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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苏 ...

  •   三年前我为了暗杀他的那几个同学,装作卖唱女。我坐在台上,与他四目对视,惊鸿一瞥,那么纯粹清明的眼,温柔的笑。我陷进他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原来如此混乱的年代,也有人清雅如斯。

      就因一个他,只为正白旗额真唱歌的我,唱了二十场。整整二十场,都只为他唱。
      直到止阳发怒说我再不离开长沙,就将我派入紫禁城永不见天日,我才与顾云寒相约,再用迷烟使他神志不清,将一个收买的妓女推进他的怀抱,再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由讶异变得懊悔。

      长沙旧名为‘楚’,我就叫楚楚;重庆为‘渝’,所以我叫小渝。不仅改了名,甚至我一直带着人皮面具啊,他都能千里迢迢将我找到,认出来。

      情动至极,我张大了口,嘶哑地回喊道,“云寒......”
      他已经晃着身子站起来,跟着船在河堤上奔跑,白衬衣被风吹得饱满,像是在追风。

      止阳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拉回船中,脸上写满了妒忌。
      “我以为我的情敌是多么能干个人物,原来只是个无用书生。”
      “你没有情敌。”我直视他,“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止阳气得砸了船上全部的家具古董。耗九爷跪在地上,老到弯腰驼背又眼瞎的他,在向止阳求饶。
      止阳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一张脸都气得扭曲,“我让你看着她,你在做什么?你居然让他又见到那个男人。我看那姓顾的是不是也是你引去重庆的?”
      耗九爷急忙摇头,“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奴才只是见她用情深切,生怕回了额真会让额真生气伤身。奴才都是为额真好啊!”

      止阳自然是听得半信半疑,沉吟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小瓷瓶丢给耗九爷。
      “喂她把这个喝下去,我就信你。”
      耗九爷拿着瓶子颤颤巍巍,“额真,这丫头可是你最疼爱的......”
      “最疼爱的狗咬了主人,也该被罚。你喂她喝下去,她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男人了。”
      止阳大笑起来,突兀空旷地声音响彻江面。

      “九爷,这些年京玉多谢你的照顾。”
      我悄悄从裤兜里摸出那半截铅笔,撰在手心,坚定自己的决定。我夺走耗九爷的瓶子,仰头饮下,一串动作快速连续,应该是我将从止阳那儿学来的武艺用得最好的一次。
      止阳的笑声随着瓶子落地戛然而止。

      没有人能在那个年代改变什么,国运,爱情,前程,什么都不能改变。顾云寒,你我如果没有相遇过多好。我宁愿生活在黑暗阴冷的人世间,无情的刺杀着一个又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听不见哭泣声,听不见嘲笑声。

      “丢下船吧,不忠的狗没有用处......”
      止阳挫败颓然的声音,是他留在我记忆里的唯一。

      顾家最头疼的事情,就是顾家唯一的男丁少爷,顾云寒。他先是被一个卖唱歌女迷了,丢了自小定亲的未婚妻。被送出国都跑了回来万里寻伊人,接着又爱上了一个哑巴。最后浑浑噩噩被带回苏州顾家时,昏迷了三天三夜。
      醒来后不说一句话,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就那么目光发直地凝视着前方。偶尔会笑一下,若是隔得很近,会听见他低喃一声,“小渝”或者是“楚楚”。

      “现在他病情变了......哎哎,快看,顾少爷又跑出来了!”转而小短工又是歉意,“哦,我忘了你看不见,对不起。”
      我摸了摸眼睛,浅笑,声音低哑如沙瓮,“看不见,但我还能听见。”

      忽听身边风声呼啸,有人冲过来,握着我的肩,发狂似的问,“你认不认识楚楚?你认不认识?不是不是,是小渝......也不是,是楚楚......”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他像是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拼命地找拼命地找。
      “我......”
      这么哑的声音,他会认出我么?
      但他已将我丢开,跑去拉着刚刚回答我问题的老大爷,“你认不认识楚楚?认不认识小渝?你有没有看到她被人带走了?”
      小短工哭丧着脸,“哎哟我的少爷,你快回去吧,免得少夫人又出来找你找得心急。”

      云寒,你将我的嗓子治好,可是当我真的开口说话,你却听不见了。

      我摸索到墙角坐下,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好像当时顾云寒的拥抱。不远处,顾云寒在疯狂地拉着陌生人问,‘你认不认识楚楚?认不认识小渝?’
      是要见他的意愿让我从江水中死里逃生,能这么听着他的声音,也算是生命最奢侈的事情了。
      太阳啊,多么温暖。

      春阳升起的某个早晨,白光刺入,我眨巴着睁开眼,看见顾云寒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死死地盯着点他,不敢相信。
      他笑,“缝衣服也能睡着,你真是的。怎么好像很久没有见过我一样?”
      我低头,手里正拿着他的衬衣在缝扣子,像是我趴在槐树青瓦房中的旧木桌上睡着了。
      “云寒。”我也能开口说话,用自己的声音。我搁下针线,“你喜欢听小曲吗?”
      春暖花开,燕语呢喃,楼窗外多年不曾开花的槐树盛开了大片大片灿烂的白花,绚烂夺目。

      顾云寒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梦,梦见和不知是叫楚楚还是叫小渝的女子牵扯不清。梦里有一种歌声一直萦绕着他,就像是催魂曲,偏不要他从梦中醒过来。
      他撑着额头坐起身,见着床边埋着一个头。他温柔地笑了,“红萍,你怎么来了?”
      这是他的未婚妻傅红萍,不吃不喝照顾昏死过去的他足足五天。
      “云寒,你终于醒过来了!”她涕泪具下,扑进他怀中。顾云寒愣了愣,随即拍她的背,安抚,“怎么了?”
      “你让阿姨担心了好久,还以为你......”傅红萍擦了泪,握着他的手,“不说那些了,云寒,我们结婚吧。”
      顾云寒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啊。”

      他站在碧空之下仰望着太阳,回想着他那个绰绰约约不清晰的梦。忽听门外吵吵闹闹,他迈着有些发软的腿去看。那是他家的长年短工正在抬着死人。
      “这是谁?”他问道。
      “今早死在门口的女人。听说是两月前来这里的,又瞎又哑,老夫人可怜她,常常给她一口饭吃。你看看,这么不知好歹死在人家家门口,教夫人想替你和傅小姐办喜事也办不得......”
      他蹲下身子,“她......有点眼熟。”

      浑浊的眼似乎应该更加明净纯粹些,脸上似乎该有两个酒窝。这张脸陌生中透露着一丝熟悉。再往下,为什么她手心紧紧握着半截铅笔。
      一个短工好事地将她的衣领解开,“这儿还有个疤呢。”
      顾云寒似乎有些狐疑,凑近了去看。那白净的颈子上,一道淡淡地形如蜈蚣的手术疤痕安静地躺着。顿时眼中波澜振荡,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几个长年短工只觉得顾云寒没了动静,像是全身僵硬了。但听他颤抖着唤了一句,“小渝!”
      便倒在了那女尸身上。
      长年短工慌了手脚,有人伸指一探,已经没有呼吸了。

      天南地北两座坟,埋着一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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