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为》血轩宇

30、宫变

　　我一直等到夜深，苏思毓都没有回来。

　　子时，公主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门外站着三个禁卫军，为首的那个跪在地上抱拳道：“圣上病危，宣召四殿下进宫。”

　　父皇病危……

　　我背脊一阵发凉。难怪一整日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原来是这样……

　　“请殿下速速跟随属下进宫。”为首的禁卫军俯首道。

　　我刚要迈出脚步，忽地一迟疑，对那禁卫军道：“你们可有圣上手谕？”

　　“圣上病危，不曾写得手谕，只是吩咐我等速速保护四殿下进宫。”禁卫军道。

　　我心中稍一怀疑，又道：“你们可有大内令牌？”

　　那领头的禁卫军目光闪烁，伸手掏向腰间。

　　忽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与此同时只听嗖嗖地两声响，两支冷箭横空飞来，伴随着一个急促的声音：“小心！”

　　这箭法极其精准，两个禁卫军中箭倒地，剩下一个见势不妙立刻从腰间拔出了明晃晃的长剑。

　　我连忙后退三步，又一支冷箭射来，正正地射中那人的要害。箭上喂了剧毒，顷刻之间，三个禁卫军同时倒在我面前，只挣扎了没两下便已毙命。

　　马蹄声渐渐缓下，一个清俊的身影背着月光，丢下弓箭，拉着我上了马，扬鞭策马，随着一声尖锐的马嘶，向夜色中奔去。

　　我还没坐稳，只能抱住他的后背，急切地问道：“皇宫里怎么样了。”

　　他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古怪，忽然反应过来。

　　袖中的匕首一瞬抵上他的后颈：“你不是云眠，你是谁？”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答话。

　　我着急了，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只觉得鲜血顺着匕首流淌到我的手上。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奋力地策马奔腾，像是拼命地逃离这个地方。

　　我忽然收回了匕首，因为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皇兄。”我轻声地唤他。

　　呼啸的风将这一声轻唤吹散，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片刻后，我听到他说：“别怕，曦儿，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明明没有害怕，他却对我说别怕，其实害怕的人，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皇宫的，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对我说这些话。但是我没有再细问了，一瞬间我心想，倘若就这样逃走，也不错。

　　我的语气软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他听到我愿意跟他走，颤抖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日后，阿兄陪着你，再没有谁能将我们兄妹分开。”

　　他越说越兴奋：“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玩吗，阿兄带你去雍城，那里有你最爱喝的西凤酒，还有，去江南，你曾一直说过想去江南看烟柳。”

　　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也不忍心打断他，任他说着。

　　山道崎岖，马越来越不能疾跑，只能缓慢而吃力地疾行。

　　一片暗红的夜色中，慢慢地乌云密布，清寒朦胧的月色被乌云遮掩，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忽然一支冷箭穿过呼啸的山风，恰好射中了马。只听一声刺耳的马啸，宁夜抱着我翻身下马，自己却没站稳，摔在地上。

　　借着月光的清辉，我才发现他浑身是伤，

　　“怎么回事？”我意识到事态的古怪，宁夜为何满身是伤地逃出皇宫？又为何突然要带我离开京城？

　　从身后的密林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我回头，见一人踱步而出，袖袂飘然，他的脚步镇定自若，是胜者的姿态。

　　是苏思毓。

　　“云眠？”我看着他微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手刚从搭着的弓箭上松开。

　　宁夜看到他，目光忽然冷然起来。

　　“公主。”苏思毓唤我。

　　月光昏暗迷离，他的双眸却依旧温润如玉：“微臣曾答应过辅佐公主夺得皇位，现在，微臣做到了。”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动听：“三皇子杀害皇上，证据确凿，现在只要公主殿下，杀了这个弑君的罪人，便能顺理成章地立下大功，登基为帝。”

　　虽已是六月中旬的天气，夜晚山风还有些阴冷。我忽地觉得浑身冰凉。

　　宁夜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用理他，我们走。”

　　苏思毓看着我，似乎是笃定我们走不了，并没有上前阻拦，仍是笑道：“三殿下，你哪里都去不了，我早已派人将这座山头包围。”

　　宁夜却没有理他，依旧拉着我的手，向着背对他的方向走。

　　我越发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只能问宁夜：“皇兄，你当真杀了父皇？”

　　宁夜没有否认，他的脸上满是疲倦，却依旧固执地拉着我走。

　　他浑身是伤，我无法挣开他的手，只能跟着踉跄地走了几步。

　　“公主。”苏思毓着急了，追了上来，“皇位唾手可得，这不是我们约定好的吗？”

　　皇位？

　　其实，当不了皇帝又如何呢？

　　我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我没有城府，没有心机。就算勉强当上了皇帝，恐怕也不能威慑群臣，又要害怕沂州王这样气势汹汹的诸侯王谋逆，实在是万分划不来。

　　似乎是看出我的动摇，苏思毓越发急了，

　　四周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簇簇火光逼近，有人举着火把涌了上来，将我和宁夜团团围住。

　　四周瞬时火光大盛。

　　我愣怔当场，回头只见他们站在苏思毓身后，蓄势待发。

　　宁夜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看着四周围捕自己的侍卫，忽然狂暴起来，双目通红，拔出腰间染血的长剑，像是要做困兽之斗。

　　苏思毓在背后冷笑道：“三皇子弑君谋逆，其罪当诛，不必手下留情，杀了这个乱臣贼子，重重有赏。”

　　侍卫得令，五六个人提着剑上前来困住宁夜，手下毫不留情似乎要置他于死地。

　　“公主，既然忍不下心下手，那微臣便帮公主一把。”苏思毓笑着朝我伸出手，“一切都结束了，公主，我对你的承诺，已经实现了。”

　　他的笑容，第一次没能让我感到心安，而是害怕。

　　我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宁夜仿佛瓮中之鳖，即便拼死挣扎也没有结果，鲜血淋漓，怕是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倒下昏死过去。

　　这是我想要的吗？

　　我不想宁夜死。

　　电光火石间，我冲上前抢过了宁夜手中的长剑，对着周围人高喊道：“是我，是我杀了父皇！”

　　众人大惊失色，苏思毓也是怔了一怔，旋即又反应过来，连忙喊道：“不要听公主殿下胡言乱语，我亲眼所见杀死陛下的是三殿下！”

　　“云眠，你不用为了我，嫁祸给皇兄，是我杀了父皇！是我杀了父皇！”我高喊着，仿佛要将这件事告之天下。

　　周围人都开始不知所措，我依旧喊着：“我杀父，弑君，谋逆，十恶不赦。”

　　我不停地给自己编织着罪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逃犯，我转身便朝人群外跑去。

　　这下大家终于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将我拿下。

　　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束手就擒，一脸等死状。

　　苏思毓走上前来，他没有再试图证明我的清白，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这回他终于不笑了，漆黑的明眸一点点黯淡下来，似是在某一处慢慢熄灭的烛火。

　　“苏大人，我认罪，带我去天牢吧。”我看着他，轻声道。

　　“为什么？”我听到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