负责专辑事宜，后来因为迟之非要给徐平升官，席朗也成长起来了，便由席朗当顾铭昭的经纪人。
　　正是因为这件事，顾铭昭对所谓的“野路子”作曲家深恶痛绝，席朗深谙其中道理，要是没有这层官司，他也不会得到这个机缘来到顾铭昭身边。
　　只是现在顾铭昭竟然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这首新歌的录制，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作者找出来。
　　“不行！”看着顾铭昭折腾录音师，席朗暗暗思付：“必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七染听到席朗挂电话的声音，暗暗偷笑。顾铭昭对“野路子”作曲的态度在业内可谓路人皆知。林青到底有多“野”她也不知道，如果顾铭昭怀抱着偏见不愿意接受林青，也没有关系，凡音提供的舞台虽然比不上毓锦，但是慢慢发展就是了，留在凡音不是更好么？
　　七染果断地掐了烟头，转身进了大楼。
　　林青看到门铃的灯亮，起身开了门。七染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那两首曲子都非常不错，尤其是第二首，非常出彩，应该有很多人会喜欢。”
　　“谢谢。”
　　“你想卖给唱片公司么？”
　　“有人买么？”
　　望着林青略带期盼的眼神，七染心中轻笑：只怕现在最想买的那个正在纠结呢！
　　“当然，我要是唱片公司的艺术总监，就是抢也要抢到手里。”
　　林青被七染逗笑，交上刚录制好的Demo，收拾了背包便告辞离去，只是刚刚走出大楼没多久，便被人干脆利落地拖到了写字楼后面密密匝匝的暗巷中。
　　头上被套了一个布袋，林青直接被人扔进墙角，一顿胖揍。
　　林青无错地将手按在身上护好，翻滚中将自己的背面向敌人，一双手被好好地护在身下。那群人一直打到没力气才渐渐停了下来。
　　“哼，把手护得那么紧干什么？”一个闷闷的声音说道。
　　林青一听，身上忍不住一抖——他的手，他的手还要弹吉他，还要写曲子，不可以有事的。
　　“兄弟，不是我们不饶人，只是那人交代了不废了你的手，我们就只能拿到一半的钱。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办？”林青身上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
　　那几个人显然已经商量好了，上前像掰刺猬一样将他的右手从身下拖了出来。
　　“兄弟，对不起了！”
　　林青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可就在砖头即将砸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吼。歹徒显然没想到刚刚不声不响挨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还能发出这样的咆哮，手下一个怔愣，林青立刻缩回了手，可还是被蹭到，指尖一阵麻痒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冷汗一下子全窜了出来，这下子发出的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哀嚎了。
　　“什么人在那儿？”
　　巷口闪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歹徒本来人也不多，都是小混混，一看有人来，想着刚刚也砸到了手，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便扔下林青，消失在小巷尽头。
　　席朗上来一把扯掉林青头上的布袋，林青已经痛晕过去了。
　　顾铭昭一看，直接说：“送到我车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