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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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与听雪轮流驾车，沿着官道策马狂奔，一路北上。饶是车内铺了厚厚一丝绒毯，可一天下来，仍被颠得浑身骨头如同散架，还要抽出时间锻炼双腿，可这远远不够。
这倒不算什么，让她苦不堪言的是，一路行来未遇见一个刺客，连丝风吹草动都没，而她的身体，在行了五六日路之后，因每日窝屈在小小马车内，行动不便，虽然听雪流霜时常在行路时用内力按摩她双腿经络，但还是无法挽回她因缺乏锻炼而日渐麻木的双腿。她用手掐，也感觉不到痛。雪中送碳的事，老天往往很少做，而雪上加霜倒很是擅长。
她开始高烧不止。
流霜听雪十分紧张，不得不停下几日，急急请了大夫。大夫说她本就有恙，连日赶路身体吃不消，又少了锻炼，心底郁气集结，才至双腿病情恶化，高烧不退。大夫开了药，嘱托她切勿忧心劳神，每日多加锻炼，静养数日便可止住病情。
宛素遵照医嘱，尽量不去想纷杂前路，流霜听雪悉心照料了几日，烧退了，病也逐日好了起来。她们又收拾了行囊北上，可她景不长，只行了四五日，腿又开始麻木起来，连日高烧，病情甚至比上一次更糟糕。
三人不得不停下寻医问药，大夫的说话跟上次大致相同，只不过强调了病人忧思甚重，这样十分不利于养病。宛素再也敢胡思乱想，前路变幻无端，她想的再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实是多思无益。吃了几天药，双腿又渐渐恢复到在观南驿馆时的状态。
她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下去，下巴更是尖削，越发显得清瘦可人。不知流霜听雪是否因她是公主，快二十天内经她两次折腾，仍是悉心照顾，未见丝毫不耐烦。
她留心观察过，流霜性子冷，不大说话，听雪性子活泼，十分爱笑，时常与她说话解闷，她倒是很喜欢听雪。两人性子虽大不相同，但关系却不错，行事都又十分谨慎机警，将她衣食往行打点的很是妥当，睿亲王的眼光不错。
赶了一上午路，午时在客栈里打尖，包了二楼一雅间，探头可望见楼下熙攘街道，一片繁荣。饭后小歇时，听雪见她无聊，笑着让她猜街上哪个人是小偷。宛素起了兴致，目光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搜寻，片了多时也无解。听雪指了个人，宛素盯着他看一会儿，果然见那人将旁边一个姑娘碰了下，然后匆匆离去。
“那身手真快，听雪你好眼力！”宛素已和她们混的很熟了，由衷赞叹。
听雪本人应该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即使易容成男子，笑起来的模样也十分动人：“他这算什么，流霜这个玩的才叫好，是吧，流霜？”
流霜一如往日被她兑挤后，漠然看她一眼，依旧低头喝自己的茶。
“要不你露一手？”宛素兴奋起来，半开玩笑怂恿。
“就是，快让公子开开眼界。”虽然被流霜丢了个白眼，但听雪乐此不疲。她男子嗓音很是清朗，正哈哈笑着，却突然一顿，压低了声音道：“流霜，外面！”
流霜嘴角那抹极浅笑意瞬间隐去，目光警惕如豹，飞快在街上逡巡片刻，缓缓眯起双眼盯住一个方向，亦低声道：“保护公子！”
宛素神经紧绷，在街上看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小心翼翼道：“行踪泄漏了？”
流霜二人神色凝重盯着街道，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听雪道：“下面有十几个行踪可疑的人，他们易容成贩夫走卒，包围了客栈，不过未有下一步动作，公子切莫惊慌。流霜，你去订三间客户，再去寻个大夫。公子，你佯装生病，下午我们不赶路了，就在此客栈歇下，估计他们夜里就会有所行动。”
流霜去了，一柱香后又归来，取了行李和听雪一起扶着她到订好的客房，将她安置在床上，又去请了大夫。宛素吃了听雪给她的一粒药丸，浑身发烫，大夫未察觉异样，开了药方后离去。流霜戏做的十足，竟真拿了药去煎。
好一阵折腾后，夜幕渐渐降临，吃了晚饭，听雪又给她粒药丸让她吃下，说是此药可解百毒，以防不测。之后三人都静静坐于客房中，蓄势待发。宛素隐隐觉得不妥，疑虑道：“十来个刺客，我们势单力薄，今晚少不了一场苦斗。”
流霜知她心思，低头轻拭掌中短剑：“公子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时辰还早，公子歇下吧，一切交由我们处理。”
她依言躺下，心中犹有疑惑，没一丝困意。蒙着头不知过了多久，她悄悄露出头，遥望窗外夜色如墨，没有一丝星光。客房里没有点灯，满室黑暗，寂寂如死，听雪流霜不知隐于何处，不见踪影。她在深夜中睁大眼，不敢闭上，也许一闭上，以后就再也睁不开。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细响，就像纸被戳破的声音，淡淡幽香弥漫扑鼻迎来，闻了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倦懒，只想沉沉睡去。这时，门外“铮”一声锐响，一阵突兀箫声接踵而至，将她的倦意震到九霄云外。
那箫声空灵幽远，如泣如诉，自这星月无光的深夜里袅袅淌出，渐行渐近，分外诡异无端，到最后，竟飘到她们所居的二楼客户外，又嘎然而止。宛素大气不敢出一下，握紧手中匕首，直到过了半盏茶时间，门外再次传来声响，是一阵极微弱的脚步声。夜随后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走了？”许久之后，听雪从角落里走出，透到方才纸窗上被戳出的小洞向外张望一会儿，开了门，四下打量一圈，回屋后点了烛火，面色古怪道，“方才外面分明有十几个人，一阵莫名箫声过后，竟全都撤了？刚那短短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都是什么人？”
流霜也出门细看了一番，无果，正欲进屋时，脚步一滞，摸向门框一侧，满面狐疑。听雪走到她身侧细看，脸色青白不定：“自始至终我们只闻这人箫音，却不闻足音，这样骇人的身手，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门外又没有丝毫打斗痕迹，那吹箫之人不费只言片语竟让那些神秘刺客放弃暗杀，并随之骤然消失，此人到底是谁，与刺客有何关联，为何要助我们？”
流霜脸色渐渐镇定下来，沉吟道：“门框上那道新箭痕，应是方才箫声响起之前有人射来所留，目的大概是想阻止刺客，又怕来不及。他应该跟刺客是一伙的，不是助我们，而在在执行上面的意思。不然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会没有丝毫动静就将这十数刺客降服。听雪，你说那人的武功比起王爷四暗卫与皇上的十二铁衣，如何？”
“若单打独斗，我们十六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我们十六个加起来，天下无人胜得过我们。不过，我们四暗卫与十二铁衣，一生估计就这一次联手。”听雪眸中掠过丝感叹，随即眉目一转，唇间笑意盈盈，“公主今夜可放心眠了。”
宛素一直沉浸在方才神秘莫测的箫声与离奇平息的暗杀之中，此刻听闻一个新词，不禁问：“十二铁衣？”
“公主还不知道吧？皇上特派了十二铁衣暗中协助我们送公主回京。”听雪显然会错了意，不过倒安定住了她的心。原来除了听雪流霜，还有人一路尾随暗中保护，怪不得行了这二十天一路安顺，听雪她们大敌当前还如此气定神闲。只是她知此行不会一帆风顺，但夏国此刻自顾不暇，断断不会再派人行刺，而且她已与睿亲王和解，究竟还有哪些黑暗中的手想取她性命？她想探下听雪二人口风，又知言多必失，于是只好将所有疑问都深埋心底。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直到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青黛，她才有些许困意，头脑发懵，便和衣睡去。
她睡了许久，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极不安稳，有无数利箭四面八方射向她，她奋力跑，可那些锋利冷芒如影随行，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累得全身脱力，稍喘口气，就有泛着幽蓝冷泽的箭镞呼啸洞穿她一只手腕，将她钉死在虚空。她声嘶力竭地挣扎，却无济于事。纷沓而来的箭羽越来越近，眼看要射入她的身体，突然又变成一张张脸，箫惊墨、睿亲王、流霜、听雪、杨桓、谢晏华、福当掌柜、甚至还有相救她的王叔夫妇及林霜天。
那些曾救她害她的人，此刻脸都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静静看着她，目光阴郁冷厉得好似一头猛兽，随时都要扑上来咬断她的咽喉，任她怎样哀求也不动分毫恻隐。梦里的她，终于心生恐惧，崩溃般地尖叫起来。她绝望地想抓住一根稻草，虽知不能救命，但手心至少不是空无一物，至少能安心。
当一切都背弃她时，她还有根稻草做伴。
她在梦之河流中浮沉，哭泣着，挣扎着，不知漂泊多久，在她即将放弃之时，终于觉得自己手里抓住了什么。她很倦，倦得连看一眼手心的力气都没有，便抱着那只不再空荡的手，心满意足地跌入河底。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夜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