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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3 ...

  •   有栖川泽语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平安时代,周遭的一切建筑都带着浓厚的中国味道。不过真正让她下这个定义的,是面前那个裳唐衣的装束的女子。

      唐衣上的牡丹图案以红底作衬,从肩到下摆逐渐密集;裳同样取红色,较唐衣而言着色更浅淡,浅紫色牡丹花纹小腰系于腰间;上衣取四月樱花的纹样,浮纹与地纹相形相依;打衣为浅珍珠红色,印着菱形的图纹;五衣的袭色为“藤之薄样”——淡紫、淡紫、更淡的紫、白、白,单是白色,下袭是已婚妇人着的绯红;袖口层层叠叠,华美得宛如天边云彩。

      她站在细白石铺就的庭院里,抬头仰望着空中的明月。有栖川泽语无法说清她的容貌,女子手中的桧扇将她大半的脸遮了去。只从那在一头长至膝处的乌黑浓发下映衬得越发白皙的皮肤上,猜测她定为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可这些在有栖川泽语看来并不重要,那一身华服下所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质,就足以令人心动不已。

      像是欣赏够了这一方月色,女子转身向内殿走去。安静的夜晚,唯有女子走路时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之声。走至殿门口,一旁的侍女为她撩起丝绸镶边的竹帘,帘后的身影显得影影绰绰,有些看不真切了。她就这样,一步步向里走去,直至消失不见,唯留长廊上的紫藤花在风中私语......

      有栖川泽语一下子醒了过来,才发觉自己刚才走入了一个委婉迷离的梦境。她坐了起来,用手抚了抚额头的汗水,长呼了一口气。

      刚才的梦,并非是什么噩梦,反倒像是一个故事中的一个情节,温温吞吞地在她的面前展开。整个梦的细节她都还记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唯一让她在意的,就是梦中女子的眼睛。细长的凤眼,写满了淡淡的哀愁与忧伤,饱含着难诉的衷情与愿望。那感觉,像极了《源氏物语》中的葵之上,那个连源氏也评价为“竟无一点瑕疵”的女子。

      高贵的气质,清冷的性格,绝美的容貌、显赫的家世、被政治牺牲的婚姻,以及一直一直渴求幸福的内心,这就是葵之上。

      还有自己未曾谋面的外祖母。

      有栖川泽语微凝双眸,难道真正做这个梦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今日都沉浸在那些尘封的往事之中,从母亲的描述和近卫家的资料中,感触着她。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接近自己芳魂早逝的外祖母,那个今后自己或许会和她走上同样道路的女子。

      她用手臂环住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仿佛这样能够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六角形木框灯在绣花丝绸外罩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映衬这少女略显苍白的脸。

      有栖川泽语记得自己在晚饭后,便回房看起了今早剩余的资料,与速通株式会社有关的资料。

      首先是时间,起始时间比她自己估计的要早三十多年,有栖川丽子在当年就开始实际控制了速通。

      “事实上,你提到的速通株式会社是大姐早年就开始培植的势力,一直隐藏在暗地做得不露声色,为的是防止父亲将家主之位传给家里唯一的男孩樾文。虽然那时的速通还显得很弱小,与强大的有栖川家根本无法抗衡,更和现在的速通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也算得上大姐计划扳倒樾文的筹码。她计划着暗中发展速通数十年,直到能够与有栖川家族抗衡,因为她相信父亲不会那么快下野,而这之间的时间差,就是她获得胜利的优势。”

      而后是目的,与她猜测的差不多,是和家主之位的较量。只是有栖川泽语未曾想到,外祖父相当早就知道速通的存在了。

      “她的目的就是,用速通威胁到父亲,使其把继承权交到她那边。之所以在一年前刻意做大速通,想来是大姐应该知道父亲已经知道速通的存在,利用反向心理,发出速通已然强大的信号给父亲,对父亲进行试探,另一方面也是告诉父亲,她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谈条件了。可她没想到,父亲一开始就知道速通的存在,至于父亲在速通里做了什么文章我就不得而知。

      在把速通的里里外外的调查报告看过之后,有栖川泽语基本可以核实母亲的这部分言辞了。而后,她开始琢磨母亲对他们三人的评价,以及对选择她做继承人的解释,这里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你或许会问,做事狠绝的有栖川家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不选川泽,因为以其势力,完全可以把川泽从泷家过继过来,毕竟川泽是男孩,相较于美代子或你更为理想。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你比川泽更合适。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自己的性格你自己最为清楚。在有栖川家族本家的三个孩子中,美代子和大姐一样被权力驱使,因而容易急功近利,不会隐藏自己;川泽对权力毫无兴趣,没有耐性;只有你最沉稳,也最会隐忍的。也不要以为我在敷衍你,当年,父亲在选定你的时候,也是如此告诉我的。”

      她承认,母亲对他们三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而她对母亲心理的猜测也被得到了确认。母亲含泪的诉说,以及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抽痛,使得她再也无法逼问下去。

      “如今,身为母亲的我,有着和当年母亲一样的心情。你说的很对,我的行为是那么矛盾,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够庇护你。与此同时,我的内心也在不断地挣扎,我不知道,让你自己去选择你人生的道路究竟是否正确。我不主张你去继承有栖川家族的家主之位,所以我拖延着你回归的时间,乃至想把你送出国。但你的父亲坚持着让你自己选择,我便只能妥协。”

      但是那种不和谐感还未消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母亲对自己有所隐瞒。而她的言辞中,也有着一个微小却致命的逻辑错误。有栖川泽语反复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了呢?

      “‘昔年加栉送君时,曾祝君行勿再回【注35】。我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我会对你说出这句话。’这是我的母亲,有栖川千鹤,在临终前对我说的。可惜的是,她是真的不可能对我说这句话了,她永远地离我而去了。而我却到了母亲未曾走到的那天,要对你说‘昔年加栉送君时,曾祝君行勿再回’,我是多么不愿你再回去啊。但泽语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有栖川家族最合适的继承人。”

      似乎就是在这反复的思考,和外祖母对母亲说的那句话之中,她不知不觉地睡去了,以致连梦中,都梦到了和外祖母相近的女子。

      相近的......

      难道是......!

      有栖川泽语闭上眼睛,上齿紧咬下唇。至此她觉得,自己昨晚的逼问和今日的奔波,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她本以为,昨晚自己用那种强硬的语气面对母亲逼出真相,可能撑不了多久;今日自己看到一切资料时,可能接受不了现实。可这一切,她都坚持着做到了。真正击垮她,让她难以为继的,是母亲的谎言,一个她刚刚才明白的,隐藏在昨日对话中的,让她有所质疑一直没想通的谎言。

      那个从小到大她最信任最敬佩的母亲,用眼泪,撒下了一个谎言。

      ——外祖父又如何从幼时的我身上,看到那是隐忍而非木讷,看到继承人的价值,进而将我定为继承人?

      ——一定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一个无论我天资聪颖与否都无法动摇的原因,让他们将我定为继承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所谓的相似。

      有栖川泽语此刻才意识到,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么泷明子在她逼问下显现出的惊讶,恐怕只是引诱她继续盘问下去的伪装了吧。她所做的一切,其实早在母亲的预料之中了吧,她布下一切破绽,等着自己自动上钩。

      而母亲所告诉她的那部分真相,仅仅是起到安抚她的作用吧。

      现在,真正让有栖川泽语在意的是,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以至于母亲不惜被她拆穿,也要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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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35】原诗作:“昔年加栉送君时,曾祝君行勿再回。岂是神明闻此语,故教聚首永无期?”选自《源氏物语》。斋宫告别时,对她一见钟情的朱雀帝亲手取栉加在她的额发上,并叮嘱她“勿再回京”,因为她若回京,必是天皇易代。后来朱雀帝退位给冷泉帝,斋宫随冷泉帝入宫。朱雀帝心中惋惜,在梳妆箱的箱盖上题了这首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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