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别后相思空一水 ...
-
从那晚两人争执之后,宛素已有半个月未见过箫惊墨了。她也一直生着闷气,他明明就是和谢晏华说说笑笑从她面前路过,还骗她他在谈事情,他倒还有理了!
与林霜天商议他师父来洛城之事早已敲定,估计再过十天左右,他师父便可与长公主相见。当然,她这一切小动作,都没透露一丝给昌乐长公主。她心里窃笑,她娘到时候肯定会感谢她。
那么,她的婚事啥的,一切好说。
后来她一个人在公主府百无聊赖了,便喜欢跑去茶楼听说书。说书先生今日讲西南战事,靖亲王何等英勇善战,已将被占去的七座城池一一收回,现今攻到两国交界处,夏国将士不得不凭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渭阳关才勉强与靖亲王打个平手。其雷厉风行的作战手段,更是令夏军闻风丧胆。说书人口若悬河,将夏军贬得要多无能有多无能,又将靖亲王及熙军歌颂得无所不能。
说书人所讲的战绩虽然属实,但其厚已薄彼的言词未免有些夸张。宛素看着大堂里热血沸腾拍手称赞的看官们,有些无奈地摇头。两军打个平手,却也僵持有一个月之久,这样对峙下去,着实没意思。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她坐得久了,便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忽然凝上角落一个青衣人影。林霜天执着白瓷茶杯,姿态慵懒地听着说书,薄唇边有浅淡笑意,目光却如一潭深水,捉摸不透。
宛素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心里拿他和箫惊墨比较,但半天也说不出他们谁更好看一点。她骨碌碌转着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暗想有一点所有女子都会肯定:他们都是一眼就能让人发花痴的。
以前她不敢怀着这样的心思看林霜天,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就不客气了。她沉溺于自己的遐想,双眼闪闪发亮。
促不及防间,林霜天悠然转头,不期然撞上宛素灼灼的目光。他怔了下,宛素也立即回过神,对他干笑了两声,抓起茶杯就喝,却发现里面早已见底。她忙叫店小二再添一壶,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她再看向林霜天的位子,他竟然不在了。她刚想松口气,就见他走到她桌前,径自坐了下来。
“……好巧呀。”她故作淡定,倒了杯茶给他,“喝茶。”
“谢谢。”他轻轻点头。
“你师父什么时候到?”她没话找话。
“再过四五天吧。”
“你刚笑什么?说书人讲的也还算可以嘛。”
“讲得差不多。”他执杯浅啜,举止间透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微微笑道,“不过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都喜欢找借口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呢?”
他目光清明,其中分明无半丝疑惑,反而那唇边淡然浅笑,看起来倒有些讽刺意味。
他是夏国人,自然不乐意听贬低夏国的话。她中立,事不关己地笑了:“暂逞口舌之快罢了。战场胜负,岂是这些人能左右的。”
他目光里多了丝赞许,眼眸深处却是疏离依旧。说书人惊堂木一拍高声道:“今日至此为止,明日奉上一段绝世女杀手祸乱四国之旅——《染指江山》,尽请期待!”
众看官起哄了一阵,渐渐散去。宛素与林霜天一起走到茶楼门口,夕阳西下,早春最后一缕阳光拂在身上,不带温度,让人浑身冷嗖嗖的。她拢了拢袖子,抬头道:“我回去了,再见。”
“我回睿亲王府,一道走。”他看她目光疑惑,微笑着解释,“王爷让我留在他府里做大夫,反正我也无事,便答应了。”
宛素咧嘴笑了:“艺多不压身,你走哪儿都饿不着。”
他又笑了下,两人沿着行人渐少的朱雀大街往回走。宛素四下打量街道两旁有什么有意思的店铺,宛然远远看见箫惊墨与一个黑衣男子行色匆匆地走进一家酒楼。她下意识想叫他,可一想两人正在冷战,就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过宽阔的朱雀大街,再穿过两三个巷子,公主府已近在眼前。“我到了。再见。”她笑着挥手,笑容却不似方才明快。
“再见。”
过了春节,天气便一天比一天暖和,到了二月中旬,一声春雨过后,公主府内刷地一下子染上一片朦胧绿意。下午无事,她走在湖边,扯了根忆抽芽的柳条把玩时,陌菱湖对岩走了过来,说林公子让她到福来客栈接人。
宛素心里一喜,立即叫人备马前去。林霜天正在客栈楼下等她,说他师父此刻在楼上,等一会儿便可去静莲庵。宛素心里偷笑,他师父要去会心上上,现在肯定是在梳洗沐浴了。她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像猫抓一样,万分想看看让名满天下的皇室公主倾心不已的男子是何等风姿。
没等多久,楼上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身材消瘦如松,面容俊美,神色却是狂傲不羁,行走间一袭如雪白袍微微飞扬,优雅如行云流水,坦荡似一缕清风。
宛素怔怔看着,惊艳得下巴都快掉了,若这男子再年轻个二十岁,她没有箫惊墨,那她一定要扑上去……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花痴。可惜的是她不是大叔控……唉?不对,这人怎么有点面熟?
然而,下一刻她就如被泼了盆冷水。那美男子走到他们的桌子前,居高临下冷冷道:“你就是素馨的女儿,害死沉璧的人。”
不是疑问句,而是直接陈述。他的声音含着尖锐的恨意,那几个字,被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宛素又是一怔,突然间有很遥远的记忆涌现脑海。
是的,她是见过他,季寒涧。
在她才穿越来时,独自去城里的路上,曾听他用这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同那几个农人说话。
“是的。”她平静点头,心里却感叹睿亲王妃沉璧又给她平添了个麻烦,“现下时间不早了,要快些去静莲庵,不然天黑前赶不到。”
她不想跟他磨叽,看了眼林霜天,他这次竟出奇的没抓狂,淡淡道:“师父,走吧。”
季寒涧虽有满腔恨意,却不得不压下。
他们天黑前赶到静莲庵,开门的尼姑虽认得宛素,可见她领了两个陌生男子,不肯放行,最后还是她说了好些好话才让进去。三人来到长公主独居的小院,宛素和林霜天等在院门口,季寒涧努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了目中悲喜交织的激动光芒,握的发白的手指渐渐松开,扣上了紧闭的门扉。
“谁?”侍奉长公主的尼姑道。
“素馨,我来了。”
门里寂静片刻,传来长公主微微颤抖的声音:“寒涧?”
“是我。”季寒涧双手放在门上,竟不敢去推开那扇错过了二十年光阴的门。
又是一片寂静。许久后长公主的声音平静了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天下,除了皇上和宛素,再没有人知道我遁世于此。”
“听你的女儿说的。”
“我不该让她知道我还活着的事。”长公主的声音冷了下去。
季寒涧震惊道:“你不想见我?”
“我已遁入空门。”
季寒涧不敢置信地睁大了那双狭长凤眼,脸上有明示的痛苦之色,声音提了几分:“你当年答应过我,若是宋倾病逝,你就跟我走,你怎么能不守承诺!”
“啪”一声,一身灰色僧袍的长公主冷冷打开门,在看到面前二十年未见的容颜后,眼里有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她低下头,想要掩饰住那神色:“你进屋里说,宛素在那边看着。”
季寒涧没有从蓦然出现的女子脸上回过神,就被她一把拉入屋内,耳边只听那女子声音冷似风雪:“侈不该来的。”
他眼里的伤痛之色更甚,唇边闪出丝讥笑:“二十年未见,你能听出我的声音,分明是没有忘记我,为何要骗自己?我等你二十年,又为何不该来?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总要给我个解释。”
长公主身子一震,清丽绝伦的脸上浮出痛苦又狠厉的表情:“你知道宋倾是怎么死的么?不是病死的,是我毒死的!”
季寒涧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张自己深受了二十年的脸正在扭曲,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他皱着眉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我毒死的!”长公主一字字道,将两只纤细柔美的手伸到他眼前,目光剧烈波动,“你只知道这双手能弹出名动天下的琴音,却不知它也曾杀过深爱我的丈夫,还杀过两个阻碍我弟弟登上太子之位的异母兄弟。这样的我,你知不知道!”
季寒涧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他突然想起那年她在杏花树下弹琴的绝世风姿。直至刚那一刻,他还觉得她比那满树杏花还无暇,美好。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女子有一天会一脸疯狂地说出那些冷酷的话。
他呆住了:“我不信。”
“不信?我一件一件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