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寒江》拂堤杨柳

51、第 51 章

　　锦州，雁荡山。
　　萧宇乔装改扮隐匿于一处山谷之中，惶惶苦涩之情比这深秋的夜更为凄凉。行刺靖王之事只有他和阿丘二人知晓，他自是守口如瓶，那么，泄密者无疑是阿丘：“我就想不明白，一个降志辱身心心念念为旧主复仇的死士，为何将要千载难逢的刺杀计划泄露出去？”
　　十二垂首回道：“许是故国情深。”
　　“故国当真难舍，平南王为什么要冒着叛国的罪名营救靖王，他可是……”萧宇忽然意识到自己险些走漏机密，迅速瞟了十二一眼。
　　好在十二似未听到般垂首而立。
　　萧宇心下稍安：“也罢，先不提这些。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颜面再见陛下了，为今之计，只有前往金陵营救公主，若能成功，也算将功折罪。”
　　十二单膝跪地：“属下愿追随将军！”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做事举重若轻，无论多么繁重纷杂的事务，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
　　譬如沈若旭。他操持着王府大小事务，批阅着各地来往的公文，兼管着靖军钱粮的发放，还要随时帮靖王处理各种棘手的问题……真真的做到了以一当十。
　　这种人，用起来得心应手，骤然失去，如同折断双翼般举步维艰。
　　沈若旭离开三日，靖王就觉得难以支撑。
　　先是徐达因俸禄发放与执事起了争执，破口大骂后，大打出手。靖王闻之大怒，毫无含糊地罚了三十军棍。
　　徐达羞愤养伤，杜福泽闲居避祸。军中两员大将无法到任，练兵的重担统统压到靖王身上。
　　单纯的节制兵马靖王倒也不惧，可那些一沓沓的公文，委实让他头痛。宇文焕书法文采皆属上乘，可他生性谨慎，凡事不敢擅专，需靖王练兵回来请示后再斟酌言辞，提笔回复。如此处理起来极慢，几日下来积攒了不少公文。
　　这夜，靖王依旧仰卧在藤椅上倾听着宇文焕诵读公文。宇文焕读完一篇，得不到回复，凑近一看，靖王已锁眉沉睡。
　　宇文焕取过棉被轻轻盖到靖王身上。
　　很快，鼾声响起。
　　宇文焕知晓父亲太累，他何尝不是焦头烂额，过往应名管理王府，万事仰仗沈若旭，亲力亲为后方知王府的家原来这么难当……他轻叹一声，回到案前，挑些无关紧要的公文，例行回复。
　　靖王眉心大蹙，他又梦到了那个绑在树干上，插着鸣镝箭，披头散发的少年，一遍一遍地质问：“父王，你为什么要杀戎儿！为什么要杀戎儿……”
　　靖王步步后退：“不，不……你不是戎儿，不是……”
　　“啊！”靖王悚然坐起，只觉缺失了什么，冷汗淋漓。
　　宇文焕慌忙跑过去：“爹爹，你怎么了？”
　　靖王稳稳心神：“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把这些公文搬往落叶轩。”
　　天天去看望戎儿，宇文焕想到母亲近来神情抑郁，常常暗暗流泪，想是思念爹爹所致，鼓起勇气道：“娘亲这几日身体不适，恳请爹爹前去探望。”
　　“你母亲身体不好？可曾请大夫瞧过？”靖王望望室内的沙漏，已是三更时分，“今日太晚了，想必她已睡下，我明日再过去。”
　　宇文焕正欲再说，阿离匆匆来禀：“王爷，有杀手……要杀刺客……”
　　靖王府地牢。
　　阿丘跌坐地上喘着粗气，满身淋漓的鲜血，狼狈不堪。然则，他还活着。反倒是行刺他的杀手倒在一旁，气绝身亡。
　　仵作李严俯身查看尸体，禀告：“铁链锁喉，一招致命。”
　　阿丘露出嘲讽而得意的笑，挑衅般望向靖王：“烦请王爷转告杜福泽，想要杀人灭口得选个像样点的角色，派这样不入流的杀手，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靖王盯着他：“事情还没查清楚，本王不会妄自揣测。别妄想用挑拨离间的伎俩，这招，对本王没有用！”
　　“王爷当真信任杜福泽？”
　　“本王的部下，为何不信？”
　　阿丘嗤笑：“他最初不过是个落草为寇的山贼，为了投靠雍王，不惜杀主进献首级；主公战事失利，他又率众转投王爷，这样一个卖主求荣，毫无气节的小人，王爷居然相信他对您的忠诚？真是好笑！”
　　“他无需对我忠诚。”靖王正色道，“身为戍边将领，他只要守得住阵地，护得了百姓，足矣。本王若有能耐，他自会甘心效力；本王若是无能，也不会怪他择枝另栖。”
　　阿丘审视靖王良久，察觉不出一丝作秀的味道，幽幽叹道：“你果然和雍王不同。”

　　靖王亲自验完尸体，又重新部署了地牢防卫，来到落叶轩时，天色将明。
　　搬来的公文已批阅完毕，分门别类的置于书案上，只需加盖印玺，便可下发。靖王一本本翻阅，处置得宜，言辞得体，除却字迹稍显无力外，再也无可挑剔。靖王有些吃惊，问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宇文戎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道：“我自幼陪伴舅……”瞥见靖王眉头一皱，慌忙改口，“陛下批阅奏折，耳濡目染之下，多少学会了一些……父王若信得过，戎儿愿为您分担。”
　　靖王凝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羸弱单薄，面色惨白，竟比前几日还要憔悴几分，怎忍心再让他劳心劳力：“好好养好身子，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
　　到底还是痴心妄想，宇文戎似早有觉悟般仰头道：“诸事繁多，您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戎儿向父王举荐一位师爷——安阳县主簿吴挫。”
　　靖王点头：“此人的确是个人才，为父也曾派人招揽于他，可他说才疏志薄，无心仕途，本王也不好勉强。”
　　宇文戎不以为然：“他若无心入仕，便不会在屡试不第后，屈就当一名主簿。他有着文人的清高，不愿做个召之即来的幕僚，所求的无非就是礼遇二字。”
　　靖王恍然：“那本王亲自去请。”
　　宇文戎道：“不必。只要鸣锣开道，华车相迎，摆足排场，派大哥前去即可。父王需亲自去请的是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