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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1-10 ...


  •   1月14日,新年正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是法定一年一度举行成人仪式的日子。

      这一年的正日恰逢星期二,前前后后这么一错,成人式也随之晚了些日子。自过了新年之后,有栖川泽语能明显感觉到家中这股子因为成人式迟迟未至而产生的躁动愈发明显。

      “不在乎多等那么几天的吧,反正为了这个日子我们可是拼命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了二十年呢。”有栖川泽语看着焦躁的罪魁祸首,自家的堂弟泷荻之介,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或许,现在并不能称他为“堂弟”了吧。

      有栖川泽语微微垂下眼睑,暗忖了起来。自柳莲二告知她真相之日起,她虽表面风平浪静,可心里却着实五味陈杂。尤其是没两日之后回了泷家,再见到那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被她视为至亲之人时,她忽得发觉自己竟与他们生生多出一层隔膜。

      此地,泷家本家,不再是她有栖川泽语所谓的娘家,而是姑姑的公婆家。她面前的泷荻之介也好,曾经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祖父和过世的祖母也好,可都是与她没一丝一毫血缘关系之人了。当父亲不再是父亲,母亲不再是母亲,兄弟也不再是兄弟的时候,有栖川泽语蓦地发现,天大地大,她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她变得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无所寄托。

      “我可要赶着回去继续做研究,决不能让那群北方佬把我们东京人小看了。”泷荻之介忿忿地茶碗里的茶水一口灌进肚里,就好像那碗里的是他口中的“北方佬”一般。

      在北海道呆了一两年的泷荻之介,对于这苍凉的北地不能习惯的绝非仅仅是气候上那么简单。尽管总标榜着自己是泷家顶天立地的第二号男子汉——这第一号被比他大了四五岁、完全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堂哥泷川泽给抢去了,但到底是从小到大就在这么一个熟人圈子里生活的,这厢突地跑到了圈子之外,过了开始一两个月的新鲜,剩下的时日就仿佛是在熬日子一般。挨着挨着,挨到重大的节日,才好给自己一个软弱的借口,往家里打一通电话,听一听熟悉的标准语。

      倘若真是在国外倒还好说,依照他们泷家男人的性子,再怎么强硬,也会顾及他客在他乡对他时不时地放软话。可现在倒好,虽是在这与东京相隔千里遥不可及的北地,但到底也算是在国内,周围都是说着日语的本国住民,这要是一让家里的老头子察觉到他半点气馁不安的念头,那还不得天天耳提面命地给他上政治课。天知道这该死的冷地方虽然在地域上划归在日本版图之内,姑且也听起来很厉害地算是国内唯一的那个“道”级行政单位,可那群和他算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看上去也是一个人种的人们,却总是操着一口他听也听不懂的北海道方言,让他这个为自己纯正的标准语很自豪的人,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异类”的事实。还有那数也数不清的习惯差异,数也数不清的“文化冲击”,泷荻之介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过得太憋屈,倒还真不如当初出了国来得潇洒。

      而他现在,却只能勉强自己,表现出一副独立自主叛逆不羁地样子。

      “唷,合着你还成了我们东京人的代表,去北海道反地域歧视了?那我可真是小瞧你喽,没看出我家堂弟有这么大的志向,倒还像是个人物。”泷川泽一挑眉,细长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戏谑,那瞅着泷荻之介的眼神就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也不知道是谁当年扯着嗓子喊着说再也不要留在东京了,还把二叔吓得连夜从葡萄牙飞回来参加三方会谈。”

      ——那丫的不就是你小子泷荻之介嘛!

      “川泽哥你!”被踩到痛脚的泷荻之介一下子恍若炸了毛一般,对一脸嘲讽的泷川泽怒目而视。要是这茶碗里还有水的话,他绝对不介意给泷川泽来个热茶水淋浴,一个茶碗直接扔过去也不错。

      ......不行不行,息怒息怒,泷荻之介。泷荻之介暗自平复着波动的情绪,想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位堂哥是有多黑的,从小拿他取乐的次数决不在少数,简直就是把他当猴耍。此番故意旧事重提也不过是想激怒他以此取乐吧,又不是藏不住事的小孩子,他可绝对再不能上当了。再说,这茶是有栖川泽语泡的,茶碗也是有栖川泽语珍爱的茶具,拿来丢人倒还便宜了那个死妹控,还会引得有栖川泽语的不悦。

      眼见怒发冲冠的泷荻之介情绪愈渐平复和缓下来,泷川泽悻悻地撇了撇嘴,想不到近两年不在身边,自己这呆头鹅堂弟倒是有所长进。

      眼见二人不再内讧了,有栖川泽语笑了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心,管不着这地域纠纷。倒是小荻,你这茶艺近两年可是越发回去了,莫不是在札幌随你伴着饭吃了去?”

      有栖川泽语显然是在吐槽泷荻之介“一碗干”的不雅举动,泷川泽藉此也顺着讥笑了两句:“可不是可不是,刚才这家伙那模样,活脱脱一副萨摩浪人样子【注79】,哪还有茶道世家公子的模样。诶呀,说错了说错了,瞧我这记性,荻之介是打北边回来的,可和萨摩浪人没半点关系呢。”

      “......”这是把他离开两年所应承受的一切嘲笑集中一天发出来了吗,这个混蛋堂哥。泷荻之介摇了摇嘴唇,瞥了眼掩嘴娇笑的有栖川泽语,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在北海道的这一两年,他日日夜夜想念的,可不就是这琐碎却不失温馨的日常,和这恶毒却包含关切的话语吗?

      纵然思念如斯,却要匆匆离去。他又怎么能说,他急着回北海道,如何会是为了日后成才努力学习,又如何会是真就和那群札幌原住民比较高低?不过是,不过是啊,再无法看着她在他身旁微笑的模样。他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忍不住,把她从那个人的身边抢走,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入自己的怀中。

      倘若真发展成那样的话,他最爱的她,定会恨他一辈子的吧。

      如果说两年前去北海道是因为承受不住她突然而至的身世秘密的话,那么现在则是真的容不下他二人恩爱无双的样子。

      一样的,一样是落荒而逃。

      可他却又无法放心离去,而今他最挂念的就是有栖川泽语的情绪。想来,她现在的心思,怕是与三年前自己知道真相时一样迷茫而无措。也难怪当时柳莲二会特地致电于他,只是不知那日讨教的经验可否对她有用。

      ——你那种逃避法给军师最大的启示,就是他产生了带着泽语私奔的念头,你这个万恶之源!

      这种既逃避又留恋的矛盾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了,他便只能看着日历挨日子,一如在北海道时一样。然而不管如何,到底还是有一种情绪占据了上风,他不得不承认——

      他想亲眼看着她安定下来,恢复从前的笑颜。

      +++++

      成人式邀请函是各市区役所根据户籍所在地,为前一年成人日后下一年成人日前之中年满二十岁的青年男女寄送的。早在半年前有栖川泽语就收到了横滨市鹤见区区役所寄来成人式邀请函,当初改了姓氏的时候,有栖川重文便随姓氏将她的户籍一同迁到了位于鹤见中央的有栖川本家。柳莲二收到的是藤泽市市役所寄送的邀请函,听泷明子说千代田区区役所寄给泷荻之介的邀请函也是在大概半年前送到泷家本家的,自然那时泷荻之介本人还在北海道大学上学。

      因为市区役所为大家所举办的成人式都在不同的地方,几人合计一番之后,干脆决定到明治神宫去举办成人式。虽然明治神宫并非市政府指定的成人式举办地,不过作为大家喜爱的参拜旅游景点,外加上神宫这一华丽庄重的外衣,很多人都会选择在此度过人生中最具有象征意义之一的日子,故而成人日这一天明治神宫也是分外热闹。

      自然,非市政府指定的举办地点还有个得天独厚的好处。“总比大家穿着漂亮的和服在会场下面排排坐,听那群不知道是市政府还是哪儿来的老头子们哆哆嗦嗦地长篇大论来得好。以为还是小学初中高中时候开学典礼散学仪式的发言吗?”夏川由纪子一想到要去听老年人们做朝气蓬勃的报告就头疼。他们怎么从不考虑考虑换些新进的年轻役员们来演讲,要知道,看着那群老脸可是要畏惧长大的啊。

      “你作什么抱怨啊,你今年又不参加成人式。”有栖川泽语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只是这话音刚落,夏川由纪子就显得更哀怨了。

      “可不是,为什么我不能和我的公主殿下还有真酱一起成人呢?”夏川由纪子张嘴就来了句让人很容易误解的话。

      夏川由纪子的生日在1月25日,成人日这天还没到二十周岁,因而不能参加今年的成人式。

      “这不是很好吗,你就假装多当一年未成年人吧。”虽然从法律上来说马上就要成年了。有栖川泽语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成人日这一天,有栖川泽语和柳莲二、泷荻之介一起随家中长辈来到了明治神宫。之前在决定在明治神宫举办成人式之后,三人就动员了周围同级的好友一同前来参拜,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也能聚聚。

      立海大附属这边,和柳莲二交好的网球部几位正选都来了,那几人当年都考到东京这边的大学,来东京这边也都便利,便约好了一同前来。不过那六人除了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同校之外,其余五人考取了别的学校——幸村精市去了日本大学艺术学部;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都考到了庆应义塾大学,前者在理工学部,后者在医学部;另一对搭档中,丸井文太考入青山学院大学综合文化政策学部,胡狼桑原则考入东京外国语大学欧美第一学部。自然就算是同属于东京大学,文学部的柳莲二和法学部的真田弦一郎由于分属不同学部,也不怎么常见面,于是成人式的相会便有种久别重逢的意味。

      当然这种久别重逢并不只立海那边才有,冰帝这儿也是如此。除了迹部景吾去了英国留学之外,冰帝这伙儿人里走得最远的就是泷荻之介。近两年不见,大家对他都分外想念,嘘寒问暖了两句之后,嘴巴上又开始不留情面了起来:

      “我说,你小子和我们大家画风不太一样啊。”

      “是啊,之前不是说好了穿西装的吗,怎么你一人穿了羽织。”

      “感觉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你才叛徒!”泷荻之介朝说他是叛徒的忍足侑士轻啧了一声,而后把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不远处朝立海大附属那群小子打招呼的有栖川泽语和柳莲二身上,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地道,“家里人让这么穿的我有什么办法,麻烦死了我才不想穿呢!”

      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并不是因为家里人的要求,更不会嫌什么麻烦,只是因为,想和她一起照相的时候看起来登对一点,仅此而已啊。

      这一日有栖川泽语穿了一身正红色古代柄中振袖,这喜庆的颜色与振袖上吉祥的纹样,还有游走在布料上闪闪发亮的金箔与刺绣,为她红润的脸庞更添几分亮色。而她身旁的柳莲二则着黑色付文羽织裤,形容严整端庄,身姿挺拔修长,有如芝兰玉树。二人相携而立,看上去很是登对。

      该死的登对!泷荻之介吸了吸鼻子,低咒道。今日的天气很是晴朗,不过气温偏低,冻得他直觉鼻头发凉,忍不住想流鼻水。

      就是因为他二人如此登对,才让他更觉不甘。在泷荻之介的认知里,有栖川泽语的美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是神明、仙女一般的存在,他笃定这世间不可能会有能配得上她的男子。可柳莲二的出现,使他的神明、仙女坠入凡间,使她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气,使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也使泷荻之介明白这世上确实是有能与她相配的男子,可那个人却不是自己。什么都明白的他,却近乎偏执地不愿在口上承认,就好像这么做,有栖川泽语还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只属于他的堂姐一般。

      他从来就未曾把她当作堂姐看待。

      “哦,想和她更接近吗?”忍足侑士凑到泷荻之介身旁轻声道,“我们不是早就out了吗?”

      穿洋服的他已是注定不能和穿和服的她站在一起,可为了保持那点和她所谓的联系强行穿上羽织的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你终于舍得放弃了?”泷荻之介瞥了眼忍足侑士的西装,道。

      “不是我放不放弃,这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这里。”忍足侑士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腔,悠悠地道,“她的这里,里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那个人。”

      那个叫柳莲二的人。

      “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泷荻之介收回目光看向忍足侑士,“从一开始就知道。”

      学习心胸外科学的忍足侑士能准确地在心脏上做手术,学心理学的泷荻之介能有效地改善心理情绪,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将自己放入那个他们爱着的人心中。

      永远,无法做到。

      +++++

      由于没有繁杂的致辞环节,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不过,与其说是仪式,可到底一没主持,二没活动,从头到尾最多算得上是来明治神宫游览了一圈顺便参拜了一下而已。参拜完毕写好绘马之后,年轻男女们就又恢复到了之前集合时的状态,三五成群一边拍照留念一边聊了起来。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化,成人日和成人式从内在含义到外在表现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与演进,新一代的年轻人对这个法定节假日的观念也随之产生了改变。和老一辈人相比,年轻人们对成人式的着眼点转移到了聚会与服饰以及随后而来的法律解禁上来,更关注自此之后所享受的“成年人的特权”,而极易忽视与之相对的“成年人的义务”。

      实则在进入神宫之前,有栖川泽语就有看见,在神宫外苑广场上,各大党派的工作人员正举着宣传牌和调查问卷一遍又一遍地呼吁新一批成年人们重视手中的选举权,不过得到的回应却少之又少。年轻人似乎并不珍视这所谓的权利,更对整个社会和政治毫不关心。国家的明天是怎样看样子并不是他们肩上的责任,而是邻居家听来的笑话。这成为整个是会新一代人的通病。

      那么她呢,和这些人同龄的她呢?就算有栖川泽语本身不乐于关心社会不乐于关心政治,可她肩上却还扛着一整个有栖川家族的未来,她便要不得不关心形式,不得不留意动向。这个百千年屹立不倒的昔日皇族今日大家的未来,现在还紧紧攥在她的手里。

      或许是从小父母灌输的教育所影响,有栖川泽语比旁里的孩子都多出一份莫名的责任感。她会不时思考自己与家族的将来,尽管年少的她那时还什么都想不清楚。不过,从现在来看,这种责任感说不定并不莫名吧,她能在享受家族带给她荣耀的同时,心安理得地为家族奉献毕生的力量。

      这自然不是什么后半生都要为家族所困的丧气话,事实上,有栖川泽语将经营与维系有栖川家族的家业当成了后半生的职业与事业。是的,倘若是职业和事业的话,那会比什么哀怨地“囚禁”要来得更有斗志些吧,因为每个人在踏上社会之后,都是需要工作来养家糊口的。而有栖川泽语的工作更特别些,也更庞杂些,仅此而已。

      那么,那个人,那个她本应称为“父亲”的人,是不是当年在这个转换之间,钻了牛角尖呢?

      “泽语,来拍照吧。”夏川由纪子举着相机走了过来,她刚拍完绿间真太郎和他那群有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昔日队友的合照,得空来看看有栖川泽语。今天是她的大亲友有栖川泽语、青梅竹马柳生比吕士和亲爱的男朋友绿间真太郎的成人式,也是很多自小玩到大的朋友的成人式,虽然没法和大家一起举行成人式,不过一想到这样自己便能当专职摄影师了,她倒也乐得开心。

      “那就拜托你了。”有栖川泽语招呼了周围的朋友亲人与她合照。

      有栖川家、泷家、柳家都还算是比较传统的家庭,所以长辈们无一不盛装出席孩子们的成人式,和一旁年轻人扎堆儿的靓丽小团体相比,这边更像是什么亲子活动一般。长辈们众多,辈分又高自己几等,有栖川泽语不得不一边挂着微笑一边耐心地陪着他们拍完合照,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掉了却不得不在心里安慰自己,成人式一生只有一次,忍忍就过去了。趁空时她还曾四处张望几下,发现柳莲二、泷荻之介那边的情况也算不得多好,这么一对比她也就感觉平衡了。

      留念照都拍得差不多了,该合影的也都轮了一遍了,有栖川泽语扯了扯身上的披肩,寻思着要不要喊上柳莲二,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一声呼唤:“泽语......可以和我们合影吗?”

      “可以啊。”正抚着衣袖的有栖川泽语像之前那样当即应了下来,而后抬起头,正准备开口招呼夏川由纪子帮忙拍照,却在看到来人时一下子怔住了。

      有栖川幸子眼见着有栖川泽语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凝住,而后逐渐消失不见,心中不由一颤。她就知道自己本不该和丈夫在孩子的好日子里破坏她的兴致,只是作为母亲,她是多么多么渴切能够亲眼看着女儿长大成人的这一天。那个孩子上次不是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吗,是不想再让他们旧事重提了吧。有栖川幸子不求得她能原谅他们,只要能知道他们俩的存在就足够了。所以她便下了决心与丈夫跟了过来,之前也一直瑟缩在后面降低他们二人的存在感,生怕惹得她不快,只是这样,依然不行吗?难道,只要看见他们,就会使她痛苦吗?

      “......”有栖川幸子不自然地捏着下袖摆,而后求助似地看了看身旁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呆上一秒,便要忍不住流下眼泪了,“对不起......”

      “对不起呀,打扰你了。”有栖川樾文替妻子把她憋在心头的话讲了出来,而后拉着她的手,意欲转身。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已然发现这边微妙的气氛。泷明子和泷盛也刚想上前救场,就见那边的柳莲二向有栖川泽语那边走了过去。夫妻二人对视了一下,心觉得此时柳莲二出面会比他们来得适合。

      “你们好。”柳莲二朝有栖川樾文和有栖川幸子夫妇行礼。他现在也不知道对二人用何种称呼好,便只能笼统地用了个统称。

      见柳莲二来了,有栖川泽语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她并非那种小心眼的人,决计不会拗着性子不愿完成他们二人如此渺小的愿望。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便不由地一怔,却不想这瞬间的滞空已不小心伤了二人的心。想及此,有栖川泽语便愈发愧怍起来,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好在,柳莲二及时救了场。

      “莲二......我们来拍照吧......”有栖川泽语有些拘谨地看向有栖川幸子和有栖川樾文,道,“......四个人,一起。”

      “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你幼时大病那次,樾文和幸子曾经飞奔回来看过你呢。让我那个狠绝地说着‘以后再也不愿踏入日本半步’的弟弟不顾一切回来的,就只有泽语你了。”

      所以,那个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是曾经烧得迷糊的自己看到的残影。而梦里梦到的,不是舅舅,而是父亲呐。

      “女孩子梦到父亲的话,说明对爱情怀有强烈的憧憬。”

      如果,当年不是他们将她生下来,并交给母亲带回国抚养的话,她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这些个亲人,朋友,还有他。

      她的爱人。

      “1——2——3——OK!”

      “拍得很好哟!”夏川由纪子把相机递给有栖川泽语,而后看了眼手机上的邮件,匆匆忙忙地交代了句,“真酱叫我呢,我先去那边看看,等会儿有事给我发短信。”便跑走了。

      有栖川泽语直接把相机交给有栖川幸子和有栖川樾文,闺蜜的拍照技术她信得过,她的长相她也信得过,拍丑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可真是好看呢,泽语的红振袖真是上相。”有栖川幸子接过相机便对着那小小的屏幕看了起来。

      “可不是,和莲二的黒羽织很相配,照得真不错。”有栖川樾文也凑近一边看一边评论道。

      这场景,不知怎么的让有栖川泽语联想到柳莲二为她转述的她出生时的场面。那时,他们二人是不是也像这样,凑着头看着因为早产而被放在保育箱里的自己,而后兴高采烈地比较着自己与他们的长相呢。

      有栖川泽语只觉得自己眼角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她到此时才发现,她对那两人,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所有的不满与怨气,都不过是小孩子自顾自任性地在闹别扭罢了。

      他们,是赋予自己生命的人,她又如何能对他们怨得起来。

      柳莲二伸出手,轻轻把她的手握住,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她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愿意在身旁陪着她。

      “泽语啊,我们可不可以......”对合照甚是满意的夫妻二人转过身,有栖川幸子正准备询问能否将照片拷贝一份给伏见家那两位老人看看——她的老父亲老母亲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怀有太多的挂念了,却见有栖川泽语正流着泪定定地看着他们,她便一下子慌了神,“泽语......”

      “谢谢你们,二十年前生下了我......谢谢你们!”有栖川泽语对二人鞠了一躬,而后直起身,对二人轻唤道,“......爸爸,妈妈......”

      “泽语,你叫我什么?”有栖川幸子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毫无防备,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有栖川樾文,“妈妈,她叫我......”

      “她也叫我爸爸了,幸子。”有栖川樾文抚着有栖川幸子的背为她顺气,而后看向有栖川泽语,“谢谢你能接受我们,泽语,谢谢你。”虽然他语气比妻子来得平静,但仍难掩眼神中的激动。

      “那么,也请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泽语的未婚夫,柳莲二。”柳莲二朝有栖川樾文和有栖川幸子鞠了一躬,道,“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爸爸,妈妈!”

      相较于那边激动异常的认亲现场,一旁的泷家人和有栖川家人则显得很平静,泷明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而后向站在身后的父亲有栖川重文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他们都希望看到的结局,也是一个他们都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结局。因为那个选择结局的孩子,是他们亲手教导出来的,他们对她有充足的信心。

      忙乎了半天拍照拍累了哭也哭累了的有栖川泽语终于得空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靠着自家居家旅行随身携带的枕头抱枕靠垫兼未婚夫的军师大人休息。

      “我今天好像做了件很像大人的事情呢。”有栖川泽语枕着柳莲二的肩膀仰着头,百无聊赖地数着树上仅存不多的叶子。

      “是啊,很像大人呢。”所以什么时候他们俩才可以做些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呢。

      ——别误会,只是结婚而已,结婚!

      ——↑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这片蓝天下,每天都会发生那些有的没的、知道的和永不知道的事情,每天都会随着那些有的没的、知道的和永不知道的事情而变化。

      她与他的相爱。

      他与他的放弃。

      他们与他们的重逢。

      年青一代的心思似乎并不围绕着这个国家这个地球这个宇宙转悠,可那又能怎样呢?缺了他们的关心,宇宙还是那个宇宙,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国家还是那个国家,一切照旧。

      不过虽然他们才刚刚成人,却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们,麻烦事,在后头呢;日子,也在后头呢。

      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生活总归会教会他们,如何成人的。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

      【注79】萨摩浪人:萨摩,即萨摩藩,为幕府末期的西南大藩之一,领有萨摩国、大隅国和日向国的一部分,即今天的鹿儿岛县和宫崎县的一部分,位于九州西南部。浪人,通常指到处流浪居无定所的日本穷困武士。是泷川泽对泷荻之介粗鲁举动的嘲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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