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香气》素言

1、永恒的一瞬

　　那一年，和缓的风，蔓延了整个夏天。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的视线撞进那个人的眼睛的那一瞬间，有些东西缓缓流入她的心底。
　　于是周身的一切有了隐默的变化，但她没有察觉。
　　两个陌生的人，究竟是被什么拉扯到了咫尺的距离？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递嬗，被她越来越频繁的问起自己。
　　彼时只有十五岁的她，尚且还不明白，自己正在遇见些什么。
　　时光最令人害怕之处，便是会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地积淀某些不为人所察觉的东西，比如说：感觉。
　　而有些相遇，注定会在人心的最底层划开一个不浅不淡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青春的莽撞与张扬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不让旁人窥见，那些暧昧不明的心思躲在连她自己都触不到的角落，一点一点积郁，等着有一天狠狠翻覆她单纯的世界。
　　如此安稳平淡的度过了遇见那个人的第一年，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因为在一开始选择了沉默，所以往后便失却了张口言说的权力。
　　她以为他们一直会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对方的生活，但命运突然就把她牵扯到离他很近的地方。
　　站在那么近的地方张望他，她第一次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第一次摸到自己微烫的脸颊。
　　拉近的距离使很多关于他的消息猛然涌进她的世界，那么多的“听说”展转在她耳边，让她辨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于是也拼凑不出一个确切的他，年轻的盲目在此时悄然抬头，她一步一步走向耽溺的入口，终至有一天对他不可自拔。
　　他的名字终于变作一个她再也不能轻易对旁人提起的秘密。
　　她的沉默一直延续，只是追随的目光却越发的显而易见，同伴偶尔在她面前提到他时，都是一副但笑不语的表情，那些眼神中夹杂着各种情绪，她只得怯懦地装作不曾了解。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她在心里默数，他始终不曾回头好好回应过她的目光，甚至有时会流露出一种被打扰到的不耐，这一点让她的心沉到了暗无天日的谷底。
　　她曾以为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承受被拒绝的疼痛，却原来，不说，仍然不可避免地会被拒绝，而无声的拒绝所造成的伤会缓慢的裂开，缓慢的钝痛，让人看不到痊愈的希望。
　　到了第四年，她和他又回到原先的距离，关于他的消息渐渐销声匿迹于她的耳边。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她反复劝说着自己，不知道了就比较容易忘记，一旦忘记了就不会再受伤。
　　就这样熬过了低落的第四年，十九岁的她渐行渐远，终于说服自己忽略他冷淡无波的视线。
　　然而，她再次被那一眼，与最初见到的所相像的那一眼拉回到从前的情绪中，因为，他的那一眼，是在道别。
　　他什么也没说，只在那样一个放晴的秋日，越过熙攘的人群，遥遥瞥了她一眼，她心里一震，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在说着，诀别。
　　半个月后，他自这个城市出走，她和他之间的关联，嘎然而止。
　　一别经年，虽然偶尔还是能再看到他回来，她却明白，那抹波澜，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的心，终于又是自己的了，想到这，她却没有料想中的轻松愉快，眼角悄悄有些湿润。
　　整个青春时期，她最深刻的记忆都是与他有关的，当时怎么会知道，只是那样平常的一次目光交汇，竟能延展出足以盘踞她整个青春的藤蔓。
　　一切来不及开始，一切已经无声结束，她叹息，她摇头，却不小心让眼眶中的湿意得逞，于是忽而醒悟，她的哀伤并没有随之结束。
　　命运预先埋置的伏笔安静地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终于迎来了揭晓的那一天。
　　她一直被命运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从爱他的那一场大病中痊愈。
　　却原来，她的感情从来就不是找不到出口，而是没有出口，没有，出口。
　　因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支离破碎，破败的碎片向她涌来，企图埋葬掉她一直视若珍宝的感情。
　　暗沉的香气无论多么馥郁芬芳，从它选择被隐藏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重见天日的力量。
　　她的病，再也好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很多时候，越接近真实的东西越难诉诸于文字，我曾经尝试过把这一段记忆写出来，却总是得不到满意的效果，现在终于还是写出来了，也终于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像我所以为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