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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不是 ...

  •   景天去了。
      很安详,斜倚在桌边,一张纸,半坦酒,手中握着徐长卿所赠的通讯仪。
      廉价的清酒,淋淋沥沥泼洒开,洇没纸上狂放的字迹。
      “三百天,三百年,我已至迟暮,深陷入名为徐长卿的漩涡,无法逃离。我所爱,至始至终只为他,猪婆,妹妹,请原谅,我已去。”
      唐雪见捏着纸,散着发,哭了笑,笑了哭。
      “人在此岸,心在彼岸。徐长卿呵,早知我不若你,却不想输得如此彻底。那么,对不起。”

      得知景天死讯,是在三日后。
      终是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后山新栽的八宝景天,已生出了细绿的新芽。
      常胤持剑,遥望云巅苍白薄凉的身影,微垂下眉眼。
      “大师兄,又何必?”
      “常胤师弟,你可知我为何不喝忘情水?”
      初听此话便该想到,为的并非女娲后人,只是那渝城内的小混混。

      景天被葬在山脚,孤单的一座坟。
      徐长卿雪中挥剑,孤单的一个人。

      飞篷踏上天界冷硬的地面,众神兵跪拜道:“恭迎飞篷将军。”
      天帝上前亲迎:“我的神界第一战将,你可终是回来了!”
      飞篷抬眸看他,天帝心中一惊。那样的眼神,连千年前嗜血的狂傲都不见了,仿佛将死之人一般的苍灰,冷得使人心悸。
      “参见陛下。”一如千年前淡漠的语调。

      “呵呵,不用多礼了,来人,该是将镇妖归还给将军了。”
      接过阔别已久的镇妖,只一眼,扬手,长剑消失在缥缈云端:
      “飞篷,你……”
      “它不是镇妖。”
      有一上仙厉声呵斥:“飞篷,不成想十世轮回,你的性子竟是越发浑了,竟对陛下无理取闹!”
      “它不是镇妖。”飞篷盯着天帝,重复,“失了魂的镇妖,如何还算得镇妖?”
      天帝长叹:“罢、罢,该如此,便是如此,散了吧,都散了吧……”挥挥手,转身离去。

      众仙三三两两退了,飞篷走到南天门前坐下,一百二十八根石柱还是分毫未变,然而不再是当初的飞篷。
      太白跟了来,亦坐下,问:“飞篷,不去看看夕瑶?”
      “为何要去?”
      “她遭这般罪,可皆是为了你。”
      “命数而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这人,怎这般无情?”
      “你不是说过,神便该无情吗?”
      “你……”太白语塞,拂袖而去。
      飞篷取下头盔,墨发虽束,却有几缕散乱地贴在颊边,静默良久,浮现出暖软的笑意。
      守门神将唇角一抽,心中默念:我太累了,看花眼了。

      日复一日,流年似水。
      蜀山之巅的风太过肃杀,即便灵力护着,八宝景天亦存不长久,看着满地残叶,徐长卿轻叹。
      目光穿透林海,那孤坟已被青葱覆盖。
      若无人打理,过个一两年,便再看不出了吧?
      常胤站在他左侧,一如过去的多少年月。
      大师兄,又是何苦,执著如斯?三百天,而非三百年,如何才能心心念念不忘至今?闭上眸,心如针刺。

      人在此岸,心在彼岸。
      人在南天门,心在尘世间。
      更孤独了,不见了夕瑶,不见了重楼,天界若无人。
      静静坐着,暖软的笑看久了,便是便是刺进骨子里的寒。
      太白看不惯,还是来了。
      “飞篷,去歇息吧。”
      “不必。”
      “六界安定,无须你守。”
      “等人。”
      “谁?”
      “徐长卿。”

      太白的瞳孔猛一收缩,已身复神职,为何还记得?那人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等,多无奈的词。
      不食,不饮,不眠,不休,如此等待,是否值得?
      “你还记得……”
      话未完,被飞篷暴躁地打断:“我不记得!……我只是觉得……我该等……”无论如何,必须等。
      明明笑得温柔,然而眸子如同笼着苍灰的雾气,吸收了所有光线,空洞骇人。
      其实,你已同镇妖一样,失了魂。太白心中叹。

      容颜未老,然青丝已作白。
      八宝景天,栽了又死,死了再栽,从未熬到长成那日。
      掌心的伤痕早消失不见,初时的言语却还在耳旁。
      “疼吗?”景兄弟,其实如何不疼呢?只是你却更疼吧?
      曾听你唤我的名,背对的小心翼翼,我却无法回应。
      那些人那些事,如流水淌过,光怪陆离的画面一幕幕上演。
      你已去,却要我活,该如何度过这漫漫余生?

      岁月依旧流转。
      天帝无奈看向南天门外的身影。
      “等了多久?”
      “很久。”
      “从未动过?”
      “从未。”
      “十世轮回,我等之错。”
      “无法挽回。”
      “如何是好?”

      下界有人得道飞升。
      进入天界时,心跳一顿。
      “那是谁?”
      “飞篷将军。”
      “做何?”
      “等人。”
      “等谁?”
      “徐长卿。”

      过了太久年岁,留在此的,只是一尊名为飞篷的石像。
      “景兄弟……”
      “我是飞篷。”
      “长卿来了。”
      飞篷抬头,苍灰的瞳孔。
      “你不是。”
      “你是。”
      “我是。”
      “不是。”
      “为何不是?”
      “笑。”

      徐长卿一怔,想在冰冷的脸上挤出笑意。
      然而如何能找回早已随景天逝去的神情。
      “你不是。”
      从此,一个在南天门前苦等,一个在南天门后伫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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