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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韦抱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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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飞回府中,轻巧落地后,便呆呆地仰头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月亮。待风满衣袖,遍体生凉,这才回房。
他房间与曹保保相邻,走过曹保保门前之时,李莫刻意放轻了脚步。正蹑手蹑脚走得小心,身旁的门扇却猛地被拉开。他像是被人按住贼赃一般心虚地转过身,果然看见曹保保大马金刀站在门里,对他怒目而视。
李莫在他逼视之下踱入房中坐下,又殷勤地剪了剪烛花。这才将目睹白鸦割取夜行人发髻之事说了个大概,却不提那白鸦倒霉地挑拣了尉迟璋下手,差点被尉迟璋捉住一事。
曹保保先是一言不发,而后一拳敲在案子上:“这等危险事情,应该叫我同去,也有个照应!”
李莫道:“你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学琵琶。”
曹保保目光掠过自己那柄曲颈琵琶,又落在李莫脸上:“自然是你的安危重要。”他自觉失言,又瞪眼道:“我俩一同出了巢山,你若有个好歹,我又如何向贤王与夫人交代。”
李莫咧嘴笑道:“我只在暗中探看,怎会像莽牛一般冲上前去以身犯险?从今晚之事看来,坊间传言的“割发鬼”便是白鸦无疑,混迹长安的白鸦也绝不止不栖一只。只是那些白鸦好生奇怪,平白割去生人发髻做甚么。那些黑长头发只能用来惊吓寻常黑鸦,奈何不得巢山乌衣……”
寻常黑鸦确是惧怕生人头发,果实盈枝的树木,只要挂上一把长发,即便黑鸦再饥渴难捱,也不敢落下啄食。巢山乌衣对此虽然没有惧怕之心,却也出于本性的厌烦忌讳。李莫说到这里,想象了一下那冰冷死气的发丝,也不由打了一个冷噤。
曹保保也一头雾水,只问李莫道:“可曾告诉李臻大哥,他或许会有头绪。”
李莫摇了摇头:“大哥这几日忙于医治新发奇症之事,正焦头烂额,待他闲下来,我再与他详谈。”
他说到这里,突然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告诉你,因这几日罹患那种奇症的人实在太多,永济堂四位医士又查不出病因,只是束手无策,大哥已经传讯给韦神医,请他准许抱真前来长安。”
李莫眉飞色舞道:“韦神医不知受了哪位菩萨点化,竟一口应承。抱真明日便到永济堂。你我三人已是久不相聚了!”
曹保保也难得地露出笑脸:“明日我学完琵琶,便去药堂寻你们。”
子时将尽,李莫方觉困倦,便辞了曹保保出了门来。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住脚步,问曹保保道:“今夜出门时,我比只猫还要轻捷小心,只怕你听到声响,怎么还被你察觉?”
曹保保粗声粗气道:“我自幼耳力过人,善于辨音,不然父亲也不会要我学音律,弹琵琶!”
看李莫笑嘻嘻掩了门,又听他脚步声远了。曹保保盯着案上跃动的烛焰,苦笑道:“即便没有看在眼中,你一举一动我也总是知道的。”
市鼓声响,永济堂的伙计卸了窗板,打开临街大门,正式开门迎客。早就候在门外的数十人一涌而入,片刻就将屋内屋外都站满了。
这许多人中,既有粗布荆钗的妇人,也有锦衣华服的少年,还有些辛苦谋生的壮硕汉子。有人独自前来,也有人由仆婢搀扶,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吵嚷声直欲将房顶掀去。
他们俱在壮年,都是突发急症。每到夜半时刻,胸中便疼痛若绞,虽然饮食如常,身体却迅速消瘦。半月之内就骨瘦如柴,一张张面皮好似贴在了头骨之上,面相甚是可怖。
此前,永济堂中赵、沈、吴、卫四位医士轮番上阵,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的结论无非脉象紊乱,气血瘀滞。按照病症开了药方,几剂汤药灌下肚去竟好似几碗米汤,毫无效果。
旧人还没有医好,新患又找上门。四位医士被这奇症折磨纠缠了数十日,信心和脸面几乎丧尽,无论如何不愿前堂问诊。
李臻只得出面安抚。他一面做出手势要众人安静些,一面大声道:“四位医士已经配制了新的方子,一会儿由本堂伙计按方配药,发放给诸位,希望可以稍减病体苦痛。”
人群中便有人接道:“反反复复吃了你家几副汤药,却毫无好转!这样敷衍下去,我等岂不是很快就要到阎王老儿面前销了帐!”
李臻拱手道:“我等愚陋,尚未找出致病之因和愈病良药。所赠药剂只是暂缓疼痛之用。各位也到别家药堂医馆看看,多方下手医治才好!”
话音刚落,便有女子哭了起来:“赵沈吴卫四位也算城中杏林领袖,若连他们都毫无办法,便只剩下死路了罢!”
女子这一恸哭,引动众人心中恐惧、辛酸、焦虑诸般情绪,顿时啜泣声不止。
正乱作一团,李莫从后院走进前堂,朗声道:“永济堂请来的名医已在路上,待他坐堂,药到病除不过转瞬之事,大家无需此时便绝望烦恼!”
店内众人一同静了下来,片刻后哄地一声将李臻团团围住。
李臻在众人推挤之中,眼睁睁看着李莫大摇大摆出了门去,不得不抖着手按住自己心口。心道:即便韦望春前来,也要先查看病征,然后斟酌用药,什么药到病除,你夸下如此海口,若是韦抱真无力医治,要我如何收场!
李莫并未走远,他站在永济堂前,向坊门方向不住眺望。因昨夜晚睡,他只站了片刻就觉得困倦难当。强自晃了晃头,睁开眼便看见一人牵着一匹红鬃马缓缓走近。
那青年一身素白衣衫,面如美玉。原本俊逸出尘的人物,却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正是韦望春幼子抱真。
李莫大叫到:“抱真!”
韦抱真吃了一吓,转头看见李莫,急急牵着马小跑了过来。
李莫还来不及与他一述别情,韦抱真先弯腰拴了马,又一扭身从马鞍上卸下两个大竹篓来。一个塞到李莫怀里,一个自己抗在肩头。
他絮絮道:“这、这里是家里植种,山上采来的珍贵药材。你手……手中竹篓千万拿好,若是里面东西跑了,可就大大的麻烦了。我先、先去看那些患病之人——”他口中不停,闪身进了门去。
什么药材,还自己长了脚不成?
李莫盯着手中竹篓上的草盖,只觉篓中有活物不断挣动。皱着眉附耳上去,只听见呱呱闷叫。
这个韦抱真,竟捉了半瘘虾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