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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自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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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儿拜见皇上!”我轻盈的俯身给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笑着让我平身,好奇的打量了我一眼。问道,“苏儿,这戏台是谁搭的啊?”
我知道皇上喜欢,侧头笑着回道,“皇上,要是您喜欢,那就是苏儿一人搭的!要是您不喜欢,”
皇上一听,笑着说,“要是朕不喜欢呢?”
“那就是李公公帮我搭的!”
说到这,皇上回头看了眼李德全,指着我笑骂道,“小丫头,越来越顽皮了!朕倒有些不信,这台子,这本子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苏儿可不敢居功,这戏台是李公公派人帮我搭的,本子是苏儿把汤显祖的牡丹亭改了改,只要他老人家不被我气活过来骂我欺世盗名,我就烧高香了!”
众人听了,都跟着笑。
“那衣服呢,也是你自己做的?”
“是苏儿画了样子,让裁缝做的!”
“呵呵,虽然这戏有些不伦不类,不过看得出你是花了心思的,朕瞧着喜欢。说说,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我想了想,咬了下唇,“皇上,苏儿现在什么都不缺,也不知该要什么赏。能不能请皇上先欠着苏儿呢?”
皇上听了一愣,众人也愣了。我知道这样做实在是孟浪了,可是为了以后,也只得博一博了。
皇上愣了一会,笑了,“朕倒是小看了你,原来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好,朕就答应你,先欠你个赏!”
我听出皇上已经有些生气,也不敢再造次,忙跪地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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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起来,皇上喜欢畅春园的静谧,便移驾畅春园住着。随行伴驾的娘娘里有德妃、十八阿哥的阿娘还有几位年轻的妃嫔。十八阿哥是年纪小的皇子中最受宠爱的,康熙也把他带了来。又怕他闷,十七阿哥也一同来了。
我原本住在太医院,皇上在紫禁城里时,太医院离着故宫不过一炷香的路,来回跑到也没事。可现在皇上在畅春园住下,我自然也跟着到了畅春园。好在园子里本来就有为太医安排的住处,如今倒也说得过去。要知道以御医的身份留在皇上身边,和以女人的身份含义完全不同。越是呆的久,越是觉得身份立场的重要。
我还是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平时除了在皇上身边晃晃,就是自己看书。因为十八阿哥生的体弱多病,皇上就把我派去服侍十八阿哥的汤药。我倒很乐意这个差事,和两个小鬼头在一起,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自打回宫,我就没怎么见过胤礼,如今他已经十岁了,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了我,开始有些生疏,不像早些年那么亲近。过了几日,他又喜欢粘着我。十八阿哥也跟着屁颠屁颠的,一大两小便经常在园子里逛荡。清朝的规矩十分奇怪,亲娘不能见生子。十八阿哥的亲娘密妃王氏,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儿子,但苦于规矩也不能见面。于是,我便常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嬉戏,王氏便在一旁看着。也算给密妃一些安慰。
楚云做了年羹尧的副官,不能回京。但总算相对安全了,我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皇上已经定在八月初到蒙古草原打猎。原本打算更早些去,可西北的战事耽搁了行程。如今战局已稳,皇上思女心切,便决定八月去看望敏敏公主。
上次草原之行,去之前欢欣鼓舞,谁知道竟是那样结尾。这次,皇上,阿哥们仍是精神抖擞,可我知道这次将要发生惊天动地,撼动社稷的大事,还会连累到胤祥,不免忧心忡忡。
我在宫里,虽不成心留意,但也看得出来如今夺嫡已经到了白热化。胤禛和胤祥实心办事,铁面无私,他哥俩是铁打的太子党,可太子实在太没用,就算他们两个全力辅佐,太子仍然会自毁家门。我真不知道,辅佐这样一个阿斗,他哥俩是怎么个感想。而以八爷为首的阿哥党,营私舞弊,拉帮结派,不但起不到好作用,更加剧了朝廷中的一些腐败。这些,康熙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些管不了。一句话,康熙老了,怕了。
我冷冷的看着众人的嘴脸,甚至同情起康熙来,他英雄一世,竟因为生了太多出色的儿子,而日夜焦虑。和康熙相处的久了,看他如何处理国家大事,如何处理君臣关系,崇拜敬仰之心日增。帝王之家,父亲儿子都不好当啊!
历史的车轮,还是启动了。康熙四十七年七月末,康熙率众皇子巡幸蒙古草原。随行的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八阿哥。
我同皇上坐在一辆马车里,同坐的还有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尽管我知道最终将发生什么,但却不知具体是何时,为的是何事。既然有那么多的未知,也不再自苦。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我把最近看的一些外国书籍讲给皇上听,时间过得也快。
大队人马走了三天,终于到达蒙古草原。蒙古王和敏敏公主夫妇已经在草原上恭候多时了。君臣见面,自有礼节。敏敏和我已多年不见,乍一见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好在,敏敏看上去幸福甜蜜,比未嫁时成熟稳重了许多。
想起,当年我们一起逛集市,犹如昨日之事,如今她已嫁为人妇,而我也不再是心无羁绊。入夜,蒙古王照例举办了盛大的宴席,皇上携贵妃和阿哥福晋们列席。
几年前,我的身份是敏敏的侍女。如今,我的身份是四品女医正,随侍皇上左右。入席落座,太子,蒙古王分坐皇上左右。之后依次是大阿哥等人和蒙古贵族。我和张廷玉坐在最后,离着皇上有十几张桌子。每位阿哥都带着两位福晋,只有我和张廷玉一人一张桌子,显得清静自在。只是,隔着张廷玉的是十四阿哥胤祯,再过去就是胤祥,稍稍有点别扭。
胤祥也带着两个福晋,一个是嫡福晋兆佳氏,一个是富察氏。这个兆佳氏,我这是第二次见了,第一次是端午夜宴。她生的温柔娴静,落落大方。皮肤白皙,身段苗条,眉如新月,唇似点朱。说话时,莺声燕语,顾盼生辉。同样是美人的富察氏和她一比,就显得粗糙乏味了。看着这么个玲珑美人儿,想起胤祥曾承认自己喜欢自己的福晋,心里慌的憋气。胤祥没有发现我在偷看他们,他温柔的注视着兆佳氏,时不时给她布菜,附耳倾听她说话。我的心没由来的乱疼,赶紧低头吃菜,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着喝了。谁知,心跳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更乱了。
正迷迷噔噔的,只听李德全叫我,“苏儿,皇上让你和敏敏公主合奏呢!”
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确认眼前站的是李德全,咧嘴一笑,站起身来。
两架筝调好了音,摆在面前。敏敏已经出列,我也跟着李德全到了跟前。曲子还是那个曲子,人也还是那人。只是心却变了,又如何能找回当初的惊叹。
一曲弹罢,我借着酒劲,站起跟皇上说道,“皇上,苏儿新学了一个曲子,想弹给皇上听听!”
也不等皇上同意,我径自弹奏起来。
曾经欢天喜地
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
走过千山万水
回去却已来不及
曾经惺惺相惜
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
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
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
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弹完了,心里的难受劲也好多了。这才觉得刚才失礼了,忙垂首立于一旁。
皇上没有怪我,只摆了摆手,我便归座了。
我终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终究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我默默的吃着东西,再没心思注意宴会上的一举一动,拼命让自己不去想胤祥,只盼着宴会早些结束。
可事与愿违,有人偏偏不想让我安分守己。我正埋头苦吃,只听九爷胤禟朗声说道,“皇阿玛,白苏的曲子真是新鲜,咱们都没听够,不如让她多唱几曲助助兴!”语气中已流露出几分轻蔑无礼。
只是现在气氛正好,蒙古王公大臣兴致高昂,纷纷跟着应合。皇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让我再唱几曲。我的自尊心受伤了,把我当卖唱的了吗?我有些摇晃的站起身子,眯着眼看着始作俑者九爷。他也正打量着我,一时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是你害得我与胤祥生隔两地,是你害得我孤身至今,是你想利用我来对付太子。我恨不能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肉长的,真想让你也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我给皇上行了个礼,再次坐到古筝前。酒劲上头,两颊薄红,眼中更比平时添了几分妩媚妖娆。玉指抚琴,一串轻扬曼妙的音符在帐篷里流淌开来。
我似笑非笑的斜眼瞄着胤禟,看着他从一脸不屑,到一动不动,再到目不转睛,面红耳赤。看着他举着酒杯,却忘了喝,我得意的笑了,总算报了刚才的仇。我低下头,专心弹琴,动情唱着那曲曾经让我心潮澎湃的“只记今朝笑”。此刻,我已醉了,这一屋子的人成双成对,只有我是孤身一人,楚云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醉意朦胧的看了四爷一眼,他根本就不看我,铁青着脸直直的坐在一旁。再看十三,他不自在的低头饮酒。你们都嫌弃我了吗?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可眼下蒙古的王公大臣都在,怎么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我强自镇定,憋着一口气把这首曲子唱完了。我笑着高昂着头,跪地复旨。
皇上见我如此,也十分不忍。夸了我几句,不让我再回原座,而是让我坐在敏敏公主夫妇身边。我感激的谢了恩,与敏敏坐在了一起。
我后悔刚才的放肆,现在看也不敢看对面的几个阿哥,只低着头和敏敏说话。蒙古王爷安排了热烈的歌舞,帐篷内鼓乐喧天,热闹非常。直闹了两个时辰,皇上累了,让大家接着吃,自己先回去休息。
皇上已经走了,剩下的人更是无所顾忌。我受不了对面那几道冷热交错的目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想尽快离开,这时李德全来了,说是皇上不太舒服,让我去看看。我领了旨,逃似的逃出了帐篷。
进了皇上的大帐,皇上正在帐内散步,看上去精神饱满,并无不适。
“皇上,您身子不适吗?”我请完安,柔声问道。
“苏儿,朕好的很。”皇上慈爱的看了看我,慢慢走到我身边,“苏儿,这些日子以来,朕看得出来,你一心一意的呆在朕身边,从没有别的盘算。朕老了,喜欢让你陪朕说说话,解解闷,却忘了你已经二十二了,早该成婚嫁人了!前些年,朕把你和老十三分开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怪朕吗?”
我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开诚布公,感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边摇头一边抹着眼泪。
“好孩子!”皇上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
“现在,你可还愿意跟着十三?”
让我如何回答,我没有答案。
“这是那块玉佩,只要你还愿意,就把玉佩拿回去。朕给你们赐婚!”说着,康熙从怀里掏出那块我和胤祥的定情信物。
我看着那玉佩,过往的一幕一幕勇上心头,胤祥的宠,胤祥的爱,让我难以忘怀,可今晚胤祥看兆佳氏的眼神让我心头一痛,终究是晚了!
我流着泪摇头。
“傻孩子,竟和苏麻一样倔!既然你和十三缘份已尽,那老四呢,他的心朕也知道!”
我不可置信的抬眼看着皇上,只见他一脸的慈祥,像极了一位父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开口说道,“皇上,苏儿答应了楚云要等他回来。如果他平安归来,苏儿再去想别的事,如果他不能回来,苏儿就一辈子不嫁人,只要皇上不撵苏儿,苏儿就一辈子伺候皇上。至于四爷,如果以后苏儿该报的恩报完了,欠下的情还清了,还有福份,愿求皇上为苏儿做主!”
康熙沉思了一会,“报恩,还情?”
“苏儿是被十三爷救的,这恩从来不曾报答;苏儿在杭州时,欠下了楚云的情。不了结这两件事,苏儿终究放不下。”
“你这脾气性子竟和你娘一模一样,当年她也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朕没能得到她,老天却把她的女儿送来给朕。你放心,朕这次会给你做主的!”
我不知那位从来不曾见过的“娘”是谁,可是让康熙数十年不能稍忘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
“皇上,给苏儿讲讲您和娘的事吧?”
皇上坐回龙椅,我跪坐在他脚边。他默了半晌,才缓缓的讲起那段尘封的往事。大帐里,只有李德全在伺候。时间似乎回到二十年前,我看到康熙似乎又成了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我崇拜的看着他,想象着当年西湖边上郎才女貌,羡煞神仙的一对璧人,最终劳燕分飞,两地永隔。其实他又有多少不为人知,无法诉说的苦衷呢?他身边的人有几个不怕他的权力,敢和他说句真话,就算骨肉至亲,夫妻至亲,总有君臣大义在那里深深的隔着。生生的隔开天伦人常,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无可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