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春天》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5、彦华，你来打下酱油

　　【第五章】彦华，你来打下酱油

　　捏诀腾云随镯曦往西北处的火君神宫去，中途下望时雪山苍茫亮得我一双狐狸眼着了魔，一个转向便下去了。

　　值日星君撒了万丈暖阳在雪山上，刺眼的白大概看久了能亮瞎人的眼睛，我料定那值日星君是急着回去睡回笼觉胡乱布下的。

　　然而颜色瘦薄之处却有一抹娇红挤进了眼帘，一朵红花颤微微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来是一个伤了的蔷薇野仙。不知她怎么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难道伤得晕头转向所以跑到了这雪山之上？说不通透。

　　镯曦淡淡地说：“拿了它入药概是顶好的，我那百日红里面就缺这一味药。”

　　我瘪了瘪嘴巴，想来镯曦这话是开这蔷薇仙子的玩笑，自古花仙出美人，他是最清楚的了，如斯尤物怎会让他拿去入药。

　　我们孟氏素来懂得用各种药草，尤其是百株岛上的奇妙效用的草植，除了神农君、太上君爷、社爷敢用会用，就属我们狐狸山的孟氏一族。那个祖祖祖婆婆在百株岛上采摘了十几味药草，熬得一碗叫“孟婆汤”的断清忘事药是享誉四海八荒、街知巷闻、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沿用至今……及至到了我们这辈，一众兄弟姐妹里面除了我逊色些，大概都是医术高绝不可言说的人物。

　　镯曦要救这仙子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如今我们是要去赴宴的，一时半刻也没带些东西在身上，他也就施法把她袖了，让蔷薇仙子眠于乾坤袖中，自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境地。

　　万万里云海过后抵达了目的地，火君的神宫果真气派，自从彦华去鬼夫子离原那拜师学艺我就再也没有来过火君神宫，如今来了发现变了一个样，飞檐雕鹤，鸾舞凤巡，门前曾经种木槿的地方如今杂着种了些牡丹和月季，争红斗艳得十分喜庆。

　　守门的小仙有些眼熟，其中一个见镯曦和我来了倒是神色慌张地跑了进去，镯曦和我对了一个眼神，又变出了那十坛好酒放下，小仙们接了礼，其中一个领了我们往里走。

　　进了院内瞧见大大小小的神仙们正一堆一堆地聚在一块儿扯闲话开小会，蓦然发现镯曦来了，大多遥遥点头伏身很是恭敬，想来这四海八荒像镯曦这样年长的上神还到处凑热闹的真不多，平日里像镯曦那般与众神仙们亲近的更是少了，而且因着镯曦那绝妙的医术众仙家多了些敬仰之意。

　　从里面来了些小仙娥，招呼着镯曦并着我一路往内里去了，堂内瞧见了正在和几个仙家说话的火君和莲夫人，也就是彦华他阿爹阿娘，从前我来不过是亲自给他们家大儿子彦甫送些药来，混了个脸熟，倒还真没让他们家发现我和彦华的事情。

　　华灯明室，笙箫鼓笛，不远处舞池里舞姬翩然、美色如云，四方枣红帷幄宛若瀑床而下，而脚下奇特的触感提醒了我这足下金丝抽边的毡毯是世间罕有之物，也想起了那毡毯背后的故事。

　　一千年前，鬼族动乱，青冥界与幽冥幽决裂。幽冥界妄图一改六界之主攻打神界，冥兽腓腓踏死踏伤天兵无数，三日血战后幽冥鬼兵被镇压，冥兽腓腓被捕杀当场。战后老天君下令取其皮制衣、取其毛制毡、取其骨制杯，而这毡毯便被赐给了火君，其他两件物品去向不明。

　　我私下里揣测，与其说老天君给火君家赐了件宝贝，倒不如天君给了一个烫手山芋给火君。这冥兽腓腓是鬼族镇族之兽，如今死后被铺就在这处供人踩踏，自然于火君家是个祸患，是以听闻火君与幽冥界交恶已久。

　　这时镯曦已经被火君和莲夫人发现拉去一边说话，而于此同时我也瞧见了春风满面的彦华神君。

　　尼玛，为什么彦华没有憔悴！为什么他没有尴尬颜色！为什么他如此开怀举杯！为什么他穿得红彤彤的像个灯笼！

　　孟凌，你傻了吧，人家今天大喜之日，新郎官是也，自然要穿得那样招摇。

　　我示意彦华随我到僻静之处，寻到了花叶池边就停下了，瞧了一眼四周无人，掏出了那瓶忘情水掂了掂，这份量至少够一个上神忘却一万年，或者永远忘记，只要这个上神不去冲破这道束缚。

　　我一面塞给他，一面冷冷地说：“神君今日大喜，小神有一物相赠，喝下这个，神君与孟凌的一切云雨过往将会忘得干干净净，日后神君夫妇和睦、举案齐眉之喜都将无所阻碍。”

　　彦华笑了笑，淡淡地一个眼神扫过了我，最后投向头顶，那里几只七彩的凤凰青鸾正飞于九重天上，耳畔还有旁殿里的丝竹管弦之声。

　　因为早上没有睡回笼觉就被镯曦拉了来，现在听着那乐曲有点犯困，彦华老久地不开腔只是看天，我便坐在了美人靠上开始打盹儿。

　　我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一直竖着两只耳朵等着他开腔，好久才听得另一个声音说：“孟凌，青云在上，清闲度日，你说话为何不能和颜悦色一些呢？你和我兄长虽然做不成夫妇，但是做朋友不好吗，为何要弄得像反目一般。”

　　面前那彦幡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的，听他这番话大概是听到方才我与彦华的那些对话。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唏嘘近来神仙们都是憋闷得无聊，也时兴这偷壁角取乐了。

　　火君先后得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彦幡在家排行老三，有了他爹娘的万千宠爱，却是从小就以镯曦为榜样，学得是纨绔不羁，风流成性更甚。不知我是哪个眼神不对他眼，从小就招这彦幡的怨念，及至于后来跟彦华相恋，更是有这个小鬼的百般阻挠。当然保密最辛苦的也是他，按照彦幡的话来说，宁愿他的好二哥是个断袖，也不愿他娶了我这个女人。今日这番大道理说出来，正是报了他的一口乌气。

　　我没想到会等到彦幡这样一番话，却也只能假笑说：“不错不错，神君的气度修为果然令小神佩服，那么这番话原是我说错了语调，现在我便改了口吻，照旧是那番话。那请问神君可否领小神这一番心意，与我施法饮下这忘情水，从此只念友情，不计儿女之私。”

　　彦华终于像回过神来，跟彦幡对视了一下，又瞧着我说：“孟凌，你这几日还好吧？”

　　我有些懵了，全然不懂彦华在想什么，莫非他只是来打酱油的？

　　彦幡却急急地插了句说：“我二哥的意思是说好，现下便施法吧。”

　　我点了点头，被这两兄弟的乱阵弄得却是满脑子浆糊。打开了药瓶，慢慢地取了蒲雪，割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进了瓶子，我将蒲雪转向递给了彦华，他讷讷的表情接了过去，又看了看彦幡，才割了手指滴血。

　　摇晃了几下，施了些催药之法，这时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小仙仆传话说让彦华过去待客，彦幡随便说了几句先行遣走了小仙仆。

　　我伸手递给彦华药瓶：“既然你有事要忙，就先喝吧。”

　　彦华看了看，接了过去，手抬起了瓶子却久久灌不下去。

　　我着急了，伸手去灌他：“你到底是喝不喝啊？”

　　忽地一道香风刮了过来，手腕上一疼，一个绝色女子怒狠狠地覆手掀了我与彦华手中的药瓶。她一身喜服，横放一柄撑开了的羽扇在我与彦华之间，而那个刻了舞字的玉坠子摇摇晃晃地坠在扇柄提醒着我这个女子的身份——梅舞。

　　梅舞冷声冷气地开口说：“妹妹当自重。”

　　我听她这声妹妹忽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按道理来说千年以来我那几个兄长云游四方鲜少见面，更是鲜少听到他们叫我妹妹，就连镯曦这个堂兄都未曾这般正统的叫我妹妹，如今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姐姐”一出来就叫了声，想了会儿说：“不知你说的自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梅舞说：“当然是洁身自好，你拿这怪水来给彦华喝，不知道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迷魂汤，想勾了彦华的魂去。你们那些迷惑男人的勾当别说我没听过，天下谁不知道骚狐狸最会干些什么事情。”

　　彦幡接道：“不是，嫂嫂，你误会了！”
　　梅舞横了彦幡一眼，彦幡又有些仓皇的神色瞧着我，我发现会为孟凌打抱不平的彦幡可爱得紧。

　　梅舞说：“这不干你的事情，别多话，你以为我眼睛是瞎的不会自己看么，爹娘在前面找你，你快过去。”

　　彦幡匆匆地扫了一眼闪了人。

　　我笑了笑，看她这火气很大，讪讪地说：“既然姐姐已经定义了我是一个骚狐狸，这药也已经洒了，那么不管我再怎么辩白都说不清，你说这是迷魂药那这药就可以是迷魂药了，其实按照妹妹的花花肠子来捣鼓，这药岂止只有迷魂药的成份呢？那里面还有合欢酒、纵情液、欲生欲死汤，你能想出什么来，里面便有什么！”

　　梅舞有些气结道：“你——你真的给我夫君下药，你——”

　　我抿了抿嘴巴说：“妹妹现在口渴了，想喝酒了，啊，可不能喝——哈哈——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今个我还送了十坛酒来，肯定是下了药的，你爱喝不喝。”

　　梅舞更气了些，嚷道：“你，你，你，来人，把这贱人赶走赶走！”

　　我沉沉地说：“新娘子不好好地在殿里待客，却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到这里来，对着客人大吼大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女妖来神宫闹礼堂呢！”

　　话刚落音，只闻忽地九重天上鸾泣凤啼地匆匆四散飞离，黑云滚滚，妖气凝重。

　　我喃喃道：“这乌鸦一族的本事什么时候被我学了呢……”

　　三人闪身到了门口，济济众神早已让出了一条道来，尽头处却见一个雪色女子莹装而至，唏嘘的是这雪女与梅舞同貌，众神仙都傻了眼。

　　我转脸去看梅舞，她俨然一副窘态，以我多年来看的那些话折子的功力来推测，这里必定有好戏上演，所以我很不耻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袋瓜子，边嗑瓜子边瞧这些人怎么演下去。

　　不知道镯曦什么时候凑到了我身边，瞧了瞧我手中的瓜子，然后从一旁掏出了一个果盘来，我顺了个梨子便继续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镯曦悄声说：“彦幡叫我速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摇摇头：“我的事情呆会再说，且看这里怎么编撰。”

　　雪女慢慢地移着莲步，稍稍斜目看看众神的时候，那眉眼微有醉意，比之梅舞的俏丽来得更有三分韵味。

　　梅舞呆呆地站着，直到雪女走到庭中的时候她在回过神来，轻声道：“阿姐，你来了。”

　　雪女浅笑一下说：“你即是唤我一声阿姐，为何却忘了给我下一份请帖呢。”

　　这戏台上沉默的时候，镯曦正啃完了一个苹果，夺了一把我袋中的瓜子，嗑得声音噼啪作响，引得众神哑然侧目。

　　火君走了出来，瞧着雪女说：“儿媳礼数不周，你作为舞儿的阿姊，理当我们要发一份请帖，如此也是我火君的疏忽。”

　　雪女淡淡地看了一眼火君和移身过来的莲夫人，笑说：“火君大人，莲夫人，雪女贸然而来扰了这神宫的祥和之气，还望神君和夫人不要见怪。只是我想来告诉小妹一句话，容貌姐姐可以给你，那是因为我是姐姐，可是天下不是你想要什么便可以要什么，今天你抢了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还的，因果轮回，怕是那时候要受的劫数大过今天你犯下的孽。”

　　梅舞有些失态地说：“我不听，我不听，你走，你走！”

　　雪女叹了口气，扶摇飞身离去，妖气散尽后九重天又恢复了流光溢彩之态，而众神仙粉饰太平的手段练了千千万万年是如何了得，只看一刻之后火君神宫里的歌舞升平的场景就可窥见一二。