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崔氏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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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已过，朝九晚五的白领一族陆续离开了主动或被迫囚禁了自己八个小时自由人生的大厦,载着小小的兴奋与微微的期许结束了辛勤而又忙碌的一天。此时的他们是无比快乐着的，尽管皮囊里装满了疲惫，却拖着，拽着，也要回到那个能给予心灵庇护的安乐之所。
在这个城市里，江远也有一所房子，很宽敞，很气派，却清冷得仿佛连空气都觉得多余。江远的房子，它就如同一艘仅有一位乘客的豪华巨轮，孤独地载着主人那从未安享的睡眠，漂泊在城市的波浪里。
他没有家，所以他从不着急回去。
同往常一样，这个时候的江远纹丝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十指熟练的在黑色的键盘上不停地敲打着。当显示屏右下角出现5：30PM的字样时，他起身离开转椅，来到了落地窗前。
太阳早已西斜而下，层层叠叠的建筑群中，余辉戛然归隐。天空是一片墨水般的绚蓝,夹杂着柔云丝绦，蜡染一般，如绸如缎。这几日气温有所回升，但天却是越来越短了，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也只是转瞬即逝的那么几个小时。人们除了怀念，似乎什么也不能阻止。
蜂鸣声缓缓响起，他掏出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喂——”
“您好，江先生，是我。”
“查得怎么样了？”
“很不巧，那家派出所倒是查到了，但他们最近正在更换计算机系统，所有的身份证签发资料都被锁住了，什么信息都调不出来。还有那个村子，现在也与另外一个村庄合并了，村里的原住户大都已经搬迁，户籍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暂时没有您要找的那个人的资料。”
“那么，本市呢？”
“我查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查到这个人最近一两年在本市的活动记录，派出所的户籍里没有名叫‘萧晗’的人的户口，应该可以断定他属于外来务工人员。崇海的外来人口基数向来庞杂，如果要完全查清此人底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大概要多久？”
“这个以情况而定，如果能获知他的身份证号码，就容易多了。”
身份证号码......江远在拾起萧晗的身份证时曾看了一眼号码，当时他没有记全，但要真想看到萧晗的身份证号，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难道真的要......
“算了，就先查到这吧。辛苦了。”
江远挂掉了电话。手指在眉头的穴位上不停地按压着，他打开了手机，最后一条消息记录是两个小时前的，发信者恰恰就是那个江远在背后调查的人。他问他晚上想不想出来打台球。
当时江远连将电话拨回去的勇气都没有，只寥寥回复了六个字：抱歉，今晚加班。倒是那个人，收到短信后，又给他发了一堆安慰的话回来。
我这是在干吗呀？江远突然为自己对萧晗的猜疑与不信而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他再次掏出手机，飞快地拨了出去。
“想打台球了是么？当心今晚我杀得你片甲不留！”
“你不是要加班吗？”
“我决定偷懒了。”
崔易的新婚妻子许柔是个人如其名的小女人，温婉、体贴、小家碧玉。而这也正是崔易当初拒绝了多少富家名媛与这位出身乡下的银行小职员义无反顾地陷入情网并最终结为连理的最重要原因。
与身怀鸿鹄之志的商人江远不同，设计师出身的崔易多年以来一门心思就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江远曾几次想提拔他为公司副总，他都以各种各样的接口婉言谢绝了。
他是一名设计师，崇尚精湛的技艺和正直的品性，同时他还是一名居家男，温和、内敛又专情专一，而这一切都决定了这位与江远情同手足的发小不是经商的料。他没有一名合格商人所应具备的霸气手段，说白了就是做不到商人的唯利是图和铁石心肠。
精明如江远，他怎会看不出朋友的这些特性，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提升崔易为副总的事了。毕竟，无论从哪种角度上看，让崔易当一名设计师比做公司副总要合情合理而且合算得多。
崔易今天老早就开始和老婆共同准备今晚的宴客大餐。同江远一样，他也已经15年没有见过寒寒，听说他现在已改叫“萧晗”了，而且不知这个自己为了他曾经和一向强势的好朋友大吵的人，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
崔易听江远叙说了萧晗这些年的故事，特别是得知他当初可能因为逃跑而造成失忆后，他对萧晗的遭遇也同样非常同情，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同江远一起来照顾这个弟弟，就像儿时一样。
关于萧晗失踪的真相，崔易是在三年前江远的一次醉酒后意外得知的。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瞬间，崔易非常震怒，他挥起胳膊便砸了过去，可拳头还没挨到脸，江远“哐当”一下自己坐到了地上。而就在那时，他发现，江远竟然在哭。
崔易不是没有见过江远流泪，只不过那时的他，早已不能用流泪来形容。
他全然没有了作为一名董事长在平时里的凛然气魄，就像一个突然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缩在墙角里，大声地哭，使劲地哭，毫不顾忌哭相有多难看，多幼稚。
他的头在自己摔倒时撞到了墙上，额角破了，却没有流出太多血，因为眼泪远比血浆来得浓稠。
每个人生来都没有不犯错的，区别只在于有些错犯得大，有些错犯得小，有些错误可以及时改正，有些错误永无机会弥补。不管江远的错误属于哪一种，它发生了，便无法重新来过。况且，江远为此而产生的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罪责感和愧疚之痛，想必早已超过了错误本身。于是，崔易原谅了江远，但他知道，江远从未原谅过自己。
......
7点刚过，门外便想起了沉稳的敲门声。崔易正在厨房里煲汤，许柔连忙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远哥！好久不见，快请进！”许柔侧身将客人让进了客厅里。
“听崔易说你喜欢香水百合，路过花店时顺便买来送给你，不成敬意。”江远说着将手中的一大束洁白如玉的百合花递给了许柔。
好漂亮的女人啊！
萧晗凝望着温婉道谢的许柔，感觉她的气质就像手中盛绽的百合一样，他必须承认，当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时，眼睛都发直了。正在发着花痴，许柔转过脸，微笑着朝自己开口了。
“这位就是萧晗了吧？听说你和崔易还有远哥小时候都是要好的朋友呢。欢迎欢迎！”
说话也好听，在萧晗的印象里，这种曼妙的声音似乎只有邓丽君能做到。
“你好，嫂子。嗯......新婚快乐！”萧晗赶忙拿出包装好的礼品，其实这也是江远为他准备的。
“哦谢谢！快请坐！”
萧晗跟随江远做到客厅的沙发上，顺便打量着自己儿时的另外一个“好朋友”的家。
崔易的房子布置得随性、温馨，既宽敞，又有品位，都说细节体验个性，看来这个崔易应该是个热爱生活，乐于持家的人。
正这么想着，“居家男人”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
“来来来，让我看看爱玩娃娃的小帅哥变成什么样了？”
爱玩娃娃？萧晗的思维顿时短路了一下，但他完全来不及思考这些，人家已经走到面前了，萧晗发现崔易也是一名超级型男，但和江远却完全归不到一类，他马上站起身笑着说：“你好，易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晗发现这个他亲切地叫着“易哥”的人表情僵滞了一下，当然这转瞬即逝的停顿并没有被正在和许柔说话的江远所觉察。
“呵呵，萧晗，真是长大了，走在大街上我都认不出来了。”崔易说话彬彬有礼。“当年你瘦瘦小小的样子，让人看一眼就想护着，我还对你说过，我会一直当你的金钟罩，没想到......不过现在看来，你保护我还差不多。”
萧晗在那跟着傻笑，因为除了这个，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偷偷看了一眼江远，发现他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表情僵僵的。不过，时间短得让萧晗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接下来，崔易问的也差不多是这十几年来的生活情况，萧晗只好把他对江远说的故事有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
崔易告诉他，自己会同江远一样，今后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照顾萧晗的生活。萧晗嘴上说着自己能够自立更生，不希望给两位哥哥添麻烦，可心里却乐得跟朵牵牛花似的。
没过一会，晚饭好了。大部分的菜都是许柔的手艺，萧晗赞不绝口，可是他实际上最喜欢的罗宋汤却是崔易做的。
看到崔易一口一个“老婆”，一口一个“小柔”地叫着自己的爱人，萧晗再一次想起了他和杜欢欢青葱爱情。在他们好的如胶似漆的那段时间，似乎也这样用“老公”、“老婆”互相称呼过对方。然而现在，唉，欢欢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婆，自己的那个她又在哪呢？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蔫巴？”从崔易家出来，江远就发现萧晗的话少了很多。
“没啊，没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么？”
“我，呵呵，怕说了你笑话我。”
“怎么会。”
“我想起我以前的女朋友来了。”
“哦？你还是很爱她？”
萧晗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曾经很爱她，非常非常爱，哪怕当她亲口对我说她已经爱上别人了，我们完了的时候，我还是不死心，总希望能够旧情复燃。你知道么？那天晚上，她当着一堆人的面从上倒下，从里到外把我羞辱得连个渣儿都不剩，我还是狠不下心来扇她两巴掌，连骂她一句的胆量都没有。只能自己喝个昏天黑地，最后撞到一辆奥迪A8上。”
“你应该庆幸我那天不是在酒驾，否则现在坐在我旁边的就是个索命冤魂了。”
“呵呵，呵呵呵。我是不是特孬啊？”
“为什么？”
“你没被带过绿帽子，当然不知道那种感觉了。唉，不提我了，说说你吧。你有女朋友吗？”
江远思索了一秒说：“现在没有。”
“比我也好不哪去，你看人家崔易，那才叫事业爱情两不误。”
“人家是帅哥嘛，又会心疼人。”
“你也是啊！会不会疼女人我不知道，会迷女人那是肯定的。”
“真的？”江远突然兴趣盎然。“那你觉得我和崔易谁更帅一点？”
“这可不好说了，林黛玉和薛宝钗，你说谁更漂亮？”
江远“噗”地笑了起来。“我在你眼里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俩都属于那种商务型男，乍一看，都差不多，实际上差别十万八千里。易哥确实很帅，却是那种儒雅、谦逊,又很规矩的模样，你就不同了。”
江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是哪样？”
“你吧，成天穿着套西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内心带着一种野性，说明白点就是一种.....嗯，霸道！让人既不敢靠近,又抗拒不了！”
江远有些哭笑不得。“听你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怨我把你往沟里带。”
“小东西。”
“自来熟”是萧晗惯有的社交能力，可当他听到江远叫他“小东西”时，他还是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小东西”？他以前也这样叫那个人吗？这也太熟了吧？
“我说你真不打算结婚啊？你都30了啊。”
“不一定每个人到了30就非得结婚吧。”
“可是，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这‘立业’是有了，总得成个家才算完整啊。”
“正因为我先立了业，有了身份和地位，才不能随随便便成家。一个人一旦有钱之后，再来找你的人，动机往往就不那么纯了。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听到江远突然这样问，萧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是欺骗。”
完蛋了！撞枪口上了！萧晗顿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夜幕中的车厢里本来是暗淡无光的，但就在这时，过往汽车的大灯突然打亮了江远的脸。萧晗悄悄看了对方一眼，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那么俊，却又那么冷。
“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完全不想知道，但他又完全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江远久久凝视着前方的视野，突然一下，他笑出了声。“呵，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受骗的感觉吧。”
萧晗慢慢地呼了口气，还好，还好。
“另外，我也不想被戴绿帽子啊。要是我心爱的人背叛了我跟别人好上，我估计我肯定会崩溃，还不一定能有你现在这么坚强。不过，”江远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心爱一个人的话，就算那个人做了出轨的事，我想我还是会给对方一次机会吧？你说是不是？”
萧晗看到，江远带着一种迷人的笑靥，慢慢地朝自己转过脸，他似乎在很认真地问自己，又仿佛完全不需要知道答案。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怎么再说话，空气宁静了下来，却徒生了一种别样的气氛，萧晗觉得他的脸有些热。
或许因为暖气开得太足了吧。
钟强的家到了，就在萧晗下车的时侯，江远突然倾过身。
“萧晗，坚强点，女朋友离开了你,说明你们没有缘分,你这辈子一定会发现真正的有缘人，那个人一定会爱你，很爱，很爱。”
萧晗回过身，朝江远嬉皮笑脸地点了两下头，然后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温热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7. 崔氏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