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染指夜如歌》狄又伽

5、第五章 交错

　　陆尘熙曾经问叶与析，哎，你的名字怎么这么怪异啊？叫起来真拗口！

　　叶与析白了他一眼，说，这可是我爸妈的杰作！你懂什么啊！

　　然后那个金发少年就凑过来，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爸妈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挑眉，我跟你很熟吗？

　　熟！怎么不熟？他一脸的惊讶，然后是被压迫的如小白菜一样的哀痛，

　　哎！要不是那天我睡过头，就不会晕到跑错教室，如果不是跑错了教室，就不会遇到那个让人讨厌一万年的钱老头，也不会因此被我爸逼得转学院，所以为了整治他的嚣张气焰，我决定好好学习，发奋读书！他朝她笑，露出一口白牙，所以就找上了你啊，学院第一！他掰掰手指头，你看看，我给你端茶送水，你又帮我补课，我们俩还不算熟吗！

　　她皱眉，用极其不满的眼神盯着他，嚷道，

　　臭黄毛！这些话你一天要唠叨几遍啊？要不是看在你帮我端茶送水和我天生乐于助人的好心肠的份上，才懒得理你！居然还说本小姐的名字怪异！我说你的名字才怪异呢！你爸妈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此时的叶与析并没有注意到陆尘熙的脸色微变，刚才还肆意横在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消退。

　　我的名字是外公起的，他说。

　　哦，那又怎样？她不以为然。

　　他的神色更加暗淡，脸别过去，藏起满脸的落寞。

　　他去世了，他低语，在我初三那年。

　　她拿在手中的书小小的抖动了一下，骄傲的脸略有些不自然。

　　恩……那个……她想说起一些其他的话题，打破眼前灰暗的气氛。

　　我出生的时候，外公非常高兴，他叙述，表情自然如闲话家常，从医院抱回来后，家里来了好多客人道喜。小时候，外公常和我说，那天家里好不热闹！无论是至亲好友还是生意上的伙伴，一个个都来看他刚出生的小外孙。他们都说，于公，你好福气啊，找了个那么出色的女婿，现在又有了这么可爱的孙子，福气满满，必定长寿啊！我外公高兴极了，当时就给我想好了名字，取熙，熙熙攘攘的熙，他喜欢人多，喜欢热闹。因为尘是家谱，所以我的名字就成了陆尘熙。我的这个名字仿佛也成了他的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事之一，逢老友便说，我孙子的名字，是最有福气，最吉祥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下里一片安静。

　　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他去世的时候，他沉默后继续说道，60岁还不到。

　　他依旧将脸别在一旁，不看她。

　　叶与析忍不住转头看他，高高瘦瘦的身体靠在图书馆的桥栏杆上，夕阳射出一条斜斜的影子。

　　天气已转深秋，凉意也在这几天渐渐弥漫，她意外的发现，他穿的很单薄，仅仅是一件单外套。想到这几天，他为了让自己答应给他补课，不停的买来热奶茶和香软的泡芙“贿赂”她，而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富家子弟，所以照吃不误，反正就当是给他补课的劳动报酬好了。想到此，她心里竟然有了愧意，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了？她眼里的陆尘熙是不屑于一切的，那眼前，这个满脸落寞的少年，是他吗？

　　我妈妈叫何析，她以平和又略带俏皮的口吻说道，你不知道呀，我妈是个会计师，人可精明了！人如其名，绝对的会分析！生下我的时候，对于要和我爸姓叶就极其不满，强烈要求改性何，以此来显示我是她何大会计的女儿。我爸生性随和又开通，本来是准备答应的啊，可是我奶奶坚决不肯，就说，阿析啊，我们叶家的孙女怎么能性何呢？这样吧，只要让她姓叶，名字随你取！我妈再怎么着也不能和我奶奶继续争吧，索性就说，那好，那她就叫叶与析，叶志强与何析。于是呢，我的名字就这么定了。

　　他扑哧笑了，有趣，你爸妈也太好玩了！

　　看他笑了出来，她轻轻的在心里舒出一口气，道，其实你爸妈一定也有好玩的地方，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陆尘熙瞬间止住笑容，眼神冰冷，满脸漠然，道，我永远都不会看到。

　　然后，转身离开。

　　叶与析凝视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好奇，他，到底是发生过什么？

　　————————————————————————————————————————————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酒吧。

　　一群人齐干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生大笑。看着昔日的舍友都小鸟依人般的靠在男友身边，叶与析连忙装作视而不见。

　　今天是S大08届管理学院甲班毕业生自毕业以来的首次同学聚会。本来叶与析是不想来的，这两天老妈要她相亲的事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再来一场同学聚会，看昔日的同窗出双入对的出现在她面前，叫她情何以堪？可是几年的时间了，她也想看看老同学如今怎样了，加上安易三番五次的打来电话力劝，她决定参加。看到了上大学时最为要好的舍友梁意，这是最让她开心的。毕业那年，梁意的家里人在广州给她找了份工作。所以，刚举行完毕业典礼，她就马不停蹄的南下了。看她如今的样子，形象气质俱佳，看来是干的不错。

　　酒喝过多，女同学开始招架不住，纷纷放下酒杯互相闲聊。男生则是在一边继续喝。

　　梁意看着自己的男友和老同学喝的正欢，心里甚是高兴。她扫了安易一眼，问旁边的叶与析，

　　“你和安易在一起了？”

　　“没有！”叶与析连忙否定，一脸抱怨，“怎么总把我和他扯在一块儿啊？”

　　放下手中的酒杯，梁意一脸不解，

　　“我说叶与析，你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都几年过去了，旁人都看的出来，他在等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叶与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能不能小点声啊！”平静后，她又一脸平常，“再说了，谁说他在等我。”

　　梁意摇摇头，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

　　“叶与析，你休想瞒过我，你心里明明什么都知道。”她又道，“从大学到现在，他心里就只有你，如果不是那个陆……”

　　说到此，她讪讪收口，沉默些许，小声道，“对不起啊。”

　　叶与析笑笑，“没什么，都过去了。”

　　梁意叹了口气，“看吧，你也知道，既然过去了，何必让自己陷在回忆里出不来呢？”

　　“我没有。”叶与析断然否定。

　　“真的？”梁意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安易这么出色的人？那个伤你的人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你们不过只在一起一年而已，短短的大三一年能代表什么？安易呢？学业上是仅次于你的，外型也好，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喜欢他，可是他从那个人来我们学院之前就一直对你好，旁人都看得出来，那个人后来一声不响地出国，是安易陪着你度过最难熬的大四，你要留在苏州工作，不想告诉他，他就拼命的问我，知道了以后，他立马放弃了上海的高薪工作为你留在苏州，一直陪你到现在。他所做的这些，难道还抵不过那个人和你在一起的一年吗？”

　　叶与析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被梁意全部说了出来，她感觉到释然。梁意问的没错，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除非她是傻瓜。安易对她好她都明白，只是，在面对安易时，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这方面的问题。安易也从来没有强迫她去考虑，只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对她好，以好友的身份。

　　“与析”，梁意缓缓说道，“过去的就应该让它永远成为过去，不能因它而错失了眼前的幸福啊。”

　　叶与析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与他们谈笑的安易，又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

　　细细思忖，梁意说的又何尝不是呢？过去的早已过去，而眼前的幸福却是实实在在的，要不要紧紧抓住仅在她一念之间。

　　想到老妈的催促，她皱皱眉，看来，是时候去考虑了，毕竟，她已经没有时间去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