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两茫茫》方澄

6、第五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秋夜，显得更加萧瑟冷清，曜熙殿仍是烛火通明。

　　「东太后娘娘驾到」外头的公公声响彻天，樗悦那走进曜熙殿，已经半夜，复瑢还在批阅奏折，一见到东太后，复瑢起身请安「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樗悦那摆摆手，示意绛雪以外的奴才下去，看见儿子用心于朝政，樗悦那心里欣慰但也心疼「都已经这么晚了，皇帝还不歇息啊。」，复瑢回道「最近国事繁重，须费点心。」

　　自从出巡回宫后，复瑢每日都忙于政事至三更半夜，在出巡的路上，体察了民情，发现国家还是有许多需改进之处，所以复瑢比以前更加致力于国政上，「绛雪，你去弄些热甜汤来。」秋夜寒霜，有些凉意，樗悦那又开口「皇帝，国事顾，但身子也是要顾。若是君主的身体有恙，则是一个国家的不幸。」，复瑢不应声，但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笔「那么晚皇额娘来此，是否有事想跟儿臣说。」，樗悦那道「除了来关心关心儿子，是有些事想跟儿子谈谈。上回，哀家跟你提的事，有多做考虑吗？」，复瑢回宫不久后，樗悦那就向他提到增设后宫之事，也有提到闵翎安一事，只是当时复瑢并没有表态，樗悦那就让复瑢再考虑些时日，不过已经过了两三个月，皇嗣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绛雪端上了热甜汤，白呼呼的蒸气，在烛火灯影下摇摇欲坠，「就照皇额娘的意思办吧。」复瑢舀了一口甜汤喝下，樗悦那似是松了一口气「皇额娘知道你不喜约束，或许你有自己的想法，但必须将想法和现存的压力结合，才能两全其美。」，复瑢对樗悦那笑了笑「儿臣明白。」，看着儿子的苦笑，樗悦那很不舍「哀家不打扰你了，皇帝也尽早休息吧。」绛雪扶着樗悦那起身，「儿臣恭送皇额娘。」

　　樗悦那离开了曜熙殿，暗黑的长廊无止尽的延伸，黄澄澄的灯笼，是黑中唯一的一点光，「绛雪，瑢儿的眼睛跟先帝是那么相像，个性也那么相像，苦都往肚里吞。皇帝的差真苦了他。」樗悦那知道复瑢是个热爱自由的孩子，但生在帝王家，自由只是妄想。他被赋予一国之君的重责大任，依照复瑢负责的个性，他肯定是拼命做好的，只是相对地，必须放弃些东西做为代价，绛雪道「皇上会跟先帝一样是个好君主的。太后娘娘爱子心切，皇上需要您的支持。」

　　曜熙殿中，凛仍守在复瑢身旁，「姜华，给朕打一盆清水，朕需要清醒清醒。」复瑢有些疲累，姜华是复瑢身旁的贴身太监，也是皇宫中的太监总管，虽然很想劝主子该休息了，但…「是。」也只能照着主子的话做。

　　喜庆红笼高高挂，一户人家正办喜事，才子佳人结连理，好不热闹。

　　新人兴高采烈地拜着堂，一阵斥喝声打断了此刻的喜气洋洋，「办婚礼怎没请我呢？」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领着一大群状汉登门而入，新郎紧护着新娘，新娘紧张地掀起红盖头，那是张沉鱼落雁的颜容，美艳中带着不俗。

　　一个老先生慌张地上前「桑，桑公子，对不起啊！这只是民家简陋的婚事，不敢劳烦桑公子委身于此啊！」，少年不理会老先生的说词，径自走向脸上充满厌恶的新娘子「我的水仙，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竟然选这个穷酸哑巴，也不随我？」少年本来要握住新娘的手，新娘不屑地甩开「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跟了你。」一旁的新郎挺身站在新娘的面前，呜呜哑哑的说着，不管如何都要保卫自己的一幸福，少年原本笑盈盈的脸整个垮下来「水仙还是一样伶牙俐齿。还有你这低贱的哑巴没资格在本公子面前撒野…」

　　“啪”的一声，新娘如水葱般的纤纤玉指，服服贴贴的贴在少年洁净的脸颊上「给我闭上你那张脏嘴。」，全场的人无不倒抽一口气，眼前这一位公子，是县上规模最大当铺人家的子弟–桑栩，其实也只是纨裤子弟一枚，仗势家财万贯，在县上做大爷。有一次的赏灯节，偶遇了这位新娘子水仙，对她倾慕不已，但水仙不是肤浅随便的姑娘，拒绝桑栩多次，但桑栩第一次遇到拒绝他的女人，对她的兴趣更高高提升，成日死缠烂打，而水仙后来认识了新郎阿祝，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对待水仙更是全心全意，两人后来两情相悦，决定共度一生。

　　吊儿啷当的气息并没有被水仙的一巴掌给打散，挨打的桑栩盯着如水仙般清丽耀眼的面容「带走。」两字尽显无情冷酷，壮汉蛮力地推开上前阻挡的人，一旁的老人家哭喊着「桑公子请你行行好啊！放了我们家水仙吧！」，桑栩一把推开新郎，想强拉着水仙离开，新郎赶紧起身抓住桑栩的衣袖，壮汉见势用力踢开新郎的双手，新郎痛得跌坐在地，「阿祝！桑栩，放开我，你这秽气的家伙！」水仙死命地想挣脱桑栩的手，手腕被紧抓得发红，看到壮汉蛮横地对待她的相公、亲朋好友，毁了父母亲为她准备的婚礼，泪水氤氲了眼眶，但水仙并没有让它们掉下来「桑栩，让我好好走，若你不叫那些混球手脚放干净点，你就等着带个死尸回去纪念吧。」

　　水仙冷眼瞪着桑栩，眼中充满如霜雪般的傲气，桑栩先是愣了一下，他松开手并叫道「停，可以了。」，水仙收起眼泪，挺起肩膀，一步一步地向大门走去，新郎看着向自己远去的水仙，只能呜呜咽咽的喊着，水仙使劲地抬起绣花红鞋，将所有的疼往心里扎。

　　到了大门口，站着一白衣女子，随兴而不失高雅，如同一株出泥而不染的白玉簪，手里拿着一根芦苇草晃啊晃的，其中一壮汉大吼「臭娘儿们滚开，挡住我家公子的…」壮汉还没说完，一条轻柔飘逸的白缎重重地击中壮汉的脸「果然跟你家主子沆瀣一气，嘴真够脏。」，桑栩将那壮汉赶至一旁，接着看向眼前用面具遮掩面容的白衣女子「跟姑娘家不可粗俗无礼。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棠黎悠晃悠晃地甩着手中的芦苇草「你，不够格知道。那位姑娘不依你，你就强行硬拉，还挺有礼的。」，桑栩听得出棠黎的冷嘲热讽「我想此事应与姑娘无关吧，姑娘请自重。」，丢掉手中的芦苇草，棠黎不悦地道「我看你连自重二字都不会写吧。放还是不放？」，桑栩也渐渐失去耐心，不想再跟眼前这白衣女子磨蹭「那姑娘是让还是不让？」，棠黎不动如山，从容自若地站着，桑栩不满棠黎自傲的态度，他一个眼神使去，多名壮汉上前要擒抓棠黎，水仙在一旁冷哼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可粗俗无礼”？」桑栩不理会水仙的嘲讽，现在只想给眼前这自负的女人一个教训。

　　壮汉从四方围聚而来，棠黎先是一个回旋转身，香气四溢的白缎扫过他们的身体，看似轻如羽毛的绸缎，却有如被千斤万重的铁块给击中，壮汉们纷纷倒地，而且想爬也爬不起来，棠黎坏笑了一下「傻瓜，你们中了我的软香散，一时三刻可别想动了。」，桑栩的脸色愈来愈糟，棠黎一个箭步抛出白缎，白缎轻巧地环住水仙的腰际，将水仙从桑栩的身旁拉到自己的怀中「姑娘，我带你回去新郎身边。」棠黎像风般经过脸色成铁青色的桑栩，新郎倌急急忙忙跑到水仙身旁，眼神充满愧疚，像是自责没有能力救回自己的妻子，水仙温柔地抱住了他「阿祝，你为我挺身而出，你很勇敢。是个我可依靠的人。」，新郎呜呜呀呀的说了一连串，眼泪直直流，棠黎对着外头的桑栩喊道「若是你再来找麻烦，下场可没现在这么简单。」，桑栩自知理亏，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水仙以及阿祝向棠黎跪下以谢相助之恩，棠黎不好意思地要他们赶紧起身，水仙道「若没有姑娘帮助，我和阿祝就没办法成为夫妻了。」一旁两对老夫妇也跪了下来「感谢姑娘相救之恩，我们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不如姑娘留下来吃顿饭吧！」，棠黎赶紧扶起老夫妇们，但老夫妇似乎是想要棠黎接受这一片好意，棠黎只好说「这样吧！你们给我些干粮，我这一路上需要些食物补给。」，最后棠黎带着干粮以及他人满满的感谢离开了。

　　其实，她也只是举手之劳，在经过此路时，就听到一阵吵闹声，原本只是看个热闹，但看到一个姑娘这样被欺凌，实在看不下眼，就出手相助，想不到这个叫做桑栩的人竟如此无耻霸道，想给他脸他还不要脸，简直是自讨苦吃。

　　皇宫中人来人往，每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今天可是皇上的大喜之日，皇上还是太子时就无妻妾，登基后也没有马上增设后宫，直至在东西太后的劝说下，才进行储娴之事。

　　储娴为各名门贵族的女子，进入皇宫的大事，首先，名门小姐须通过“才试”，才试是由各县举办，由皇宫训练出来的考官来评论小姐的才能，至少须精通琴、棋、书、画其中一项，通过才试则会成为“准娴” ，成为准娴后，就能参加第二关“德试”，德试则由皇上、皇后、太后把关出题，若是表现优秀得到皇上喜爱，则会成为才德兼备的“正娴”，成为正娴者就表示通过储娴之事，就是皇上的后宫妃嫔。地位制度分别为，美人、贵人、婕妤、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

　　这次储娴通过者共有四人，闵郡王之女–闵翎安、飒亲王之女–邯慕景、展将军之女–展云、秦郡王之女–秦芷郁，分别封为雅婕妤、邯婕妤、展贵人、秦贵人。因为不是迎娶皇后，所以没有成婚之礼，而今晚，皇上就要至其中一宫休息。

　　复瑢还在曜熙殿批改折子，姜华在一旁很是焦急，因为皇上好像没有要就寝的意思，姜华无奈地看了凛一眼，凛一如既往还是那张面无表情，姜华心想「唉，这主子可是自适自在啊！」，复瑢放下笔「姜华。」，沉浸在抱怨中的姜华吓了一跳「奴，奴才在。」，复瑢冷笑一声「很少看到你这么慌张。」，主子该不会读心术吧！姜华一边如此想一边道「小的不敢。只是侍寝时间已到，皇上的意思是…」，复瑢想了一会儿「朕知道了。去雅婕妤那。」姜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是。」

　　清丽宫

　　清秀佳人坐在镜前端详着自己的妆容，细柔的柳眉搭上如秋水的双眸，精致的巧鼻点缀于上，勾勒出柔美的容颜，粉色的唇在如雪般的凝肤上，彷佛是朵在瑞雪中绽放的红梅。

　　宫女如月绾着主子如瀑的青丝「主子真得皇上宠爱，成为第一个侍寝的人。」闵翎安没有开心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紧张，参与德试时，皇上是那样地高高在上，根本看不清圣颜，想不到，皇上居然成了自己的夫君，一切太快太虚幻。只听闻姨娘说过，皇上是个性情冷淡的的人，喜清静，不喜繁华「如月，帮我把妆都洗掉吧。」

　　不久后就听到姜华的唤声「皇上驾到。」闵翎安深呼吸一口气，谨慎地走向大门迎接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将如绢的青丝用一支简朴的簪子稍稍盘起，闵翎安始终不敢抬起头，复瑢扶起她后走进了清丽宫，闵翎安则静静地跟在后头，寝室中只剩复瑢与闵翎安二人，闵翎安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只能透过余光描绘这位称做皇上的人，如玉般的颜容，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角度相当好看的薄唇，复瑢看向了闵翎安，闵翎安赶紧收回了余光，死盯着手腕上挂着的翡翠玉镯，「这镯子很好看，很符合雅婕妤的气质。」冰冷低沉的嗓音，流入闵翎安的耳朵，闵翎安回道「臣妾谢谢皇上的夸赞。这是臣妾的额娘，小时候给戴上的，小时身体较虚弱，听说戴玉镯能保强身体。」

　　复瑢牵起闵翎安的手，来到了床边，闵翎安很是娇羞，整个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复瑢则退去闵翎安身上一件一件的衣裳。床头旁有一个檀木桌，桌上摆着一株颜色相当润泽的贵珊瑚，两位太后送给各正娴们不同的礼物，而这株贵珊瑚则赐给了雅婕妤，贵珊瑚的颜色红润饱满，看起来相当艳丽吉祥，当贵珊瑚的红润映入复瑢的眼帘时，脑子里闪了一个珊瑚红的身影，影像愈来愈清晰，是一个如艳阳般的笑靥。

　　复瑢将闵翎安身上的雪纺中衣给穿好「朕有些累了，今晚就先休息吧。」，闵翎安抬起头看着复瑢，接着复瑢缓缓躺下，背向闵翎安，而闵翎安不知所措地跟着躺下，望着他的背影。

　　月，挣脱沉闷厚重的黑幕，从夹缝中注入丝丝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