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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色星期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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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傅佳新将头蒙在被子里不愿起身。简阳当初买来这个闹钟就是为了对付赖床,钟被他固定在离床较远的桌子上,除非有人出手,不然它就会一直响下去。
该死的师兄,要不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他才不会用这个破闹钟。傅佳新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拉开被子,愤怒地走到桌边将闹钟按掉。
十一月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凉意。昨晚整理完全部的病历已经快三点,没有顾得上关窗就倒头睡下了,此刻冷风吹来,傅佳新打了个寒战。套上外套,睡眼惺忪地到卫生间放了水,再用冷水抹了两把脸,这才觉得有了些精神。然后穿上挂在门后的白大褂,打开值班室的门。
女值班室的门是关着的,从门上那一小块磨砂玻璃望进去,看不到光亮,估计师姐还在睡觉。睡得比自己早,起得比自己晚,傅佳新此刻非常想拿个大喇叭冲到林春芳耳边大吼一声。
护士站的数字时钟上显示着大大的05:30。正在做着记录的王莹见到他起来了,和他打招呼:“怎么那么早?不再多睡会儿?”
傅佳新打开抽屉,拿出一次性口罩和帽子,有气无力地说:“有十五个抽血气的,交班记录还没写。”
作为呼吸内科的实习生,最痛苦的一件事莫过于值班的第二天早上要早起抽血气。准备好东西,甩了甩脑袋,调整好表情,端着托盘朝病房走去。
写完交班记录是七点十分,时间刚刚好。傅佳新脱掉白大褂,拿上饭卡去食堂买早餐,期间遇到不少熟人,寒暄了一阵。
回内科大楼的路上看见正啃着肉包,头发凌乱的简阳。
“师兄,你那个闹钟铃声太难听了,换一个吧!吵得我都想把它给砸了。”
简阳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说:“那怎么成!就是不好听才能爬得起来呀!”
回到呼吸内科二区,病人大部分都已经起来了,食堂的大妈正推着车一间间房派着早餐,医生护士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走进医生办公室,看见林春芳正在翻着交班记录。
傅佳新和办公室里其他医生礼貌地道了早上好,然后将早餐摆在林春芳面前,“师姐,请用早膳。”
坐在旁边的另一组的张医生对林春芳说:“林医生啊,你可真会挑人,这几个实习生里面也就小傅最让人省心。哪像我带的那个,值班时让他帮忙买个晚餐都要在外面溜达一个小时。”
林春芳是负责实习生教学的主治医生,听上一批的学生说傅佳新做事认真负责,又很干练,便起了私心,让他跟着自己。
傅佳新有个原则,住院医生一律叫师兄师姐,主治医生叫老师,主任就是X主任、Y主任地叫。他第一次叫林春芳“林老师”,就被恶狠狠地丢了一记眼刀,“叫师姐!”
他虽然在女人圈子里很有人气,但向来搞不太懂女人的心思,更不要说眼前这个三十二岁的女汉子的心思,所以从那以后都听话地喊她师姐。
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是每周一次的大交班。呼内一、二区的所有主任、主治、住院医生、进修医生、实习生,还有护士长都要围坐在一区的会议室里,接受科主任暴风雨般的洗礼。
傅佳新吃完早餐,就和简阳匆匆跑下楼,霸占了角落里的好位置,隐匿在人墙之后。
果不其然,一区刚轮转过来的一个住院医生撞到了科主任的枪口上。他在描述昨晚急诊送来的一个病人的症状时,一会儿用“震颤”,一会儿用“发抖”。科主任不乐意了。
“你给我说说,‘震颤’的定义。”
那个住院医生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
“那‘发抖’的定义呢?”
小伙子更说不出话来。
科主任发怒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医生的?”接着就开始了漫长的批评教育,以及例行的自我夸奖。
傅佳新一听科主任不断地“想当年,我刚作医生时……”,就知道今天上午是不能提前下班了。所有人都沉默着,另外几个主任也不插话,翻着面前的病历本补签字。简阳在一边悄悄用手机看股市,他又看不懂那些红红绿绿的曲线,于是调整好姿势,打起了瞌睡。
一直到十点半,大家才昏昏沉沉地走出会议室。林春芳拉着他用最快的速度查完房,开完医嘱,便先走一步,让他放好病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傅佳新将病历车推到护士站,就听见王莹和另一个护士在小声议论。
“邹主任好帅啊!听说才三十三岁。”
“好像还没有结婚呢!”
“真的吗?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不如你问问他。”
“哎呀,我不好意思。”
他听着这对话叹了口气,见邹彦已经发现了自己,便向他走去。他怎么不知道他已经升了主任呢,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邹老师好。”他礼貌地向面前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问好。
“从上一次见面到今天是25天。”邹彦沉声说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快。
傅佳新没想到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手机没电了。”
“25天都没电吗?”邹彦不满地看着他,“七号床是你负责的吧?”
“是,怎么了?”
“他之前的超声报告单没拿走,我来取。”
七号床是昨天从附二院转去附一院心内科的病人,因为检验报告都是在下午下班前才送来,所以送到医生办公室时病人已经转院了。
“就为这事儿?”傅佳新脱口而出,刚一说出口就知道糟了。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邹彦咬牙切齿地说。
他知道自己惹这个魔王生气了,赶忙把片子找出来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
“中午有空吗?”
“我下夜班。”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跟我一起吃饭。”
傅佳新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把白大褂脱下挂好,跟着邹彦出了病区。
两人去了医院附近经常光顾的那家私房菜馆,邹彦点了傅佳新喜欢吃的几样菜,见他似乎没什么精神。
“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值班嘛!肯定睡不够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几点睡的?”
“快三点了。”
“几点起的?”
“五点半。”
“干什么睡那么晚?”
“有一个抢救,快到一点才结束。然后整理病历,整理完就已经那么晚了。”
服务员先把凉菜端了上来,傅佳新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
“怎么连病历都让你整理?”邹彦有些不开心。
他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没事儿,我觉得挺好的,早上手早熟悉嘛!而且又不是天天这样,快吃菜!”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吃完饭。
沉默一直延伸到两人上车后。傅佳新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两手抓着安全带,拉出来松回去,拉出来松回去。
还是邹彦首先打破了沉寂,“周末学校里和医院有事吗?”
“没有。”
“那就到我那儿去住。”
“哦。我先回去拿两件衣服。”此时的傅佳新完全没有了平日嚣张的模样。
“你之前留的有几件衣服。”
“那我回去拿手机充电器。”他习惯性地想要逃避。
“我们的手机是同一品牌同一型号。”
他听到后低了低头,不再吱声。
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电梯一路升到17层。跟着邹彦进了门,傅佳新环顾了一周,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看不到多余的东西,不过依旧是没什么人气儿。
他换了拖鞋,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收起小爪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魔王的审判。
邹彦看到他这个模样早已是气消了大半儿,想起他昨晚没怎么休息,“先去睡觉,有什么事起来再说。”说完就到卧室里给他铺床。
傅佳新跟在他身后,听话地上了床,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大睁着眼望着在衣柜前找衣服的邹彦。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邹彦转过身来,“闭上眼睛!睡觉!”
他赶忙闭上眼,紧紧地眯着。邹彦将衣服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正准备关上门,就听见被窝里传出闷闷的一声。
“对不起。”
邹彦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笑了笑,“好好睡吧!”
傅佳新这才放松下来,安心地去会周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